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顾长青,隐隐被老师保卫们围在中间,言语间也颇为客气,有种等待他发号施令的感觉。 顾长青进了保卫处的门,就用余光扫了在场的当事人,又不着痕迹地多看了陆宇宁两眼,见他低眉敛目,有种沉稳之感,反倒是儿子顾向年,横着个眉毛故意不看他,一脸的桀骜,心里稍微有了点底,便笑着开口: “蔡主任,这事既然已经说清楚了,咱们几个家长大概也有了结论,我看不如这样,让顾向年给被打的那个小同学道个歉,大家也就不再多追究了,毕竟虽然是我儿子先动的手,到底是那位小同学冒犯在先,也算是扯平了。” 保卫处的蔡主任一听,脸上当即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最怕的就是这位给江城中学捐过楼,又在省里大人物面前说得上话的富商不满意,坚持追究责任,这样闹大了大家都不好做,保不定还要惊动校长教育局长什么的,殃及他这条池鱼。 可还没等他笑纳这份好意,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向年反倒激烈地反对起来, “你做梦!他们仨除非跪下来认错,否则我绝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陆宇宁没想到顾向年对自己的父亲这么的不尊重,忙抬头去看顾青松的反应,他本就觉得自惭形秽,不敢面对顾向年的爸爸,怕他觉得自己带坏了儿子,如今顾向年这样的反应,他又担心惹怒了家长,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在场的几个大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他们本意皆是息事宁人,和平解决就算了,几个十来岁的孩子的脸面并不值得多考虑,眼看顾向年扯着尾巴不肯翻篇,自然心中不悦,好在顾青松似乎并不介意儿子的叛逆,只平和地走到安小斋李奇虎和肖央家长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子不教父之过,向年脾气暴躁些,我就代替他和各位赔礼道歉了,希望几位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多怪罪他。” 几个中年人平日或多或少都在江城本地的财经新闻里见过顾青松的样子,被这样的大人物鞠躬道歉,自然都是受宠若惊,连手里的烟都掐灭了,上前扶起顾青松,肖央的妈妈更是哭着拉过肖央,不断地按着他的头,给顾青松认错。 顾向年看得眼睛冒火,甩开被陆宇宁拉住的右手,气得指着顾青松的鼻子,大喊道: “谁要你替我道歉!我没错,我绝不会道歉,你不是不认我这个儿子了吗,把我一个人扔到江城来,何必假惺惺地在这里装好人。” “顾向年!” 陆宇宁焦急地去扯他的衣角。 顾青松毫不在意,似乎无视了儿子的咆哮,只拉着尴尬的几个家长,温声道: “至于几位的孩子误会了,在网上发的那些东西,也劳烦大哥大姐们帮着去发个声明,别让孩子们被流言伤到了。” 家长们自然点头称是,谁也没真觉得两个长得端端正正的孩子真的是卖春包养同性恋的变态。 至于被打得脸肿得像猪头的李奇虎则躲在父母背后,阴恻恻地盯着顾向年冷笑,这回他算是狠狠地找回了面子,让讨厌的仇人吃了大亏。 顾向年怒不可遏,又要追着去打他,被保卫处的几个保安拉着,拖到旁边的小房间去冷静着了。 剩下的老师家长们和和气气地握了手,陆宇宁虽然心中苦涩,但顾爸爸既然如此举重若轻地把一件本来闹得满校风雨的事化解了,顾向年和肖央也不至于被记过处分,他到底还是吐了口气,心里的重担放了下来。 却没想到,抄着双手背倚在门槛上的程才却踢了踢门板,“咚咚”两声震得所有人面面相觑。 “我说,你们是商量好了,我还没同意呢。” 保卫处的蔡主任一张笑脸又拉了下来,训斥道: “你有什么意见啊,不都说的好好的吗,这样处理有什么不好的。” 程才早年和道上的人混过一段日子,又在牢狱里见过不少大奸大恶之人,自然不会把小小一个保卫处主任的狐假虎威看在眼里。 他似笑非笑地挑出烟盒里的烟,递到嘴巴点燃,吐出一口浊气,才慢悠悠地说: “我侄子在学校受了委屈,惹了他的人是哪几个既然搞清楚了,那请出来道歉吧,怎么连个声都没听到呢?” 蔡主任脸色铁青,又不好发作,瞪了两眼站成一排的李奇虎,安小斋, “去说声对不起吧。” 那边的家长却不乐意了, “什么意思啊,咱们家孩子也被打了啊,怎么就要道歉了,小孩子拌两句嘴,算个什么事?就要打架,你这家长怎么教的啊?” 程才斜眼瞥了安小斋多嘴的妈妈一眼,冷冷道: “怎么教的,我就教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打得他见不得人,既然贵公子污蔑我侄儿被包养,你也觉得不算大事,那明天我帮着印个两三千张传单,在学校门口发发,只说你家孩子带着你去日本下了海,你看行得不。” 这话说的慢吞吞地,可威胁的语气一点不少,气得安小斋的妈妈说不出话来。 顾青松打量了一眼程才,见他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其他几个家长的浮躁虚伪,便劝道: “这位老兄,都是孩子,还是多宽容宽容吧。” 程才不屑地把烟头按到了蔡主任接桶装水用的纸杯里,走到顾青松面前,嘲讽道: “就因为是孩子,所以在学校才该认真教育,家长老师都不管,哪天去大街上这样乱搞,被人打死了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多可惜啊,是吧。” 陆宇宁双眼一红,他和程才并不怎么亲近,小时候没相处过,长大了一个住城东一个住城西,又见不了几次面,没想到,他不仅替自己来见老师,还帮着自己出头讨说法,生怕委屈了他。 