他怎么会这么好心地单单送我来这里? 他是想做什么吧。 正想着,白攸恍然被路过的一人急匆匆地撞到,他的反应夸张,如遭雷击,飞快地弹到了一边,脸上露出了难以名状的恐惧。 那人错愕地瞧白攸,不知这小少爷只是教人撞了肩就有这么大的举动? 他挠了挠头,以为该是轻视,颇有些疑惑与歉意。 白攸惶恐,方才霎时还当是靳赫铭又要打他。他匆匆回头,再次确认了一眼视野中没有靳赫铭的身影,这才轻轻地拍起胸口松了一口气。 旁人看他这追追寻寻、难舍难分的情状,都暗暗笑说他和靳赫铭之间的感情真好。 白攸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没有说什么。 王莲珍的房间在一楼,收拾得还算齐整,一进门就看得到有两张床摆着,被子叠在床脚。王莲珍被搀扶着自顾自地坐在了一张红漆的老木椅上,那椅子就同她一般歪歪倒倒,坐下去有咯吱咯吱的声响,着实令人捏了一把汗。 她招呼白攸,“坐……坐这儿,到我身边,近来让我好好地瞧、瞧瞧简小姐的孩子……” 白攸依言坐在王莲珍的身旁,也不知她那双老眼能不能看清他脸的轮廓,温顺地以她的意思凑得更近。 王莲珍让其他人出去,想自己单独和白攸说会儿话。她一听房门被带上的声音,提高音量,不晓得方向可曾指对,与白攸说:“我回渝川,只带了一张小姐的照片。是她和二小姐拍的……她们姊妹哦,可亲了。也都嫁了好人家,我听着心里高兴、高兴啊……” 王莲珍神态怡然,回忆中似乎混了一些其他的情绪,推白攸去看他母亲的照片。 白攸母亲贺简的照片就摆在王莲珍的床头,没想到她只是因为李祥如的丧事要在乡下办才在这里住几天,却把那一直珍藏在身边的照片也带来了。 或许她是用这照片来认我? 只是从前谁都说我长得同爸爸、妈妈都不像的。 白攸一边这样想,一边去看那张照片,但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倒不是母亲贺简,而是王莲珍口中的那“二小姐”。 “二小姐……” 白攸的嘴唇嗫嚅,一度哑然。 他都不知道母亲还有一个妹妹,那不就是他的小姨吗?可父亲母亲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过他们家还有一门这样近的血缘。 在他的印象中,爸爸妈妈一直都很忙,几乎没有时间管他。但他也能感觉得到爸爸妈妈和家里的所有人都是疼他的、宠他的。毕竟姐姐生病,作为家里更需要照料的那个,白攸还是很能理解的。 要说孤苦无依,其实也不然。要说热闹非凡,那也不至于。 小少爷只是小少爷,不谙世事、懵懵懂懂,后来出国读书,对家里的事就更加不了解了。 直到…… 靳赫铭! 对,靳赫铭,小姨的这张脸为什么和那个男人那般相似? “哦,二小姐啊……小少爷没见过她吗?”王莲珍努力回忆,脸上的神情却没有提及白攸母亲时的那样轻松,反倒有点儿悲哀,“云小姐和简小姐同时出嫁,二小姐嫁到了年家,我听他们说对方是个什么官儿。后来我和我家老头子回来了,听到的云小姐的消息就少了。” “年?年吗?”白攸重复,不敢再看那张照片,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王莲珍盲中捉住了白攸的手,坦白说:“我要少爷陪我说会儿话,就是想问你……孩子,白家真的、真的……简小姐她、她……” 说着说着,王莲珍又要哭。 贺简当年对王莲珍尤其不错,两人处得亲,在贺家也算相互扶持。她进贺家时就听到佣人对贺简指指点点,说她不过是老爷夫人以为肚子不争气才抱回来充数的,谁知道第二年就有了正牌的千金小姐贺云,故而可别真指望自己是什么千金,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这样的话听在贺简的耳里不舒服,王莲珍为她出了几次头,告到贺老爷贺夫人那里去,结果他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即便如此,二小姐贺云对贺简却很好,打心底把贺简当姐姐看。 那时两人出嫁,贺简看上了白溥松,执意要嫁给一个在没落渔村刚靠时运炒地皮赚了些小钱的地产商。贺家上下十分震惊,近乎都在笑话她,老爷夫人骂她在外面胡搞奉子成婚不要脸要和她断绝关系。 王莲珍心疼贺简,跟她到白家,是看着白攸的姐姐白素素出生的。 要真说起来,这些都是老黄历了,二十年前的事,得亏王莲珍还记得清。她以为贺简命苦,在贺家时受到冷遇,好不容易楠漨嫁了人,生了一个女儿却孱弱多病。等到最后又教白溥松闹到破产,夫妻二人双双饮弹自.杀,只留下一个白攸在世上飘零。 悲哀。
