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灵放松下来,开始慢慢把车上的东西搬到店里。 钟檠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那么久都没找到的人竟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面前,他反复确认,又在和禹灵对上视线后忽然迟疑,没敢贸然上前。 直到禹灵付完钱下楼,他才跟着过去,扭头和店里的人喊了声:“大鹤,我有事先走,你自己逛。” 卫鹤舟正在博古架前选摆件,他今天不小心把他爸最喜欢的木盒子摔坏了,那玩意儿根本没有一模一样的第二个,托人仿造也来不及,就想着来家具城挑个差不多的,希望能蒙混过关。然而挑了半天也没挑出个像样的,他估计自己这顿打是逃不掉了。正想破罐子破摔不找了,和兄弟一起先去吃顿好的,结果就听钟檠抛下他跑了。 卫鹤舟探出头朝着背影追问:“啊?你去哪?!” 钟檠没空搭理他,往后一挥手就走远了。 他小心地坠在禹灵后面,直到进入老城区,车拐到一条没什么人的街道,再跟着就太显眼了。他靠路边停下,顺着禹灵开车的方向左顾右盼地往里走。十几分钟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搬箱子的人。 正是中午,天气好,禹灵来回几趟就出了汗,面颊上浮着薄薄的红晕,像一颗被晒得快要融化的可口点心。 钟檠心口热烈一跳,下意识快走几步,又猛地停住。他想起他们五年前最后那次见面,犹豫现在的自己该怎样出现在对方面前才会不那么尴尬。 “啧。”好吃好喝、几乎是被周围人巴结着长大的钟少爷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思考这种问题,自然也得不出什么好的答案。 没有想好出场方式的钟檠有些迟疑,眼看着禹灵要从店里出来,可能会被发现,他往周围扫视一圈,快速躲进了旁边一家餐馆。 正是饭点,店里却也只有两三个客人,老板看到有人进来,立刻上前招呼。钟檠第一次进这种老街旁边的苍蝇小馆,刚坐下就看到桌面闪着油光,还粘着上一位食客掉下的些许食物残渣。他差点起身就走,但一抬头发现这里视角绝佳,正好能看到马路对面来回进出的人。 钟檠硬着头皮忍下来,随便点了碗炒面和饮料,然后就在原位坐了一下午,装模作样地扒拉着面,眼睛直勾勾看禹灵的店,和里面隐隐约约忙碌的身影。 临近傍晚时家具城送来了上午定好的桌椅,禹灵把它们布置好,最后检查了一下网店今天的新订单,充当客服回复完几个客户的问题,就合上手提电脑关店回家了。 钟檠一直等他的车消失在街口,随后自己穿过马路走到关了门的店前,橱窗内用人台展示着两套简约雅致的旗袍。他有一瞬间的晃神,在门外站了几分钟,才转身离开。 晚上睡觉,钟檠梦到高中时期的自己和禹灵。他们两不是同一个学校的,他第一次见到禹灵是在一个公交站台前,对方穿着宽宽大大的灰色针织外套,衣摆下露出一截百褶裙的边边。黑长的头发被风吹得乱摆,糊在脸上遮住一双眼睛,他伸手把头发拢起,随便扎一个松散的辫子,继续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等车。 钟檠当时十八岁,得到了自己的第一辆摩托车,正在兴头上,骑着车满大街乱晃,路过公交站台对面时突然停下来,隔着头盔镜片对上了禹灵澄澈的眼睛,感觉自己胸膛里那颗东西哐哐乱跳。 他梦到自己把皮衣外套脱下来系在禹灵腰上,带禹灵骑车兜风。速度快了,身后的人就紧紧地抓住他,从头盔里传出开朗又放松的笑。 还梦到他们两个并肩坐着,他侧过身,凑上去在旁边人白白软软的脸颊上快速亲了一口,禹灵睁着水亮的眼睛,呆愣地看他。 钟檠猛地从梦里醒了,窗外天色还是朦胧的白,他闭上眼睛待了会儿,实在睡不着,又扒拉着头发起身。 * 昨天新接了一个定制的单子,禹灵对着设计图修修改改忙到很晚,第二天起床就迟了些。他在家里吃午饭的时候接到蔓蔓的电话,撒着欢说下班想要去他店里看看,顺便一起吃晚饭。 他把店铺定位发给对方,收拾好自己要带的东西就出发去店里。 出门正好撞见邻居,禹灵礼貌地向他打招呼,“要下楼吗?” 师语点点头,看见他手上抱着箱子,似乎犹豫了几秒,还是问:“需要帮忙吗?”声音带着一点哑,大概是睡到中午刚醒。 禹灵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不善言辞的人在寻常的交往中也总是会有些紧张。他浅浅地弯下眉眼,似安抚地回应:“不用的,都是布料,很轻。” 师语没再多说,跟着他下楼,在单元门口拿了外卖。 禹灵把纸箱放进车里,回头道:“你一个人住,如果有不方便的可以找我。” 他的瞳孔是琥珀色的,在阳光下有一种剔透的美丽。 师语望着他,鬼使神差地摸出裤袋里的手机,小声试探问:“那可以加一下联系方式吗?” “好。”禹灵加上他的微信,挥挥手告别后就上车走了。 他开到地方停好车,抱着箱子下来,走近了才发现店门口台阶上坐着个人,两条长腿支起,指间夹着燃到一半的烟。 禹灵有点不太好的预感,对面的人也恰巧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他对上钟檠黑沉的眸子,在心底无声叹气,片刻后还是上前一步拿着钥匙去开门。 钟檠在和他对视的瞬间觉得心脏被揪了一把,做了太多的梦,此刻人真切地站在面前,竟然也显得虚幻。直到禹灵靠近,他才站起身,抬手想帮他接过箱子。 