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白攸出国读书,李祥如比白父白母还要难过,好似一下子又回到了儿子离家出走的那一夜。 “他死了?” 白攸洗过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 洗手间门外又是“咚咚咚”地敲门声—— “上菜的人不够,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不会你还以为自己是个少爷吧?” 阿苑去学校了不在,没人给白攸撑腰,宋之明想管又不敢管,只能放任他们对白攸的奚落。 白攸脸上的伤痕未消,浸过水后在一张冷白的玉面上更加显眼。他双唇紧抿,垂着肩膀走出来,刚一露头就被抹布丢到了。 “装什么啊,整天哭丧着脸,也不怕吓跑客人。” 张一斐抱着手臂,没好气地白了白攸一眼,颐指气使地要他去擦桌子。 他盯上靳赫铭这块肥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白天在珍味煲打工,晚上就去夜店钓男人。在这个世上活下去的路千条万条,他张一斐不过是选择了最容易的那个。 靳赫铭很清楚张一斐的心思,这种肤浅的Omega,他根本一眼就能看穿。他让张一斐尽量多“照顾照顾”白攸,不遗余力。 白攸对靳赫铭利用张一斐来干什么心知肚明,他看也没看他一眼,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抹布便走了。 “没劲。” 张一斐觉得白攸没劲,真不知道靳赫铭看上他什么了。 白攸进包厢见靳赫铭后,他一直在门外偷听。张一斐想象着男人情动的模样,急急忙忙去洗手间冷静了一会儿。 他暗暗发誓靳赫铭就是他的人生目标,一个可以让他不用再猎野食的目标。弄不好,他是真的会一辈子享福,就和那些出身高贵的Omega一样。 “谁让你站在这儿了!还不快去厨房拖地!” 张一斐挤兑白攸,午休时抢下白攸手里的筷子就把人往旁边撞,“早上迟到了那么久,我们替你干了多少活儿!怎么都想着吃饭了,你不多做一点补回来吗?让宋叔扣你的钱!” 白攸被张一斐推到一边,脚步虚浮,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下来,换来了张一斐的一句“装模作样。” 白攸坐在地上,呼吸一滞,只手摸到自己的肚子上,难过在嘴里漫开。 他觉得靳赫铭还是蠢,蠢得离谱。 标记了自己的Alpha,闻到他的信息素就会像狗一样发.情。以为摘掉他的腺体,让他没法释放信息素就能解决吗? 靳赫铭该一劳永逸的,比如拿掉他的子宫,不然现在就不会有这种麻烦了。 白攸从地上爬起来,拖完地回来发现桌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儿吃的都没给他留。他饿着肚子熬了一个下午,晚上客人多,最后一桌一直闹到12点才散。 宋之明只留白攸一个人到最后,等他擦好桌子才赶他走。 白攸去更衣室换衣服,刚一打开储物柜就看到了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四个打包盒,一份饭和三个菜。 摸上去,还是热的。
第5章 还债 01:42 手机的屏幕一触即亮,白攸低头看了一眼,揣回了兜儿里。 一天之中,也只有这个时候,午夜,他的生活才能平静下来,再没人找他的麻烦。 白攸的肩膀脱力,耷拉着,一步一步,缓缓地、轻轻地上了楼。 月前二楼新搬来了一对夫妻,还带着一个孩子。白攸每每回来太晚,上楼时,小孩儿听到声音,醒了会哭。那对夫妻已经和白攸说过一次了。 只是,谁也不想这个点才回来的。 小市这一带老楼的楼梯都建在外面,日晒雨淋的,铁质的扶手锈迹斑斑,稍稍一碰就会絮絮拉拉地落下一地的屑子。 白攸上楼,走得东倒西歪,又怕弄出声音,只能勉强着去抓扶手,自然擦了一手的铁锈。等终于走到出租屋前,才得空拍掉了它们。 出租屋是白攸自己掏钱租的,还算便宜。 几年前,规划局批下项目,要在小市拆迁,结果拆迁户搬走了,市长也走了。一个官儿一个政策,规划局的项目也就此耽搁,留下了这成片成片的“鬼楼”无人问津。现在里头住着的除了进城打工的农民工,就只剩下像白攸这样图它便宜价的了。 每晚睡前都要记的账本上,在支出的那一栏又新添了一项:堕.胎费。 白攸咬起铅笔,低头看了一眼宋友梅五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宋友梅,就是那个早上给他做检查的女医生。 女医生很关心白攸,说他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她帮忙。白攸推脱不了,两人加了联系方式。白攸问她的第一件事还是堕.胎。 要去哪里,要花多少钱。至于他自己的身体会怎样,他一句也没问。 宋友梅还想劝白攸,但他的情况,多多少少,她也猜到了。宋友梅想了好久,最后还是松口说她会替白攸打听打听的,但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为好。这样的生意,出再多钱,也没人敢做的。 “那到底要多少钱?” 在白攸的再三追问下,宋友梅给了他一个数:10w。 10w…… 白攸记下这一笔的时候,手都在抖。 白父白母死时给白攸留下了800w的巨额债务,这些钱都由靳赫铭替他还了。姐姐在医院,每个月还要再花上2w,如今两年零三个月过去了,靳赫铭又垫了30w。林林总总的这些加起来,他白攸欠靳赫铭总计830w。 曾经那个烂漫天真的小少爷对数字对钱几乎没有一丁点儿概念,但自从靳赫铭第一次失控打了他,拳打脚踢间,也让白攸日益认清了现实——他,已经什么也不是了,他在靳赫铭眼里,不过就是个欠债不还的累赘而已。 