见顾青松都不再言语,程才又一副社会大哥大的痞样,安小斋的妈妈嚣张跋扈的气焰也弱了一头,狠狠地推了儿子一把,让他去道歉认错。 安小斋李奇虎听了程才的威胁,都虚得很,连忙弯腰认了错,只有肖央上前的时候,陆宇宁难堪地把头撇到一边,不去看他。 一场闹剧散场,保卫处的蔡主任和两个班主任都保证,一定会监督始作俑者去贴吧上澄清,尽量减少此事引起的风波,程才才终于罢休。 各家的家长领了孩子回家,陆宇宁也跟着程才舅舅下了楼,他放心不下顾向年,一步三回头,走到半路,程才叹了口气,靠着大路边上的法国梧桐上抽起了烟,等着侄子要等的人。 不一会儿,顾青松领着顾向年下了楼,去楼边的停车位拿车,陆宇宁连忙追了过去。 顾向年依旧十分不情愿地走在矮了他一个头的父亲身后,见到陆宇宁还在等他,脸色稍霁,故作轻松地说道: “等我,我会帮你收拾那三个人的。” 这句话听在陆宇宁耳里,既甜蜜又苦涩,到底是自己把他拖下了这滩浑水,怎么能再让他为了自己犯错。 顾青松摇开轿车的门窗,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两个少年,开口说道: “上车吧。” 陆宇宁见顾向年杵在原地不动,陆宇宁忍不住劝了一句, “听你爸爸的话。” 顾向年见不得陆宇宁难过,只闷闷地扯开后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顾青松惊讶儿子居然会如此顺从,深深地看了陆宇宁一眼,驾着车走远了。 陆宇宁站着看了车影失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舅舅还等着自己,红着脸跑回梧桐树边,两个人点头示意,一前一后地朝学校大门走去。 说好了陆宇宁要去舅舅家避两天,毕竟桃李园的邻居都是熟人,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他们耳朵里,都变成了人人谈论的笑话,程才带着侄子回了趟家,坐在沙发上等着他收拾衣物,眼光扫过茶几上妹妹母子俩的合照,心中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等陆宇宁忐忑地拎着个小行李袋子出来,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拍了拍和自己一样高大的血亲,沉声道: “小宁,你过了今年也要满十八了吧?” 陆宇宁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他还以为舅舅会审问他自己和顾向年的关系。 “嗯,过了明年正月,就十八了。” 程才搓了搓食指,望着自己侄儿清澈还未染红尘的双眼,连嗓音也低哑下去, “这么快了啊,当初我就是这个年纪去坐的牢,留下你妈妈和外婆相依为命,你母亲本来商量好了另一户好人家的亲事,可那家听了咱们家出了我这个劳改犯,立马就来退了亲,最后你妈才无奈嫁给了无所事事的你爸。” 程才像是想到了自己一家的悲苦,尾音都带了点沙哑, “我说这些,是希望你懂得,很多时候不是人该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身后背负的,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人生,你也长大了,该为你妈妈想一想了。” 听到程静的名字,陆宇宁心中的惭愧又泛了起来,不敢再直视舅舅的眼睛,也没脸做什么承诺。 程才心里压抑着,终究还是觉得陆宇宁算是个大人了,有些话,不和他说,以后侄子会埋怨自己的。 “其实有件事不该告诉你,你外婆和你妈妈都觉得你还小,还要准备考大学,可我怕,怕要是不告诉你,你就会后悔一辈子的,既然你已经晓得自己成年了,那舅舅还是和你露个底,你也好有个准备。” 陆宇宁满脸疑惑地抬起头,他不明白舅舅言语之间的犹豫是在意指什么。 程才又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才像是解脱一般,低声道: “你母亲查出了癌症,正在省城准备手术。” “轰!” 陆宇宁只觉得晴天霹雳,浑身的毛孔都收缩了起来,胸口像塞了块石头,眼睛却又酸又涩,不论怎么眨,都止不住泛滥的洪流。 ---- 开文的时候就准备好这一段了,可写到这里又虐了自己
第78章 阳谋 陆宇宁怔怔地,想要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可话还没到嘴边,眼泪就淌到了下巴上,大颗大颗地滴落到地板上,他两手颤抖,不停地去抹,好像这样就可以坚强一点,让舅舅觉得自己不那么软弱。 程才手里的烟悠悠地燃着,他抽了张卫生纸接住掉落的烟灰,顺手把剩下的抽纸盒子递给陆宇宁。 甥舅俩相处不多,即使此时都是心中苦闷,也说不出什么互相安慰的话。 见陆宇宁慢慢止住泪水,程才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张病历单子,递给陆宇宁, “医生说,你妈是胃印戒细胞癌中晚期,手术治疗根治性很差,本来建议她保守治疗,尽量延长生存时间,可你妈坚持要做手术,我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你还小,以后还要读大学、结婚、买房子,带着一个病人,不仅对你心理负担大,而且经济上也是个拖累,她宁愿搏一搏,也不想耽误了你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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