禹灵侧身避开,垂眸看了一眼他另一只手,平淡道:“抽烟的话不要进来,里面都是衣服。” 说完自己率先走进店里。 钟檠顿在原地,抬起拿烟的手左右看看,也是从没遇到过自己被嫌弃的状况。但他没有多说,只走到车旁,把烟扔到垃圾桶,又脱下外套,从车里扒拉出一瓶矿泉水洗了洗手,确认身上不太有烟味后才又转身回去。 昨天已经把大件都归置打扫好了,还剩下几箱衣服,禹灵正在把它们整理出来挂到架子上。察觉有人走到身后,他也没多理会。 钟檠比他高一点,微微垂首盯着他被柔软发丝遮住一些的耳尖,“我帮你?” 禹灵仍旧摇头,认真地拒绝,墨黑的发丝在瓷白耳尖上轻轻扫动,“要分类的,我自己来就好。” 他的声音清澈,说着拒绝的话也让人心软,钟檠把手藏进裤兜,忍住从后面抱抱他的冲动。原本不想这样冲动出现的,但那几个梦里的禹灵太鲜活美好,让他克制不住想真的来见他,碰碰他。 钟檠一步一挪地跟在禹灵背后,安静几秒,又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放低的声音透着点哑。 禹灵并不刻意瞒他,“三个月前。” 钟檠默然片刻,视线落在身前人拿着衣架的手指上,缓缓道:“我后来去找你……但是没找到。” 禹灵动作微顿,捏着衣架的手指收紧,指尖泛出一点白,很快又放松,轻轻地“恩”了声后没再回答。 钟檠意识到他不想多说,便不再提当初的事,等他把旗袍全部整理挂好,又跟着他坐下来。 禹灵在店里放了一张柜台桌和一台缝纫机,拼成L型方便他画图和做衣服。他继续完善昨天画到一半的设计图,钟檠就坐在缝纫机旁边看他。他本来还有些别扭,但后来对着图纸越想越投入,也就没去管了。 钟檠就这么安稳地坐在一边,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禹灵侧脸,黑眸沉得像隐在夜里的潭水。 其实他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要是跟卫鹤舟说钟檠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呆了一下午,他要大呼小叫表示不相信。 身上的手机叮咚叮咚不停响,钟檠拿出来把它调到静音,随意扫了眼,是被亲爸狠揍了一顿的卫鹤舟在痛诉。他没理,抬眸对上禹灵侧头移过来的视线,正要解释,对方已经先说出口。 “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回去。”禹灵觉得这是一个委婉的逐客令。 钟檠当没听懂,“没什么大事,我再陪你一会。” 禹灵:“……”他正要表示不用,门口未见其人地闯进来一道活泼声音。 “灵灵——” 樊蔓芯一边叫他一边拎着两杯奶茶跑进来,“我提前下班啦!已经订好了位置,我们现在过去刚刚好。” 她往里走了几步才看到还有个人在,以为是客人,不好意思地放轻声音,“现在不方便吗?” “方便的,”禹灵心下微松,收好纸笔,“走吧。” 钟檠听出他们有约,也不得不起身,想了想,没有把“我明天再来”这句话说出口,只是道:“那我先走了。” 等他走出门,樊蔓芯凑到禹灵跟前,胳膊撑在柜台上摆出听八卦的姿势,“灵灵的朋友吗?我好像没见过。”她和禹灵高中同班又是邻居,对方认识的人她基本上也都认识,对刚才那个又高又帅气的却没印象。 禹灵轻轻浅浅地否认,“不算朋友。” 他把稿子放进文件袋,拿着站起身,就见钟檠正从门口缓慢踱步进来,大概是听到了先前的话,眉目沉沉的样子。 等站到禹灵面前,他却又仿佛失了脾气,把显示着二维码的手机递过去,“刚才忘了,加个好友。” ----
第3章 禹灵最后还是加了钟檠的好友,樊蔓芯从两人的氛围中品出几分不对劲,逮着禹灵让他等会儿在饭桌上讲故事。 钟檠回到车上直接给卫鹤舟发了个语音通话,不客气道:“出来吃饭。” 对面的人不可置信地怒吼:“有没有搞错啊你?我没被老头子揍死就算他手下留情了,现在动都动不了还出来吃饭?!” 钟檠抬手揉揉眉间,他满脑子是刚才禹灵不轻不重的那句话,哪还记得卫鹤舟被亲爹揍。 “行,我来找你,你在哪?” 卫鹤舟从鼻子里哼气,“算你有良心。在我自己这儿,带点吃的。”他不乐意跟爸妈一起,在外面自己买了房子,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住,几个朋友聚会也偶尔会去。 “恩。”钟檠随意应声,很快挂了电话。 幸好樊蔓芯提前订了位置,两人到餐馆坐下时外面已经大排长龙。等菜的间隙,她又神神秘秘地开始好友间的八卦:“刚才那个人是谁?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 禹灵无奈,“没有秘密,他叫钟檠。” “钟情?”樊蔓芯挑眉思索,“这名字,他家里是不是属于‘爸妈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禹灵被她逗得浅浅笑了一下,“不是感情的情。敬木檠。”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禹灵短暂地安静几秒,才续道:“高三在校外认识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穿着裙子,他以为我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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