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把淡绿色的信笺纸对折,然后放进雪白的信封里,陆宇宁特地挑了张天蝎座的邮票贴上去,这是林青的星座,他一直很喜欢这个图案。 夜色已经很深了,关上台灯,从狭小书房的玻璃窗望出去,小区里还亮着灯的房间不多,倒是对面七栋顾向年家灯光闪了一闪,终于归于静谧黑暗。 陆宇宁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把闹钟调到明天的六点半,刚好能赶上邮差收信之前投递出去。 一晃眼,高中三年就走完了一半,除了始终不敢松懈的学业,陆宇宁收获了更多其他的东西,但他也没有忘记当初在自己最孤独的时候,相伴左右的老朋友,不希望林青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冬天的早晨,南方的山城总是充斥着漫天的雾气,汽车的远光灯像是远古巨兽的双眼,在黑暗的白雾里由远及近地从朦胧变得清晰,陆宇宁把手里的信封塞进了小区门口绿色的铁皮邮箱,转身示意等待在身后的顾向年穿过马路进学校。 “你给谁写的信啊?朋友?还是亲戚?至于用这种古典浪漫的传达方式吗。” 裹着灰蓝色围巾的顾向年瞳孔漆黑,话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味。 “就好朋友呗,你没几个朋友啊,写信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古典了。” 搓了搓在寒风里有些僵硬的手指头,陆宇宁耐心地等着斑马线对面的红灯变绿。 没等顾向年再多发牢骚,从刚到站的公交车上下来的学生军大潮就涌到身后把两人往前面挤,陆宇宁只有脚后跟垫在路边的石板上,被莽撞的学生一推,差点就栽到马路上了。 顾向年惊得一跳,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转瞬间,绿灯亮起,呼啦啦地人群洪流一样裹挟着两个人向前,顾向年紧紧地拉着陆宇宁的手,生怕他们被冲散了。 “你知道刚刚多危险吗?万一被撞出去了,马路上的车还在开呢!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朋友?我就你一个好朋友!你倒是好友成群,有没有想过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会多难过!” 陆宇宁被一通劈头盖脸的教训弄愣了,他没想到顾向年会发这么大脾气。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他伸手帮顾向年理顺了被扯歪了的围巾,冰凉的手指触碰着绒线保留下来的温度。 “别生气啦!” 顾向年侧过脸,眼角有点不甘心又有点涩涩的狼狈,最后狠下心一转身大步踏入江城中学的大门。 “喂?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陆宇宁耸了耸肩,白眼一翻,觉得今天又要花费大半天去讨好这位酷哥了。 “那么呢,我已经给大家比较了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的不同点,大家记得要把这个知识点划上重点标记,下周,我会安排默写。” 这学期刚从乡镇中学调任过来的新历史老师陈圆,梳着大背头,用着老土的粉色橡皮筋紧紧地把浓密的长发束在背后,厚重得像啤酒瓶底的眼镜后面,一双眯缝的小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教案,丝毫没有注意到粉笔灰落在了她微微前倾的肩上。 讲台下几个平时比较“跳”的男生一听要默写,立马发出怪叫,并互相递了几个暗示的眼神。 “老师,我们下周要会考,还要准备呢,没时间默写啊!” “是啊,老师,你怎么老让我们默写啊,不能换点花样吗?” 陈圆其貌不扬,教学方式也很刻板,总是让背书默写,这让习惯了活泼美丽的前任历史老师赵鑫的学生们都很是不满。 陈圆推了推她厚重的无框眼镜,有些手足无措地问道: “那咱们会考过后再默写?” 带头的男生立马反驳道: “会考完了就要准备期末考试了,其他科的老师还有复习资料呢,陈老师,咱们不搞这套了好吗?” 本就因为学生的反感情绪头痛的陈圆,眉头皱成一团,她师范毕业以后,就被调配到乡镇的中学去教书,那里的孩子大都听话老实,很少会像城里的孩子这样,明晃晃地和老师作对的,有些无计可施的她,只能叹了口气,妥协道: “那大家就自己有空的时候自己默写吧,这一章是很重要的知识点,千万不要因为要会考,就不去复习了。” 台下的学生们都敷衍地“嗯”了两句。 陈圆只好无可奈何地收拾教案宣布下课。 因为自己家庭的特殊情况,原先任教的乡镇中学领导努力给她争取来了城区教书的机会,她很珍惜,也很努力地备课了,但眼前的孩子们好像并不领情。 等下课铃响完,欢呼雀跃的男生们立马投入了接下来体育课的兴奋中,三五成群的结伴去领篮球了,顾向年人气很高,原本他还想等陆宇宁一起去操场,没想到三个男孩子硬是把他拖走了。 不急着去玩的陆宇宁简单地梳理了一下陈圆的板书,他是觉得这位新老师虽然老套古板了一点,但是的确是认真负责的,光是知识点的梳理和脉络的勾画就很清晰,比起以前爱在课堂上讲笑话扯东扯西浪费时间的赵鑫老师,他更喜欢这位“老土”老师的课。 等他放下笔,教室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不过坐在他前面的肖央倒是一反常态地还在奋笔疾书,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怎么了,平时体育课你不是跑的最快的吗,怎么今天不急着和他们打篮球了?” 