第12章 钱钱钱 不知靳赫铭同遗产律师说了什么,等他看到白攸从王莲珍的房里出来,就过来说自己要去县城一趟。 白攸不敢过问靳赫铭的事,男人也断然不会告诉他。 他装聋作哑,忍耐着靳赫铭对他的临别爱.抚。 男人揉他的头,打趣般地说起“攸攸可别太想我了,明天一早我就来接你~”尾音轻佻,好似他们真是什么浓情蜜意,教人艳羡的情人一样。 靳赫铭是去毕县县城洗掉他和白攸的标记的。 这种小地方,保护中心的人管不着,找个不算正经的医院,做这样一个小手术的机会有的是。 鱼和熊掌想要兼得。靳赫铭既想利用自己的信息素控制白攸,又想他不受白攸的信息素的影响。先是割掉了白攸的信息素,教他闻不到。现在又要单方面地洗掉标记,准备不再受生理情.欲的干扰。 白攸早说过,靳赫铭这个人,心硬血冷,做任何事都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他这样花招频出,无非是想看白攸像条狗似地渴求他。到那时,他的头就抬得更高了。再者,经此一行,他也有想向白攸确认的东西。 白攸怀孕了? 看看时间,他给白家小少爷“主仆情深”的戏码准备的那点儿彩头也快到了。靳赫铭从遗产律师的嘴里套到了话,说是李祥如给白攸留了80w。 80w,呵,这些钱够白攸,够我们的白家小少爷少努力多久啊! 只不过,他靳赫铭怎么可能让白攸有机会把债还上! 这辈子都别想! 李祥如的儿子是走了,老家伙就想着让曾经视如己出的小少爷给他捧灵抱碑?还想把那笔钱留给他? 那若是他的儿子李茂回来了呢? 白攸跟着灵车去,又跟着灵车回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让他拿着李祥如的骨灰走在最前面。车子进不来,他们一行人一早就下车徒步往祖宅走了。 白攸才走过一个窄弯转口就看到一个染着一头黄发的人影朝他气势汹汹地奔过来。 后面有人追着他喊“茂哥儿!茂哥儿!”“别去!别去!” 李茂身形干瘦,颧骨凹陷,皮肤蜡黄,枯萎得几乎要剥落。他的脚上蹬着一双塑料拖鞋,稍短的条纹裤衩里空荡荡地摆着两条像是一折就断的腿。手臂上青筋爆出,细细密密的都是针眼。脖子上挂着一条小叶紫檀串,中间嵌着一个白色的骷髅头。 他的脸盘小,鼻孔大,内壁粘膜充.血,一直耸动个不停。 白攸陌生地望着他,不知道迎面向他走来的是个瘾君子,或者说是一个受靳赫铭暗中指使、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 “你就是我爹刚认的儿子?昂?端他的骨灰盒!你想得倒美!你算个什么东西!” 李茂出言不逊,惊到了身后披白的一队人。 几个站得离白攸近的李祥如的内侄听这突然出现的人颐指气使地这样说话,纷纷交头接耳。 王莲珍让去车站接白攸的那两个弟弟,没接到白攸却接到了李茂。李茂火速向他们亮明身份,还请他们在县城里搓了一顿。酒足饭饱,李茂一边说是听到他爹死的消息心里难过才赶着回来的,一边又说他知道些风声讲有个恬不知耻的外人想刮走他爹留给大伙儿的遗产! “姐她没提过遗产的事儿啊,就告诉有个城里的少爷要来,让我们到车站等。给打几次电话问了。” 两个弟弟诧异,但一提遗产、钱的事儿,他们当然来了精神。谁不知道姐夫当年一个人在S市做活儿,姐姐在家啥也不做,他都能养活。他们还不知道姐夫的底子到底有多厚呢! 李茂看他这叔叔们上钩,鄙夷道:“什么少爷不少爷!他家里早破了产,爹妈死绝了,上头一个等钱拿药看病的姐姐。少爷?嘁!恐怕过得连你们都不如。” “你们说我爹病了这么久,他来看过一次吗?现在倒好,我爹一死,他像条嗅到肉味儿的狗,屁颠屁颠地就过来了!他骗得了我娘,却骗不了我!我爹留下的那些钱,有他什么事儿!” 两个弟弟被李茂煽动,此时李茂开腔骂白攸,他们也赶过来搭腔。 “茂哥儿跟咱说,你是为了姐夫的钱来的?可是真嘞?”其中一人心焦地舔了舔嘴唇,“我姐眼睛瞎了,身体也不好。她管不上这些事,我替她问你,你是不是真有那样的心思?” 他的话音刚落,李茂就紧忙附和,“叔,你跟他啰嗦这么多干嘛!管他现在装出什么样子,心肠早就烂透了。靠给别人卖屁.股才能活,还不如早点儿和你爹妈一样死了!他啊,比这村里的黄寡妇还要骚!假模假样的扮相。” 李茂劈里啪啦地一顿嘲,将靳赫铭告诉给他的关于白攸的事儿又夸大了一些,添油加醋地揭起白攸的老底。 他的一双厉眼刁毒,锐利地在白攸的身上扫来扫去。 白攸紧紧地抓着骨灰盒的边沿,脸上满是错愕,面色越来越白。 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什么钱,什么心思……他只是从靳赫铭那里得知李祥如死了,这才顺着靳赫铭的吩咐不远万里地过来奔丧。 靳赫铭…… 靳赫铭! 他、他做了什么? 白攸恍然恐惧,他不晓得自己如今抱着李祥如的骨灰盒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全拿那探寻、逼问、讽刺、嗤之以鼻的目光看他。 明明先前还一口一个“少爷”地望他、敬他,弄得他不好意思,转而怎么又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白攸愣住,“我……我不知道……” 白攸示弱,便是给了李茂机会。他一口咬定白攸是在装傻,上去就朝他的脸上冲了一拳,打得白攸连带李祥如的骨灰盒一起摔在了地上。 白攸跌在乡下的土路上,灰尘满扬,啃了一嘴的泥。 他瞧着从骨灰盒里洒出来的一些白色粉沙并没烧好的大腿骨,犹如看到了那一年他抱着这东西,教人推推搡搡地逼着他还钱。 钱钱钱,都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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