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是不想去的,但是一听江灿回来了,老娘就想,这么多年了,始终要有个了结,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陆宇宁听到江灿的名字有点惊讶, “是随心姐姐高中暗恋的那个校草?” 作为冯随心死对头的陆从心翻了个白眼以示对姐妹少女时代脑残事件的尊敬, “对,就是冯随心那傻丫头高中让你帮着折了一千只千纸鹤,然后拿去告白的那个。” 一提到这事陆宇宁就很清楚了,作为两个姐姐斗法的一大战果,高中的陆从心品学兼优,老僧入定一样不为感情所动,最终考进名牌大学,留在上海开始叱咤风云女强人的人生,而对立的冯随心却因为早恋受到打击,成绩一落千丈,最后黯然复读,被妹妹嘲笑了一年,沦为儿童教育的反面案例。 当然年纪还小的帮凶陆宇宁那时被长辈告诫了无数次大姐的早恋兼单恋悲剧,所以对江灿这个名字记忆犹新。 “其实我笑了大姐这么久的傻丫头,也是在笑我自己,和她比起来我只是更会装而已,当初不是我不懂少女怀春,我比你随心姐姐更早去和江灿告白了,结果那个鸟人居然说要好好学习,还劝我别不务正业,耽搁了成绩。” 说着还不解气,陆从心狠狠地用高跟鞋踩了一脚花圃里的杂草。 “你觉得我的性格能忍得下这口气吗,所以下定决心闭关苦读,头悬梁锥刺股,科科要压在江灿的头上,我想拿第一,他就只能当万年老二。” 陆宇宁吐了吐舌头,对二姐的报复心有了新的认识。 “后来呢,你高考不是全校第一吗,还被江城中学开表彰大会发奖状了,该不会还追到大学去压制他了吧。” “哼,轻轻松松就压了他一整年,没必要再证明什么了,只是我始终想搞明白他为什么拒绝我,就有事没事找他,结果他又告诉我,他喜欢独立自强的职业女性,” “所以你年年不回家拼了命的加班就是为了证明这个。” “你这是什么眼神,老姐我是这么狭隘偏激的人吗,我是真心喜欢奋斗的感觉才这么拼的” 陆从心扭头撞了一把陆宇宁的肩膀,底气不足地装出凶狠的表情。 “哦” 有些吃痛的陆宇宁只好睁只眼闭只眼随老姐狡辩了。 “后来他交了女朋友,都是很优秀的人,我就发誓自己会更优秀,这几年他分分合合,女朋友换了一茬却一直没结婚,我也赌气一样,想看看哪个天仙比我更好更优秀能让他浪子回头情定一生。” 冬夜的星子分外清晰,缀在黑色丝绒般深沉的天幕上,牛郎和织女早过了一年一会的七夕,然而仅仅靠着一点执念,便辜负了华年的陆从心说不定比他们有着更坚定的毅力。 “我闺蜜,就是那个每回来我们家都穿金戴银的林小蝶,等我一回江城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我江灿订婚了。我也不是自负,我就是想看看,他最后找了个什么样的女人,是不是比我强,结果呢,今天翘了相亲跑去聚会,居然发现他老婆又不美丽又不知性又不聪明,脑子里只装着韩剧和偶吧,身高还只有一米五,但他们就是恩爱甜蜜,原来我输给了这样一个傻白甜。男人就是大猪蹄子!说什么喜欢的类型、性格合适不合适,最后还不是娶了会让他心动的那个。” 不服输的陆从心不得不接受自己输了,半是怨怼半是自嘲地带上了哭腔。 搂过姐姐小小的脑瓜,陆宇宁轻轻地揉了揉, “姐,想哭你就哭吧” 陆从心靠在弟弟的肩膀上默默流泪,怪难堪的,两个人望着天空和星星点点的灯火,安静地依偎着。 “姐姐,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啊” “喜欢不是快乐,是不甘心,不甘心错过,所以拼命去靠近,不甘心失去,所以心痛也要承受,不甘心只有你一个人备受煎熬,所以千方百计让他看到你,不甘心有缘无分,所以毒酒砒霜也甘之如饴,要是你认命了,那就是你一败涂地的时候。” “小宁,你要记住,喜欢一个人,不要怂,死缠烂打也要让他喜欢你,什么高傲矜持,都让它们见鬼去吧,看上了就要抓到手里,紧紧地不肯松开,那才不会离开,才会是你的。”
第61章 一人静 胡闹了一场的相亲最终以失败告吹,大伯伯母抄着鸡毛掸子和收拾行李拎着箱子就要回上海的二姐对峙半小时后,颓然地接受了自己女儿是个不可管教的刁蛮公主的现实。 新年开头,老一辈人都讲究和和气气有个好兆头,在爷爷奶奶出面调解的情况下,倔脾气如出一辙的父女俩也只能偃旗息鼓,互相看不顺眼地出门走亲戚了。 文绣心围着围腰独自一人在天然气灶前面炸着番薯丸子,老伴和退休的同僚约着去喝茶听戏了,大儿子一家则回儿媳娘家探亲,原本热闹的堂屋顿时冷清下来。 陆宇宁削了个不断皮的苹果,捧到奶奶面前: “日食一苹果,医生远离我。奶奶吃一个吧,我好不容易才削出一个连着皮的。” 文绣心老人满头银丝用黑色的U形夹子整齐地别再耳后,笑着推开了孙子的好意, “天气冷,我吃了牙酸,小宁自己吃吧。” 油锅里滚烫的热油裹挟着金黄色的番薯圆子起起伏伏,旁边的竹编篮子里,已经用废报纸垫盛好了十几个成品。 陆宇宁取了双筷子,夹起荔枝大小的番薯圆子就放进嘴里,芝麻花生的香气夹杂着冰糖融化的甜蜜一起在嘴里爆炸: “嗯!真香,奶奶炸的番薯圆子最好吃了,还是从心姐姐最有面子,回乡一次就有小灶,我沾她的光,才能吃上一次。” 文绣心当然知道孙子在开玩笑,满脸慈祥地摸了摸坐在单凳上都和自己并肩高的陆宇宁。 “又不是只做给你二姐吃的,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没忘了你啊。只是人老啦,做点什么费心费神的事儿,精神都支撑不住,也就大家都在的时候才能动动手艺。你们这些小馋猫,也不想着学学怎么做,想吃了就只会流口水撒娇。” 本就有严重风湿和腰椎变形的老人扶着灶台的一角,坐到孙子的身边,也挑了个酥黄发红的番薯圆子,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接在嘴下面,防止糖水滴落到地板上。 绵软的口感和醇厚的甜味入口,让老人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想起了往事。 “以前你大伯和爸爸还是个半大娃娃的时候,家里连米都没有,只能靠顿顿吃红薯过日子,几个孩子吃到连闻见红薯味儿都想吐,可肚子饿了,还是狼吞虎咽地啃。有一年你姑妈过整岁生日,家里还是连油渣都拿不出一块,你姑就哭兮兮地守在柴火堆旁边,烧火煮猪食,你说啊,那时候世道也是艰难,家里养了猪却吃不起猪肉,还要留着过年拿去换公分买粮票,你爷爷当老师那点收入根本不够养活两个大人四个孩子和一个老人的,我就只能什么都省着,你大伯懂事还会帮忙去河沟里捉点泥鳅黄鳝补贴家用,你爸就调皮捣蛋,上课还把书本拿去折成‘扇画’。我想着,你姑快十岁了,却从来没穿过一件新衣服,再委屈都没叫过苦,姑娘嘛,那时候不出门做活,只在家喂鸡养鸭,布票都优先留给你爷爷大伯穿出去上工。所以那天,我狠下心用存了半个月的鸡蛋,和下乡的货郎换了一罐冰糖半袋芝麻,凑合着炸了十几个番薯圆子,剩下的菜油还用面碗装起来炒菜。” 陆宇宁在一遍安静地听着,文绣心老人却像陷入了遥远记忆的蜃景。 “那天晚上,家里的孩子看到番薯圆子,都舍不得吃,说要留着带到学校去当午饭,可是第二天我看见你姑红着眼在河边洗衣服,才晓得你爸缠着她把那一份番薯圆子都独吞了,还是你大伯,把自己那一个给了你姑,才没让她饿着肚子去上学。” 文绣心牵过陆宇宁的手,浑浊的双眼透过了眼前的少年,看到了自己哺育长大的儿子和女儿, “你爸爸从小就混、不懂事,但是大伯姑妈都把你当亲生的孩子一样照顾,就像当年一家老小整日饿着肚子,可还是相互扶持着挺了过来,所以小宁啊,一家人总有人付出,为了家里的安稳更操劳忍让些,将来,要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你也记得,房梁塌了,要有人扛着,不是因为他长得最高最壮,而是他最不忍心家垮了,一家人散了。” 知子莫若父不一定完全正确,陆尔然一定猜不到儿子的心思,但打小拉扯着陆宇宁长大的文绣心却最明白陆宇宁心中的疙瘩,冥冥中,她觉得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早慧的少年过于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拿出来给大人们看的,都是温良恭俭、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形象,文绣心却宁愿孙儿会吵会闹一些,说开了便没有隔夜的仇,可怨念纠缠到一起,无人去解,终有一天只能彻底剪断才能各得自由。 陆宇宁低下浓密的睫毛,遮掩了起了波澜的心事,既没有出言答应什么,也不曾抱怨什么,只是沉默着。 滋滋作响的油锅打断了文绣心的期许,她只能无奈起身,生活还要继续,没人能停留下来等着冬雪化成春溪。 等到天色昏黄,饭厅里的八仙桌已经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饭食,陆宇宁清洗着碗筷,等着大伯一家和爷爷的归来。 文绣心却像是精神太过疲惫了,靠在沙发上打起了盹儿。 “奶奶,去屋里睡吧,外面冷。” 陆宇宁把客厅的窗户都拉上了大半,又找了床小被褥盖在老人的身上,温和地劝解道。 文绣心睁开疲惫的双眼,看了看半跪在面前的孙儿,喃喃道: “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他们一回来我就能看见了,你爷爷最没有记性,我得留在这里看着他把手套放到鞋柜的最上格,你大伯回家要喝茶,要提前晾着,免得太烫了……” 精力不济的老人声音越来越低,慢慢的呼吸变得平缓绵长,陆宇宁拗不过她,小心地帮她侧躺在沙发上,遮盖住身上漏风的角落。 等他起身转头走向厨房打算关闭电饭煲的时候,恍惚间听到了一声叹息。 文绣心老人就这样安然地离开了人世,享年六十八岁,算不上高寿,但因为没有病痛的折磨,在邻里之间也被视作喜丧。 当大伯从川剧院接了爷爷回家之后,靠在沙发边呼唤了奶奶许久却没有得到往常的回应,一家人才明白祖母已经溘然长逝了。 此起彼伏的哭声过后,红着眼眶的大伯母才想起来打电话通知尚未结束春节年假的亲人们,姑妈大姐,姑父姐夫,和城郊的文家娘家人陆陆续续地都赶了过来。 奶奶早几年就已经在熟识的匠人那里筹备了寿衣棺材,连葬礼也没让儿女多操心,一家人架起灵堂,平日里往来过的亲戚邻居皆缅怀跪送了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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