站起身走到肖央身边,陆宇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借着眼角的余光,发现肖央抄了满满的一篇重点,看起来比教科书上的原文还多。 “你转性了啊?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这么用功。” 肖央硬撑这把歪七扭八仿佛涂鸦的几个关系图画完,把笔一扔,仰着脑袋靠在背后的课桌上。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笨呢,明明都是很简单的字,就是理不清楚。” 像是怕老朋友嘲笑自己,肖央又蹦起来,用力地把大笔记本合上, “走吧,这几个小妖精,等我打完篮球再回来收拾它们。” 陆宇宁跟着他往操场走,倒是有些清楚肖央脱胎换骨的原因了。 “又在你女神面前丢脸了啊?” 肖央对白沁动了真格的了,自从她转班过来后,原本肖央每周一封的无法寄出的情书就消失了,他开始找着各种理由和白沁聊天,奈何白沁走的是文青小清新的风格,所以常常让肖央的冷笑话显得格格不入。 肖央听到陆宇宁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自己的困境,不免耷拉着脑袋,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踢着一颗掉落的干枯松塔, “我总想让她开心,可每次聊天,都是我说她听,可我知道,就算我说再多,其实她也不感兴趣,她根本不喜欢篮球足球和冷笑话,可她说的小说诗词历史,我又一知半解,总让她尴尬,这样她只会变得讨厌我。” 陆宇宁停下脚步,抢先一脚把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松塔踢到草丛里解放了它,一边拍了拍肖央的肩膀。 “梅花香自苦寒来,你这么努力的去靠近她,她会感受到你的真心的,就像两条线,虽然看起来是平行的,永远不可能相交,但是只要其中一条努力地去靠近另一方,哪怕只偏离了一点点,那它们也终有相交的一天。” 肖央咧嘴无声地笑了笑,夏日烈阳留下的黝黑已经褪去,剪着短短碎发的小皮猴,也渐渐成长成了眉目舒朗的小青年。在成长的道路上,每个人都遭遇着烦恼,可年轻人的内心也开始变得柔韧而坚强。 ---- 我胡汉三再次回来了
第54章 废园 “苹果!苹果!圣诞苹果!一个八块啦,快来买啊!” 水果摊前的阿姨裹着厚厚的皮手套,耳朵上夹着一个褐色的耳套,缩在避风的棚子里烤着暖炉,只有扩音器里重复传出声嘶力竭的叫卖声。 看着木板搭起的临时摊位上,用墨绿色丝带和大红色纸盒包裹成圣诞老人样的红富士苹果,陆宇宁深刻理解了资本家们稳准狠地发现商机、制造商机的能力,原本几块钱一斤的普通苹果,在改头换面后,就摇身一变,成了平安夜的平安果,靠着一个漂洋过海传播来的外国节日,俘获了少男少女们的芳心。 昨天晚上平安夜几乎每个学生的桌上都放了一个红彤彤的小苹果,陆宇宁本来也不信这一套,空着手去上晚自习,却还是被温煦武思思肖央塞了好几个,他一时吃不完,还分了俩给顾向年。 两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大眼瞪小眼地啃了半天,结果被武思思尖叫着抢了回去。 听她说,平安果是要留着第二天圣诞节再吃的,不然平安夜就不吉利了。 陆宇宁舔了舔嘴唇,觉得这个苹果还挺甜的,淡定地让武思思把已经啃了一半,在风中开始氧化变色的平安果还给他,别浪费了。 武思思深感这两个钢铁直男完全没有浪漫细胞,于是气呼呼地拖着一旁偷笑的温煦去找孟嘉薇共遣少女情思了。 等平安夜闹哄哄的浪潮过去,陆宇宁只记得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的函数曲线,完全没有旁人那股子兴奋劲。 今早一出门,他没想到这爆红一时的平安果还有余货没扫光,水果摊的老板娘仍旧继续叫卖着。 思索着昨天承了别人的情,陆宇宁走到门庭冷落的水果摊前,和老板娘讨价还价了一番,在陆宇宁一针见血地指出过了平安夜这些小礼品就不行销了之后,他按照正常苹果的价格,买了一兜放书包里。 今年的圣诞是周六,奈何江城中学高二以后,就只有周日有一天假,大家仍旧要照常上课,被陆宇宁支着提前来学校行政楼拿复印的历史模拟卷的顾向年托着一摞雪白的试卷,靠在教学楼门口的鲁迅雕像边,把脖子上的蓝灰围巾提上了一点,遮住了瘦削的下巴,薄唇里呼出的白色的雾气徐徐蒸腾,很快便消散不见。 陆宇宁从背后敲了敲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红得最漂亮的那颗苹果,放到顾向年空着的那只手掌中。 “喏,给你,补上昨天的。” 周末初中和高一的学生都不用来上课,四下里冷冷清清的,冷冽的空气刮过洁净的松枝,撒着欢地从顾向年的指尖溜过。 他抬起小小的平安果,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清爽的果香就和眼前面容恬静的少年人一样,无法不让人心生欢喜。 “谢谢,我很喜欢,不过上次打赌说过,你要是输了就要给我一份礼物,可不能用这个来搪塞。” 陆宇宁轻哼了一声,推开顾向年的肩膀,自顾自地捡起一片干燥的落叶,挑衅道: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手下败将!” 一个上午的数学课让所有人都昏昏欲睡,人至中年已经有了“地中海”的王乐老师不时用大手抹一抹反光的头顶, “嘿,你们啊,还这么散漫的样子,也不看看日历,下学期咱们就要把高中的课全讲完,然后留高三一整年来复习,现在不打起精神,后面可就赶不上了。”
174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