男人指责他,说那么多钱用来干点儿什么不好,要花在他这个没用的贱.货身上。他又讽刺白攸,问他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的屁.股那么值钱啊,只是图个新鲜罢了,都卖给他几次了还老装什么清高呢。 靳赫铭很烦白攸高高在上的倔样儿,从来就不惜一次又一次地反复提醒他他的身份。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白攸闹着搬出了靳赫铭家,开始了每天的记账生活。他只想赚钱,好让自己能早点儿摆脱那个歇斯底里的男人。 在珍味煲打工、熬夜画画、周末上门教钢琴、给网店当试衣模特、节假日中午卖花发传单,还有,和靳赫铭做……这两年来,他拼死拼活地还上了400w,虽然很大一部分还是归功于男人的出价不低。 呵。 白攸在收入那一栏记下5w时,心里满满地饱浸着嘲弄与悲哀。 他想,如果按照这样算,再过三年,他就能彻底离开靳赫铭了。但这种事他也说不准。万一男人跟他要利息呢,像血腥的高利贷似的讨到40%。又或是,那些床上的钱,男人不认,什么入一次10w,不入折半。这种东西,他不认的话,那可就全完了。 从感激到厌恶,也不过短短两年时间。靳赫铭看不起他,那同样地,他也看不起靳赫铭。那个男人在他这里,早就耗光了善意与信任。 尽管靳赫铭总拈着歹毒的字眼骂他,但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他白攸,他白小少爷就是出来.卖.的!那既然如此,一不小心留了客人的种了,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白攸合上账簿,熄灯侧卧在小小的铁床上。他的手又不经意地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哪个Omega没做过关于孩子的梦呢?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恋爱、结婚、生小孩儿,努力生活,幸福快乐……学生时代只要谈起便会害臊的事,怎么现在这么令他恶心呢? 它该死! 因为28号要去渝川参加李祥如的葬礼,白攸早早地就跟宋之明告了假。宋之明先是气呼呼地一声不吭,而后东张西望地压低声音对他说“小心点儿”。 他还想偷偷给白攸塞钱,今早从阿苑那里听说,白攸病了。这治病,不得花钱嘛。 宋之明和阿苑一样,也心疼白攸,只是阿苑是个孩子,明面上张牙舞爪的,靳赫铭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但宋之明却不一样。靳赫铭把白攸送到他这里来干活,可是有特意叮嘱他要“好好照顾”白攸的。 “照顾”? 到他这珍味煲来谈大生意的老板不少,食客的硬生意,宋之明做,其他的软生意,宋之明也做。不然像张一斐那样就盼着攀个高枝爬上去的人怎么会愿意到这里来。 靳赫铭的原话是“白小少爷自尊心高,得多送到包厢里磨练磨练。”宋之明圆滑世故,是个人精儿,一听这等话就清楚男人是什么意思了。 越是漂亮的Omega,在他这里,赚得就越多。阿苑还是个学生,宋之明三令五申地不准他去。而白攸,在靳赫铭的授意下,被迫端酒进去过几次。出来的时候,钱是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的。至于张一斐,他主动请缨要去的次数可不在少数。某种意义上,白攸还得谢谢张一斐。 白攸不想拿宋之明的钱,他怕宋之明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帮他,被那个男人知道了会招致不满。宋之明无奈把钱捏了回去,转而脸色一变就开始喊阿苑。 “阿苑!阿苑!今天你们两个去厨房帮忙!愣着干嘛?还不带白攸滚下去!别一个个地杵在我面前,碍了我的眼!” “老宋头儿!”阿苑手里拿着抹布就从厨房冲了出来,理直气壮地对上宋之明,“老宋头儿,一大早的,你又发什么火啊?今天白攸哥可没有迟到哦!” 他一拽白攸的胳膊就往自己那边拉,推着白攸赶紧离开宋之明的视线,回头调皮地“略~”了一声。 “这臭小子!”宋之明失笑,“还是年轻好啊,没心没肺的,无忧无虑。” 之后的两天,阿苑都有一搭没一搭地故意找话同白攸说,每每教人一脸莫名其妙的眼神望住了都挠着头“嘿嘿”一笑。 他是想问那天靳赫铭叫白攸去有没有发生什么的,他不相信张一斐说的,从来都不信。张一斐说他崇拜的白攸哥会像条狗一样跪在那个家伙的脚边,眼巴巴地哭着求着男人()他。 这样的事,阿苑是断然不会信的。 就算是Omega又怎么样?可是标记是双方的啊!生理课上他们有学的,Alpha对Omega的永久性标记会给双方打上烙印,Omega会因为Alpha的信息素产生情热反应,在情热期只有标记他的Alpha的信息素才能抚慰他。那么这样的事,对于Alpha来说也是一样的。 除非他们之中有谁洗掉标记。 “阿苑,”白攸的声音沙沙的,他很清楚阿苑想问什么,“阿苑,不要相信任何一个Alpha,不要……” “不要那么快就……傻傻地、傻傻地把自己交出去!” 这是白攸坐上靳赫铭的车,离开珍味煲离开S市前对阿苑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苑不知道葬礼的事,他只知道靳赫铭又一次当着他的面把白攸带走了。一次,又一次,他好想救下白攸,从那个男人手中,哪怕付出一切,哪怕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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