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周赦脊背一僵,脚步停在雨里。 “喂,你有烟吗?” 那是那时许嘉音与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他暗恋许嘉音的生涯里,第一次和许嘉音说话。 他手掌发麻,无措地转过身,“没、没有……” 雨的丝线纷繁,许嘉音失望地低下头去,嘴角的淤青一闪而过。 周赦心里颤颤地抖了抖。 他明白,他只是被当作普通的过路人,许嘉音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丝毫他的记忆。 许久踌躇,他走回许嘉音面前,紧张地伸出手去,“我只有这个,你要吗?” 许嘉音就像那病床上垂死的患者,极其疲惫地抬起头,看向他摊开手心里的一颗糖。 雨水打湿了糖果的包装纸,幸而那是防水的塑料皮,里面装着随处可见的果味硬糖。 周赦心底发颤,生平第一次,许嘉音正眼看向他。 然而他很快发觉那双眼睛迷茫无神,只有严重喝醉的人会露出那样的眼神,雨水没能冲走许嘉音脸上的酒晕,他伸出双手看了看,那双手遍布伤口和泥污。 他愣愣地摇头,“算了,我手脏。” 周赦收回糖果,撕拉一下扯开,重新递过去。 他不说话,双颊通红得比许嘉音更厉害。 雨沫在路灯里飞旋,他静默的坚定地送出那颗糖,眼里闪着不容拒绝的光。 许嘉音呆呆望着他,双手按进泥里,像只小狗那样爬过来,从他手心叼走了那颗糖。 灼热的舌尖一掠而过,周赦心跳飞快,至今他还记得路灯照耀下,许嘉音湿漉漉下垂的睫毛,以及藏在睫毛下黯然的光。 他闷闷道:“谢了。” 周赦将掌心藏进怀里,像最正常最普通的路人那样点点头,转身朝巷子出口走去。
第40章 回忆 3 那之后,暑假很快来临。 二婚之后,周震深着家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往常冷冷清清的家里变得热闹起来,只有他一个人吃饭的餐桌不仅多了极度渴望的父亲,还有天降的新妈妈和哥哥。他默不作声地配合着这份温馨,快要吃完时,周震深破天荒地问起他的身体状况。 “差不多该到分化期了,少往外头跑,等分化期过了,就去参加x部的特试,过了,就给你办退学。” 周赦心底一震,“什么?” 周震深淡漠地重复:“这是我为你规划的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根本没有努力用功,我让教官带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场特试,好好准备,别让我失望。” 周赦关注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要给我退学?” “过了特试,你会有新的更好的学校,难道你想在高中混一辈子?” 就算是周赦这个当事人,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早被安排了这样的路。 他放下碗筷,第一次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我不想去,我想在莱洋读完高中,然后考大学。” 周震深无动于衷,“x部就是你的大学。” “不,我想自己选。”平静坚定的声音,如重物落地。 饭桌上安静下来,夏琬画与夏町疑惑相视一眼。 周震深抬起高贵的眼睛,难得认真地打量起自己的亲生儿子,时光飞逝,如今的周赦脸上仍有稚气,但身形成长得和自己差不多,样貌也大多像自己,只有眉眼间隐约透出几分母亲的味道,勾起他心里深埋多年的刺。 他威严出声:“你再说一遍?” 周赦丝毫不惧地迎上他的视线,“我不想进x部。” 周震深定定凝视,“你没有选择,我已经替你报名了,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们和别人不一样。” “所以我连平常人那样选择的权利都不配拥有?” “你当然拥有,可你是我的儿子,你肩上有责任,应该去追求荣誉。” 周赦冷冷发笑,“什么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就是继承从没见过的母亲的职位,继承你没能完成的报仇的任务,这算什么责任?” 肉眼可见的,周震深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你还没有资格继承他的职位!” 暴怒声震得夏町母子脸色发白,远处的仆从也纷纷夹住脑袋。周赦冷冷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相视,“你有资格,你去继承,省得在这跟我吵架!” 他转头就走,气得周震深浑身颤抖。 如果没有喜欢许嘉音,周赦大约一辈子不会反抗父亲的安排,以他的天资和后天付出的努力,定能按照父亲所预期的,成为一名年轻但不能为人所知的国家精英,去非洲,或者中东,或者其他更加危险的地方,母亲的遗骨至今没能寻回的地方。 他只是还想能看见许嘉音,他恐怕是着了魔。 摔门出走之后,周赦沿着那日走过的路线行走,遇见过许嘉音一次,便疯狂盼望着遇见第二次,但好运不是常在,他再没能在荒芜的街道边遇见过想见的人,他只好浑浑噩噩转回学校附近,企图在小酒馆或者KTV外面遇到许嘉音。 如今的许嘉音不再上补习班,也不再去风景优美的公园写生,终日和根本没见过的同龄人们在纸醉金迷的地方厮混,最近传言频出,他身边的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大张旗鼓追求他的乔洛野不堪侮辱,好像找过他的麻烦,但都只是传言,具体什么麻烦,情节是否严重,全部不得而知。 那天是暑假里稀松平常的一天,没有下雨也没有节日,没有任何纪念意义的一天,周赦出事了。 