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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慧之人》作者：芥末君 2022.08.11 人生而自由 https://afdian.com/album/96add2e8198911edaf2752540025c377 爱发电 2022-10-31 完结 6万字 人物：渡边星, 渡边宙 日系 be 骨那个科 文笔好 现代 致郁 第一人称 晚慧之人（一） 在2021年4月12日的晚上打开电视，调到金泽地方电视台，会得知如下的事实： 金泽市有一户姓渡边的人家，家中有长子渡边宙与幼子渡边星。当天凌晨3点27分，弟弟渡边星于家中遇害，凶手初步推断是哥哥渡边宙。 我就是渡边宙。
第一章 我与渡边星相差三岁。他降生时，我已有记忆。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搭在渡边星的小床边，透过围栏观察他睡颜。对小孩子而言，看小婴儿与逛动物园是同样的感受，很难确切认识到那一团生物是自己的同类。直到渡边星渐渐长大，我渐渐对“兄弟”这种关系有了理解，这一印象才终于转变过来。 相比于同龄人，渡边星颇为晚慧。普通小孩子，例如小时候的我，大概一两岁就能说一些有意义的短句子了，而渡边星直到五岁都不会说话，走路吃饭也不能自理。不过，比起生理机能上的欠缺，渡边星的晚慧更像是因为他不愿意。 幼儿教育经常使用食物或者玩具来吸引小孩学习。这个技巧在渡边星身上行不通。他很擅长忍饥挨饿，对玩具也兴趣缺缺，大部分时候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地板，或者自己的手指。被抱起来的时候，渡边星几乎不会抬头去看抱他的人。吃饭时，勺子递到嘴边，渡边星懂得张开嘴咀嚼咽下，但勺子不递过来的时候也不会催促或者不满，安静得不像个小孩子。 因为渡边星从不哭闹，幼时的我以一种喜爱玩具的方式喜爱着他。我有时蹲在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牵出他的视野范围，他就会不感兴趣地看我一眼，然后换一只手注视。将另一只手也牵走，他会去看自己的脚丫子。即便是我穷极无聊时如此反复地摆弄他，渡边星也不会生气。 童年时我觉得渡边星是个完美的弟弟，他沉静而美丽，就像一个小天使。但对于父母而言，渡边星并非一个完美的儿子。缺乏反应不仅仅意味着好照顾，更多的是难以控制。喂饭的时候无法掌控食物的量，生病了要到出现明显的发烧体征才能发现，半夜摔下床，哪怕是摔出了外伤，渡边星也会安静躺在地板上到天明。这样的安静反而教人提心吊胆，生怕一不注意便出现无可挽回的事故。 除了这些抚养上的不便之外，还有那个谁也不愿意提及的问题： 是不是智商缺陷或者自闭症？ 父母间的讨论往往会避开我，但我也偷听过几次。有时候从幼儿园回家时，会看到车上有渡边星的幼儿儿童座椅，这就是母亲白天带渡边星去过医院或者幼儿诊断机构了。医院的结果是听力和发声系统没有障碍，神经发育符合标准。正因如此，父母都怀抱着希望，认为这种情况会随着他长大好转。 这种侥幸未能成真。随着渡边星长大，他的特别愈发明显。两岁不会说话或许可以解释为晚慧，三岁还不能开口的小孩子，原因便只能在医院症断书上找到了。渡边星四岁这年，家中的气氛差到了极点，父母的心态极为焦虑，频繁地求医，有时候甚至为此吵架： ——都说了那天你在孕期不要喝酒！ ——难道不是该怪你年纪大了，精子质量不好吗？ 诸如此类。 每到吵架的时候，渡边星便会被塞进我的房间，交给我暂时照料。 比起需要承担责任的父母来说，我对渡边星的态度轻松得多。我觉得即使弟弟不会说话也没问题——毋宁说，不会说话也不会抱怨的渡边星，才是完美的弟弟。渡边星本身极为安静。即使父母不慎对着他发怒了，渡边星也丝毫不会受到刺激。他就像是台风眼，在气氛焦灼的家中，这一隅宁静反而让我安心。 父母吵架的时间有长有短，有时还会有长时间的冷战，但无一例外都会和好。每当父母和好时，家里就会出现短暂的和平。母亲会面带愧色向我道谢，夸我是个会照顾人的好孩子，而父亲也会格外亲切地询问我学校的事，还会感慨说我的存在是渡边家的幸运。因为父母的褒奖，我格外享受与渡边星的相处。 那时我刚上小学，每天下午三点放学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渡边星，家政作业和手工作业也会尽量带着他一起。作为小学生的我实不相瞒没有什么安全常识，多亏渡边星不喜欢乱动，才没有发生事故。 我模模糊糊知道父母的不和是因为渡边星学不会说话，于是特意去逗渡边星，让他叫我哥哥，教他用我的课本认字。这些幼稚的尝试都没能成功，但我仍然乐此不疲。我那时的日记里甚至写着，如果弟弟一直是这个样子，我愿意一直照顾他。 实际上，小学时代的我并不知道照顾渡边星意味着怎样的责任。我只是偶尔给他喂喂饭而已，既不必负责收拾渡边星大小便失禁换下来的裤子，也不必想着我上学时他是否安好，更不必考虑他的教育问题，不必操心他该如何进入社会……然而，正是因为如此，我作为哥哥，得以用一种纯粹的、童真的心情，毫无保留地去爱渡边星。 在我八岁那年，父母终于找到了一家能够接收渡边星的特殊学校。 那时五岁的渡边星，生活能力跟婴儿差不多，社交方面更是连婴儿都不如。