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市?”男人拦在司机前面,低声疑惑了一句,摸白攸肚子的手一顿,“你要回小市?” 靳赫铭拧眉,一想到那里的烂尾楼,一想到曾经光风霁月的小少爷为了便宜的房租钱住在那种破烂昏黑的出租屋,原先他只有嘲弄和泄气,而现在,自从他从白攸的口中确定了他怀了自己的孩子,男人的心态就全变了。 他想把白攸接回来,接回家,像从前那样,像从前那样,再把小少爷的自尊踩个稀巴烂!看他在孕素的控制下,如同一只扭着烂臀的雌兽朝他身上贴。 他离自己的愿望,离看到白攸堕入脏泥里再也爬不起来的愿望,不远了。 “我不准,跟我回家。”靳赫铭的嘴里弹出这句话,教司机只敢照常开。 白攸闭上眼,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他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早该知道的……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指望什么?以为靳赫铭还是个人? 白攸怎样都好地坐在车上,随着汽车的微颠轻摇着脑袋。已经三年了,他有些累了。恐惧的活一天是一天,战斗的活一天也是一天。 鲤鱼生活在水中,失去了跃龙门变成真龙遨游九霄的机会,落魄地游到浅水洼,被牢网里新鲜的饵料吸引,一头就钻了进去。以为没什么,以为还能吃到更多饵料,以为乖顺就能活命,以为…… 被抓住的鱼,揭下鳞片的鱼没有不害怕的。但不挣扎就要死了,恐惧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逃避,除了躲躲藏藏,又有什么用呢? 车子刚一停稳,“怔”地一声开锁。白攸的双眼就猛然一睁,急拉车门跑了出去。 他捂着嘴咳嗽,强忍着全身的痛楚,感到被靳赫铭虐打的地方“咯吱”、“咯吱”地碾磨,钻心地疼。 风呛到了他的嗓子眼,白攸咳得更加厉害。他敲打着自己的双腿,心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跑!跑!跑! 跑出去! 跑出去! “白攸!” 男人猝不及防,也连忙打开车门下车。 他注视着白攸跑出去的声音,那个孱弱的青年,为什么明明上一秒还好似听话得不得了,下一秒就在空无一人的路上奔跑? 别墅区栽了许多梧桐,一阵风过,树叶“唰啦啦”作响,听在白攸的耳中犹如鼓劲。 他没听到靳赫铭的喊声,只听到自己心里的狂响:不要认命!不要!不能!永远都不要认命! 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可是连一个人的死都会利用的人。没有道德,没有良知,没有底线,只是一头狂兽,想要在他的身上疯狂撕咬。 “它挨打了(它知道),但并没有垮掉。它彻底看清了,在一个手持大棒的人面前,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但那只是开始,却不是结局。 那只是认清现实,却不是自我放弃。 他站在桥上斟酌的那些,扔掉的那部手机,从未有过的愉悦心情,使他决心拼尽一切再次仰头去抓头顶的天空。 或许是悬挂的足以勒死他的绳索,或许是当头棒喝的恐怖袭击,是死亡、是伤病、是疼痛、是悲哀……再不为自己拼一次命,再不奋力挣扎往前游,他身上的鳞片就要掉光了! 白攸肯定疯了。 靳赫铭望着白攸离去的背影,回神之际脑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白攸肯定是疯了。 跑走了?当着他的面,又一次跑了? “先生,需要我去……”司机下车,弯着腰在他身后,略显胆怯地说。 他不知道那个可怜的人又要为自己此次的冒失付出什么,但光是看着靳赫铭不阴不阳的神情,他一猜准没好事。 靳赫铭抽起烟,抬头望着被房顶尖角切割出的落日余晖。 他的手支在车顶抖掉了烟灰,突然俯身情不自禁地笑了。 “不用追他,他会回来的。和从前一样,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地跪在我脚边。他那个狗窝,呵,很快就要没了。” “等着看吧。”
第17章 是血 靳赫铭没有追过来? 白攸跑出去好远,这样想着。 靳赫铭没有追过来! 白攸终于躺回了那间破旧的出租屋的床上,这样想着。 挣扎,还是反抗,是有用的!他跑出来了,他跑出来了! 白攸浑身无力地倒在床上,转身向里,和衣而眠。 他的脑中盘算着—— 明天要去二手市场买手机,还得重新办张卡。没有手机就没有早起闹钟提醒,明天一定要记得起来,宋之明不喜欢他老迟到,他在靳赫铭那里不好交代。不过今天睡得这么早,明天应该起得来。想睡觉,好好地睡一觉,如果能和姐姐一样,一直睡下去就好了…… 明天……买到手机办好卡,还要向阿苑解释为什么突然不回他消息了,怕他担心。还要去医院看看姐姐,万一靳赫铭来火,断姐姐的药。顺道再去找宋医生,感觉她人还不错…… 好多事情,回来之后,回到S市之后就有好多事……但已经,再没办法思考了。 白攸从晚上六点睡到八点,直到听见门外传来剧烈的砸门声。他迅速睁开眼,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赶紧从床上下来。 白攸的呼吸一紧,听着门外越来越密的声音含混着许多低咒,侧身贴在窗边,轻轻地撩起了窗帘的一角往外看。 