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你看看,是不是这几个王八羔子对你动的手?” 程才接过游戏厅老板递来的烟,点燃吸了两口,用脚踹了哭得涕泗横流的姚康一下。 陆宇宁这才明白,原来这是舅舅在为他出气。 昏沉的游戏厅里,小弟们看到姚康哭兮兮的窝囊样子都窃笑起来。 林青贴在陆宇宁耳朵边上,得意道, “程老大让兄弟们去把这俩傻狗揪了过来,呵呵,这俩煞笔还不知道游戏厅的张哥是程老大的把兄弟,随便一问就把他们底细翻出来了。” 程才刚出狱的时候,没什么挣钱的办法,妹夫又嫌他碍眼不准妹妹和他来往,于是找了他牢里认识的兄弟指点出路,帮着一些麻将馆洗浴场看场子,渐渐地也混出一些名堂,和江城数得上号的几个混混头子也算关系良好,后来他南下深圳打工,回到江城以后,没有再给人当打手了,兄弟们还是一样愿意给他几分面子,一听他侄儿被人欺负了,立马就帮着把姚康几个人弄来了。 姚康和黑皮大概是被教训的时候知道了自己惹得是哪个不该惹的人,一看到陆宇宁,连忙爬过来,抱住陆宇宁的腿,不住地求饶。 “陆哥,我错了,我不该黑了心瞎了眼弄您的,都怪那个顾向年,他妈的,一回来见到您,就说您装清高看不起人,才让我们动手打你的,我们都知道错了,要算账,您要找顾向年啊,我们都只是给他打下手而已,陆哥,陆哥!您放我们一马吧。” 林青看他猥琐的样子恶心得不行,一脚把姚康踹开, “没轮到你说话呢,离远点。” 陆宇宁才十五岁,并不想像黑帮电影里那样,剁手砍脚的,见姚康他们被打得比自己惨多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们以后别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姚康立马答应下来,又被几个青年混混折腾了一番才被放走。 顾向年去了省城,自然没法找来打一顿,其实陆宇宁心里也明白,可能姚康他们只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把所有事都扔给了不在场而无法申辩的顾向年,可几个中学生的故事,并没有多大的波澜,终于,一切还是结束了。 这件事陆宇宁除了记得始作俑者是离开江城而逃脱惩罚的顾向年外,很快便抛到了记忆深处,因为他的父母终于结束了财产分割正式离婚了。 被奶奶带到山里逃避母亲争夺抚养权的自己,最终因为父亲的不重视,还是跟了母亲,在舅舅的照拂下,重新开始了人生的新阶段。 而曾经的朋友曹凤沈萍,和他成为了陌路,曾经的陌路林青,反倒渐渐成了知己,生活就是如此的戏剧性。 如果不是中考结束,各奔前程,陆宇宁不会再遇到顾向年,也不会对这些耿耿于怀的过去花费精力去回忆。 可命运像是不肯放过他,一定要他通过这几个遗留的副本才能过关结束游戏一样。 终于,在高一的一个下午,在他以为一切都放下的时候,那个带着一切祸事源头的顾向年,回来了。
第21章 你的阳春面,我的铺盖面 冬日的正午,太阳却显得那么苍白,热度不足的光亮透过光秃秃的槐树枝杈,洒在少年少女的身上。 温煦听完陆宇宁讲述的往事,手中握紧的枯枝在干涸的土地上戳出了一个小小的圆。 命运就像闭合的莫比乌斯环,你以为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一转身,却发现自己走回了原地。 陆宇宁站起身,拍了拍被绷皱的裤子,又扶着双腿都蹲麻了的温煦,从隐蔽的小花园一角走了出来。 因为学校的规划,被占用的城南小学原址已经被夷为平地,曾经的绿墙青瓦都化为了尘土,被隔离在江城中学围墙外,等待着新一轮的扩建。记忆里一树一树在初夏开得花团锦簇的紫薇花树也不知被挖掘到何处被重新栽种,唯有这墙角边缘的一棵老槐树,仍是年复一年的赶赴着花期与枯荣。 “走吧,该回去上课了,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该去道歉。” 望了望不远处教室二楼的窗台,陆宇宁心情复杂地想象起一会儿该怎么去面对顾向年。 他不是一个固执己见冥顽不灵的人,因为曾经受过污蔑与猜忌,他很清楚被人泼了脏水的痛楚,如今立场互换,他无法为自己狡辩。 纵使曾经顾向年对他做过那么多顽劣的戏弄,但这件事的确是自己的错。何况作为一个转校生,才来几天便闹出这样的传闻,将来很难融入到集体里吧。 陆宇宁抬步走进了教学楼的走廊,后面的温煦缓过腿麻的尴尬,快步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 “小鹿,姐姐会陪着你的,以前有人欺负你,我帮不上忙,以后,谁再嘲讽你,我温太阳一定锤爆他的狗头!” 温煦面容坚定,仿佛奔赴刑场的烈士,但在她圆框眼睛和乱糟糟短发齐刘海的衬托下,却有一种令人欢愉的安心。 真好,陆宇宁这样想着,踽踽独行了许多年,终于不算是满腔愁绪更与何人说了。 “嗯,以后我就是被温太阳保护的小弟啦。” 仗着身高的优势揉了揉温煦的乱发,陆宇宁在惨烈的尖叫中获得了面对生活的勇气。 恨给人发奋的动力,爱却能撑着你的脊梁走下去。 午后的思政课,满脸慈祥的思政老师米奶奶正把知识点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联系转移到日本电饭煲和马桶的优越设计上,吹嘘起自己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那个电饭煲煮的饭有多香。 