他几乎不主动发出声音，也不与人进行视线交流。偶尔和我在一起时，渡边星会抬头看我一小会儿，但也只是看看而已，并不会表现出好奇或者互动的兴趣。这样的小孩是没法进入普通幼稚园的。渡边星去的那所特殊学校，据说老师比学生还要多，如此才能勉强照顾过来。 这所特殊学校的费用很高，即便政府补贴了大部分，剩下的费用仍不是父亲能独自负担的。因此，原本大学毕业后一直做家庭主妇的母亲也开始工作了。她应聘了附近的小型外贸公司，负责巴西方面的文书与沟通。为了配合国外的工作时间，母亲要值夜班，无暇照顾渡边星。更不能让年仅八岁的我在夜间独自照顾近乎失能的弟弟。寄宿费用只比走读贵一点点，权衡之下，父母选择让渡边星寄住在学校。 渡边星的离开让我十分难过。按照母亲的说法，我回家后发现找不到弟弟，在家闹了一整晚，次日甚至不愿意去上学。不过小孩子的快乐和悲伤都很短暂，这么丢人的事情我已经没有记忆了，记得的只有之后母亲对特殊学校的老师们提起此事时流露出的感慨神情。 “我家的大儿子，简直就像是为了小儿子而生的一样。”母亲总是这样作结，以欣慰的微笑。 渡边星所在的特殊学校位于南面的福井县，开车单程九十分钟。特殊学校的环境很好，窗外就是栽满绿树的小山丘，附近还有个公园，孩子们会在老师的带领下定期出去玩。 日本几乎没有寄宿制的小学，当我对同学说起弟弟在寄宿时，大家的反应都是无法相信，毕竟，“又不是小狗，怎么能放在学校就学会生活呢？” 但特殊学校的教学内容与宠物培训的确有相仿之处：小孩子没能在家里学会的生活技能，都指望着特殊学校的老师用专业的方式教会。宠物学校需要主人出席一段课程，特殊学校也要求家长每周出席一天，学习与特殊儿童的相处之道。 这个课程默认由父母出席，然而我家父母都经常加班。双方同时请假时，课程就只好由我出席。特殊学校的老师起初对此不太高兴，认为我年纪太小，但在母亲奋力解释了渡边星和我的羁绊之后，终于也同意下来。从那以后，每个周六，我都会搭车去特殊学校上课。 渡边星所在的班级多是像他这样低能而不太具有伤害性的小孩。即使在这群人之间，渡边星仍然是最安静的那个。自闭症的小孩多少有一些强迫行为，被打破常规时很容易受惊。有一次我在特殊学校与渡边星玩耍时，班上有个小孩子因为玩具失手掉落而尖叫起来。负责照顾他的老师那时正好在教室另一头，没有及时将他抱走。尖叫与哭泣像浸满煤油的引线一样，立即传染到整个班级。我被乱成一团的嘈杂景象所惊吓，下意识抱住了渡边星。这种连我都不知所措的情况下，渡边星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我低头去检查他的情况时，刚好对上他抬头的视线。他纯净的眼睛里单单映着我担忧的神色。 渡边星的注意力范围非常狭窄，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他视野范围内的部分身体，大部分时候连胃或者肠道都不包括，他甚至感觉不到饿。特殊学校的老师给他设计了许多感觉训练游戏，但他根本没有玩乐的兴趣，被抱上训练台时只是坐着不动，从平衡球上滑下来之后也没有惊恐或者愉快的反应。 后来，我们转而将重心放在训练渡边星的自理能力上。负责的老师建议身为哥哥的我多给渡边星做示范，还设计了很多基于我的反应的交互训练，例如吃葡萄的时候，先连梗一起咬下去，露出难受的表情，然后将葡萄梗用手撕掉，再露出高兴的表情吃下去。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种训练毫无进度。渡边星会看看我的行动，但也仅止于此，自己一点模仿的意愿都没有。我有时候会泄气地蹲在渡边星面前，一边叹气一边戳他的脸颊。小孩子的恒心是很有限的，不过我从未放弃。因为特殊学校的老师说过，对于渡边星而言，我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特殊学校的课上，老师说过，小孩子就像一面不太规整的镜子，你做的事情会映在他那边，但不一定是正确的图像。有些小孩是凹面镜，喜欢将自己关在狭小的天地里；有些小孩是凸面镜，注意力容易涣散。渡边星是一面模糊得几乎什么都映照不出的镜子。作为小学生的我，能做的不多，只有尽量让自己映在渡边星那双明亮而平静的眼睛里，再多一些，再久一些，让他知道怎么和这个世界交往，让他知道这个世界是值得他来、值得他认真生活的。 训练持续的第五个月，渡边星第一次对我的行为做出了反应。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周日，我在喝一瓶葡萄味的弹珠汽水，弹珠随着我手指的挤压在瓶子里弹来弹去。我听到母亲叫我的声音，于是起身跑去厨房帮忙。回到起居室时，是母亲走在前面。她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抬起双手捂住了脸。我不明所以，从她腰间探头看过去：渡边星正将那瓶汽水抱在怀里，软软的小手搭在瓶身上，在反复地挤压着。他注视着瓶子里的弹珠随着手掌的挤压来回弹动。 渡边星从小就不玩玩具，塞进手里的东西不会暴力丢掉，但也没有游玩的兴致，连自闭症小孩的刻板行为他都没有。这是渡边星第一次主动模仿他人的行为，主动地表现出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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