不远处传来了更大的喧闹声,夹杂着叫喊、谩骂,和小孩儿的哭声。 白攸舔了舔嘴唇,顺着窗帘的那角,只看到两个精瘦黝黑的男孩儿,年纪大约才十五六岁,那模样却像是好斗的公鸡。他们的手里都抓着一根铁管,巨大的砸门声原来是用铁管敲出来的,“梆梆”地震得人心悸。 “滚出来!滚出来!我们知道这里有人住!滚出来!赶紧给我滚出来!” 他们叫嚣着,嘴里不时蹦出一些脏字,继而咳嗽一声,在白攸的门前吐了一口痰。 他们都是技术学院的学生,考不上高中,只能先学一门养家糊口的本事。作业?考试?什么作业,什么考试。开挖掘机和维修汽车,会动手不就行了? 小市是老城区,政府没有吸资手段,地皮价值不高,盖了红拆戳不拆的老楼,多如牛毛。原来这里的住户都搬到其它地方去了,但留着这里拆又不拆的老楼,原住户灵机一动,便宜出租给外来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再合适不过了。这样,又能从中捞一笔。便宜是便宜,那蚂蚁再小也是肉啊。 这一带,七八年来皆是如此。要说白攸租住的这间为什么会被两个毛头小子找上门,那只能是他租的地方不对了。他租住的,原先叫天成小区的地方,是技术学院校长和校长夫人婚后的共同财产。但他们两人在闹离婚,肯定是要分割天成小区的。 拆迁楼啊,听上去很有价值,但七八年了也没什么大动静。政府不拆就不赔拆迁款,只把这里原来住的人赶出去了事,要不原住户也不会想到继续利用这里,把这儿租给别人收租的损招儿。可是就在校长和校长夫人闹离婚的期间,这名不见经传,已经快被两人遗忘、抛弃、推诿的天成小区,突然被一个投资商买下来了! 买下来做什么不知道,反正是买下来了!投资商买天成小区的地皮,政府拆迁队开工,拆迁款拨到原住户手里。一下子天成小区的价值又升上来了,一起吸引了校长和校长夫人的注意。他们两个人都想争到那笔巨额拆迁款,而且一个子儿都不想让给对方。 校长夫人说校长当年已经放弃了天成小区,后续的维护、住户的租住都是她来的。她应该拿那笔钱。但校长说天成小区的实际购买人是他,后续就算做得再多,天成小区也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校长夫人理亏,就煽动天成小区里头的租客占着地方不走,拿写得明明确确的租房协议甩到政府拆迁队、政府、法院的脸上。政府和法院无意和他们闹,一直在想一个稳妥的解决方法,但投资商那里可等不了。 校长听到这件事,表面上打着帮助大家解决问题的旗号,背地里只是为了能全额拿到那笔拆迁款。于是,他便一不做二不休,在技术学院里挑了不少善于动手的毛头小子,说是为了丰富他们的社会实践活动,让他们到天成小区来赶人。 这群毛头小子,第一,是未成年人学生,警察还是农民工都不敢把他们怎么样。第二,年轻力壮、争强好胜,就是好斗的公鸡,很有攻击性,只要人够多、够狠,肯定能把那群不知好歹的农民工赶出去。第三,学生,听话。 而在白攸家门前的这两个人便是其中之二。 白攸还不清楚这些事的来龙去脉,顶着越来越大的砸门声,猫着腰轻着脚,先去把银行卡和现金藏在了安全的地方。 做好这些,他才心有余悸地去开了门。 两个手持铁管的毛头小子,一见开门的是个文文弱弱、白白净净、伤痕累累的漂亮青年,手中攥着的铁管转了个转,对视了一眼。 他们把门踢得更大,对白攸推推搡搡,不停地拍着他的胸口,碰到皮肉的地方,光是用摸的就知道那里的细腻程度了。 “喂,”其中一个小子用铁管不礼貌地戳了戳白攸的肚子,嚣张地问:“喂,你知道你住的是别人的地方吗?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嗯?别人的地方?”白攸疑惑一声,解释道:“我有签租房协议,每月也都有按时交房租,可以一直住在……” “呸!我管你什么协议不协议的。老子就知道这儿是别人地盘,而你占人家东西。赶紧滚,滚滚滚。” 白攸被推倒在地,拎起脚就往门外拖。突如其来的变故使白攸一阵心慌,哑着嗓子叫。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尤其是前面的人,掏了掏耳朵就觉得烦。 “妈.的,这儿还真是什么人都有!长得跟个婊.子似的,声音叫得比杀猪还难听。别叫了!再叫我抽你啊!” 好端端地准备上晚自习,上完就能回家打游戏了。突然让他们来什么社会实践,还说不去不给毕业?!什么鸟人,自己理亏,非占着这破地方不出去?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能住这种地方,垃圾填埋场一样,得是什么样的货色? 说话的人,心有不满,累着一腔的怒火,连带方才在门外等迟迟不见人开门的烦躁。他的话音刚落就暴躁着回身挥去了一铁管,正巧打中了白攸的头。 下手不轻。 白攸的脑中一颤,嗡嗡嗡地直转,随后才感觉到疼,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痒痒的,伸手去摸,等拿到眼前才发现,是血。 “啊——” “喂,别装死啊!装什么装!” 说着,踹着,抡起铁管又试探般地打了一棍。
第18章 以死相逼 白攸头缠绷带,睁眼看到靳赫铭立在床头,又听他冷嘲热讽地说早和他回家不就免了这顿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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