对思政不感兴趣却对米奶奶教煮饭产生好奇心的顾向年右手斜支着下颌,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看着米奶奶用粉笔画出一个形状不明的椭圆形物体,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陆宇宁,正偷偷在瞄他。 诚然,顾向年有一副好皮囊,五官立体,却不显得刻薄突兀,神色疏离但也没到拒人千里的冷漠。 这样的人,从小就被女孩子追捧、男孩子信服,也很正常吧。短短的几天,就靠着篮球和数学让班里的同学肯在出现的矛盾的时候为他站出来说话。 陆宇宁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狭隘了呢。 自己不再是懦弱自卑的小飞机,而眼前这个人,或许也成长为了不那么霸道恶劣的小班长了。 因为孩童时期的无知,而对一个人盖棺定论、恶语相向,难道不是另一种愚见。 可他就是那个频频伤害自己的人,他就是害自己家庭崩裂的顾向年。 甩了甩天使与恶魔激烈交锋的脑袋,陆宇宁抽出一张画图用的白纸,没有多做描述,只简单地表达了歉意,便折起来递给了同桌。 他不想让顾向年知道自己还对曾经那些黑暗的记忆无法释怀,不想让顾向年再次提起那些未能如约的会面。 忘记,就是对他最好的恩赐。 如果主动和解,就能让顾向年不再追根问底,那么就让一切从现在重新开始吧。 顾向年拆开白色的纸片,上面娟秀的方块字不带情绪地描述了误会的经过,末了,只剩下三个简单的汉字。 “对不起” 他嘴角的浅笑渐渐传到眼底,果然,他的小飞机,还是那个心地纯良的小男孩。 侧目去看当事人的表情,陆宇宁却只留给他一个低眉敛目的侧影,沉静得如同寺院壁画上斑驳的伎乐天,明秀却不含谄媚,令人目眩神迷。 窗外的天空难得的湛蓝明朗,顾向年像是在欣赏一幅绝世名画一样,渐渐地看得痴了,过去半年里种种的烦心事,母亲的逝世、父亲的怨恨,都变成了天边半明半暗的云霞,随着流动的风,被带去了远处。 眼前只有一个有趣的人儿。 枯燥的一天在深沉的夜色中结束了,涌动的人潮挤出校门后,便如入海之水,消失在车流不息的城市主干道上。 看了看小区门口霓虹闪烁的广告牌,陆宇宁找了最僻静的一家面馆,打算解决今天的晚餐。 程静去了很远的一个山区小镇解决业务上的事情,今天是不会回来的,没人给他做饭,自然是便宜行事。 因为晚自习后逗留在学校附近的人不多,小面馆的生意就显得有些冷清,陆宇宁走进不算宽敞的小店,两个锅炉里热水正沸腾着蒸发出烫人的水汽。 碱水面与青菜被高温蒸腾出的奇异香气勾动着食客的味蕾,调味桌上油汪汪红澄澄的油辣子在灰暗的冬季里透出刺目的色彩,旁边铁盆里黄色的豌杂,绿色的小葱,褐色的花椒面,雪白的食盐味精,像是美术生调色的画板,色香味俱全的一张小小桌案,立马引得陆宇宁食指大动。 “要点什么啊,今天的小面都还有,饺子已经卖完了。” 围着围裙的女店主脸上带着一点倦意,却也能看见辛勤一天挣到收获的幸福。 “来碗阳春面吧,再加个煎蛋,青菜不要烫太熟了。” 陆宇宁决定不要吃得太油腻,不然晚上不好消化。 老板娘应了下来,麻利的把一团面条扔进了锅里,又拿着一个白色的瓷碗,朝里头调配些佐料。 看了看不多的几个桌凳,陆宇宁朝店里面的那几张走去,门口吹着冷风,容易把面汤吹凉。 未曾想,他还没想好坐哪里,就见到了一张熟脸。 顾向年正背对着店铺门面,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单手拿着手机打字,像是在和人发送信息聊天,脸色看不出是喜是怒,一如既往的漠然。 顿了一下脚步,陆宇宁还是觉得白天那张道歉的纸条不够正式,现在两人单独相处,正好解释清楚,不然心中始终觉得不完满。 “你也吃面?” 拖开顾向年对面的椅子坐下,陆宇宁轻轻把书包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取下了围住脖颈的围巾,朝冻僵的手掌里哈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神情自然些。 “这家的铺盖面不错,你可以试试。” 顾向年显然有点惊讶,随即关闭了手机的通讯界面,把仍然嘟嘟作响的精巧机器扔进口袋里。 “嗯,我已经点了铺盖面,前几天吃过几次,觉得还可以。” 陆宇宁抓到了他话里的问题, “吃过几次?你平时都不在家吃饭?” 回想起那日在楼下遇到他打包晚饭回家,显然这家伙的一日三餐应该都是在饭馆里解决的。 “家里就我一个,懒得弄,外面吃挺方便的。” 顾向年不觉得家里不开火有什么不对的,他妈妈柳望舒生前就从不下厨,饭菜都是安排给保姆阿姨做,柳望舒死后,他被父亲扔到了这偏远的小城,举目无亲独自一人,更是不会费心做饭了。 面馆老板的儿子原本蹲在店门口玩泥巴,突然被店外的流浪猫抓了一爪子,哇啦哇啦地哭了起来,正好打破了两个人无言的尴尬,女老板连忙冲出去抱着孩子,把猫咪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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