近来他脾气越发不好,类似的不舒适感越发频发,料想可能是快到分化期的缘故。他是纯正AO家庭的后代,在严密监控下长大,医生为他推测出大致的分化期,并确切告诉他会成为一个alpha,不出意外,再过几天他就要被关进医院。 分化是段危险又痛苦的经历,他倒没有太惧怕,有时他会感慨天意,很早只是,他便知道自己有天会成为alpha,而他喜欢的男孩,幸运地分化成了Omega,如果有天他们要在一起,连父亲也无法给出正当反对的理由。 可是,会有那一天吗? 周赦抬头望天,胸口微微发热,紧接着一阵发冷。 夜已深,他还没能找到许嘉音。 那晚正式打过照面后,他试着在许嘉音面前出现过几次,然后许嘉音沉溺玩乐,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他沉闷离开,后悔的同时心里又送了一口气,不管是喝醉断片还是其他未知原因,许嘉音没有记住他,对许嘉音而言,他还是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不知不觉,他走到莱洋的天桥下,学校放假,小街两边的商铺纷纷暂停营业,唯一亮着灯是一家算不上正规的补习班,因为费用便宜,许嘉音一直在这里上课。 这个点,补习班刚好下课,门口站着稀稀拉拉几个人,许嘉音赫然在其中,被一群眼熟的男生团团围住。 周赦靠边站住,将身形隐藏进天桥的阴影。 即便相隔这么远,听不清前方任何声音,他还是能认出乔洛野和那四个不变的跟班,跟班们站得较远,乔洛野则站在许嘉音正面前。受人追捧的alpha,足足比许嘉音高出半个头,极具攻击性地捏住许嘉音的下巴,想要强行夺取他的吻。 许嘉音用画板砸向他,脑后的头发散了一脸。 周赦心头猛地缩紧,抬脚冲上前去,许嘉音将那头发往后一甩,大步往这边走来,目不斜视地路过了他。 风扬起许嘉音不算太长的头发,那一秒擦肩,周赦心脏停跳。 许嘉音还是没有注意到他,至始至终,他是一个过路的无关人员。 周赦停在半道,风掠过耳边,吹来乔洛野笑骂的一句脏话。 跟班们围上去,他一挥手把人推开,背对车流点了一支烟。 “这不识相的贱O!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洛野,消消气,我看他就是把自己当回事了,宁愿乱找男朋友也不接受你,这不就是跟你对着干吗?” “看吧,我早说了,就是因为洛野对他太好了,他才会这样的,还以为把他名声搞坏,他就会知道服软,这下子适得其反,他自暴自弃了。” …… 风太大,周赦逐渐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只听见自己牙帮打架的咯咯声。 把他名声搞坏,他就会知道服软……原来太阳的坠落是蓄意,是犯罪,仅仅因为许嘉音拒绝了一份求爱? 乔洛野夹着烟朝这边走来,闷气显然还没散,跟班们瞅着他脸色,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我们洛野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要我说,就该把那Omega抓来好好教训一顿。” “教训啥啊,你还没看出来嘛,这许嘉音,就是宁死不屈那种性格,你越逼他,他越不向你低头!” “得了,别说得跟个烈士一样,洛野,别生气了,说不定你不理他,他就回心转意了,再说,你又不是没得选,换个更好的吧。” 说到这里,乔洛野冷冷出声,“我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对待!” 跟班连忙,“就是,就这么放过他,便宜他了,要不继续搞他?” “怎么搞?又写威胁信?” 那晚的风如此燥热,周赦握紧双拳,在他们经过时,抡起拳头揍了过去。 最开始的一拳,精准给到了策划写威胁信的那位,乔洛野一行先是惊吓,没弄懂路人为什么突然对他们出手。 第二拳,他精准冲向强吻未遂的乔洛野,乔洛野运动细胞那么发达,又常年在地痞堆里厮战,反应迅速地躲了开去。 “什么情况?疯子?”第一个被打的捂着脸嚎叫。 乔洛野没有他们那么大条,侧身躲过一击后,另一击接踵而至,周赦的眼睛在帽子下闪着可怕寒光。 他险险接住,厉声问:“我惹到你了?” 周赦不出声,此刻的他,是一架完美严谨的战斗机器,这是教官对他训练的成果,是父亲对他寄予的希望。 他本该用这身本事,去到不为人知的地方,建立不为人知的功勋,但他用在了这群人身上,为了一份低劣的爱情。 跟班们不明所以地叫嚷,见到大哥受难,也顾不上问原因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地拿出家伙,朝周赦扑了过来。 很早周赦就知道,乔洛野不是什么好人,他真后悔没有早些出手,后悔两校运动会时心软给许嘉音让了名额,如果他正常发挥,许嘉音没可能代表学校出赛,也就不会遇到乔洛野,更加不会招惹上拥护乔洛野的那群人。 他真后悔,他每天跟在许嘉音身后,都干了些什么没用的事情!这群人就在眼皮底下,伤害了他的许嘉音! 太过漂亮的花,如果不及早带回家,是会被别人踩坏的。 冷清天桥底下,风里夹了点点血腥,这对气血上涌的alpha们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几个人通通红了眼,打不过,就拿家伙,手里的小家伙不管用,就搬起路边的东西往周赦身上砸。周赦战术明确,混乱中只盯着乔洛野打,然而乔洛野没那么好对付,一身不知从哪学的阴招,没让他讨着太多便宜,他顿时改了主意,攻击转向骚乱的跟班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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