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年沉思了很久,在安静的之后自己的心跳的空间里,他承认自己无惧这种不安,痛恨陶家舶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于是他点开手机上一个没有标签的app。 连接的一瞬间发出电流的嘈杂,滋滋滋的电流声之后逐渐出现背景音乐。裴淮年调大了音量,蓝色眼眸紧紧盯着没有画面的黑框,为了保持私密性,只能捕捉声音。 从背景音乐中,裴淮年推断陶家舶去了另一家酒吧。低沉的鼓点,喧闹的人声和酒醉后人们化身原始动物的嚎叫。手机躺在他的掌心,他吞咽了一下,将声音调到最大。 一直没有出现人声,就在裴淮年怀疑监听设备故障的时候,喇叭里终于传来说话声。 听上去是个30出头的男人,清脆的碰杯过后,对方开口:“一个人?” 裴淮年在车里挺直腰板,眉眼下压,心跳一紧。 * 陶家舶捏着杯子,扭头望着一头黑发的男人,看上去是亚裔,他没说话只是跟对方碰个杯,转头看着远处舞池里的人群。见陶家舶不回答,男人并不气馁,往里挪了一下,用中文说:“中国人?” 陶家舶意外地看过来,点头:“上海人,你呢?”,对方瞥了眼陶家舶的板寸,他从陶家舶进门就注意到他了。不错的衣品,修长的身形还有年轻的活力,他伸出手,露出和善的笑容:“肖易,天津人,来英国12年了”。 陶家舶点点头交换了自己的名字,对方顺势问他在伦敦是上学还是工作,陶家舶摇头说都不是。他谈话的意愿度不高,肖易也不硬撩。两人端着酒杯,时不时抿一口,某个音乐空拍,头顶旋转的镭射灯分出一缕打在陶家舶从下颌到鼻尖的线条上。 他完全是肖易的菜,肖易打算最后一次尝试,他问;“来酒吧玩儿但是不说话,心情不好?” 陶家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裴淮年没听到他回答。 “最后一个问题”,肖易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和秀气的五官无端有一些亲和力,他说话真诚,看人的目光也不下流,陶家舶对他印象不算差,问:“什么问题?” 肖易说:“你是单身吗?如果不是,我觉得还能再努努力”。 砰,劳斯莱斯的车门被狠狠地摔伤,司机先生望着雇主大步流星的步伐,默默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 10秒前,陶家舶说:“是单身”。 黎明悄悄推开沉寂的冬日,淡淡的曙光照在低矮的叶片上,金色的纱绸跳进窗沿,落在丝绒的沙发脚边。裴淮年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身后的佣人无声地对里克比口型,里克闭眼睛摇摇头,不要上去打扰。 裴淮年背脊酸痛,他在沙发上坐了一晚,腿上的手机还留存着最后10%的电量,监听app的页面已经没了,说不清楚是后台自动清理还是裴淮年动手退出的。 那句“单身”之后,陶家舶和肖易聊起在英国留学的一些趣闻。很巧的是他们都很喜欢大海,陶家舶音量不大,兴致却越来越好,他讲了很多船的故事,碰巧肖易对欧洲史十分了解。 陶家舶讲的船,有些是给裴淮年讲过的有些不是。裴淮年听了一晚上,一个字都没有记住,后来他睡着了,不知道陶家舶离开酒吧后跟肖易去了哪儿。 他站起来,除了略显疲惫以外,表情显得很麻木。 佣人都不敢上前,里克先生悄声走到他面前问先洗漱还是先吃早餐。 裴淮年平静地望着照顾自己多年的管家先生,他问里克:“他为什么不回家?”,听上去是问夜不归宿的问题,但里克眨了眨眼睛望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听懂了他说的是come home而不是come back。 他揣测着裴淮年的心思,谨慎的组织语言,不直接回答,而是说:“你应该相信陶先生,他是一位体面的中国绅士”。 裴淮年缓慢地点了点头,往浴室的方向走。里克在身后快速吩咐佣人准备,裴淮年一夜没怎么睡,也许他想要泡澡。早餐咖啡加两倍浓度,不要准备威士忌。 裴淮年的脚步微顿,即将消失在客厅的人突然扭身。背景里的留白变大,原本伟岸的身影,微微弯折,他问里克:“我能相信他吗?” 他很少会在一件事上犹豫或反复确认,老先生体察圣意,反应敏捷,不紧不慢吩咐完所有的要求后抬眼回答:“you could”。(你可以试着相信) * 裴淮年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陶家舶刚进屋。他坐在餐桌上,一手拿着面包,用平常的口吻对裴淮年说:“Morning”。 裴淮年听见了,他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陶家舶身上。他穿的还是昨天离开的那件外套,身上有残余的烟味和淡淡的酒精味。 裴淮年坐下来,连着喝了几口加倍浓缩的咖啡。 在那张丝绒沙发上,裴淮年望着窗外的月亮曾想过陶家舶回来的样子,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会不会带着别人的痕迹,会在几点回来,会跟他解释什么。 事实上,陶家舶什么都没有解释。 他甚至没有提任何一个关于昨天和林苟见面,在酒吧碰到肖易的话头。距离他们昨天分开过去了将近20个小时,陶家舶如同早上一同在卧室醒来以后,无事发生的神态。 他悠闲地吃着精心准备的早餐,跟里克先生说想要泡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 可怜的老先生,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嘴里应和着陶家舶眼睛直往裴淮年那儿看。 裴淮年握着刀叉,平静地用手帕擦拭嘴角的咖啡渍,抬眼说了陶家舶回家以后的第一句话:“陶先生今天不出门了,请厨师随时满足他的需求”。 阳光照射进来,陶家舶琥珀色的眼眸显得清亮,他放下咖啡杯,问:“你在替我做决定吗?” 餐厅寂静无声,远处备餐的佣人默契的同一时间停下手里的工作。 裴淮年放下餐具,转过脸,静静地看他,他眼前是风暴来临之前的死寂。陶家舶不知道昨天深夜的风有多凶猛,也不知道夜深到最浓时是深蓝色的。 裴淮年知道, 他等了一整夜。 想到这里他心脏蓦然发紧,他是一个习惯掌控的人,在给予对方自由和成员爱情的缝隙这件事上,他尝试了,努力了。 于是他说:“是的,你可以待在任何一处房产里,城里的公寓或者庄园,全英国范围内的都可以。下个月,我们可以去法国的穆勒庄园,那里的花园不比Edy那处的差”。 裴淮年的目光居高临下,冰冷的眼眸让陶家舶感受到了熟悉的危机感。 他再次失去自由,毫无道理,也许并不是因为一夜未归,或许从他踏上那架私人飞机的时候,裴淮年就已经做了决定。 这就是他的做法,也是他应对与陶家舶之前一切争吵,矛盾和僵持的办法。 他有这个能力, 仅此而已。 陶家舶望着穿戴整齐,胸前搭一条碧玉色口袋巾的威廉先生走近,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用亲昵的口吻说:“Babe,我今天有几场重要的会议,想要做什么可以直接找里克,书房所有的电脑你都使用,处理完工作记得给我打电话,miss u”。 大门再次关闭,落锁的声音像最后一个岗亭发出鸣响的警戒音。 陶家舶坐着不动,周围所有佣人都退开了,他半垂着头,突然轻笑一声。 他们终于, 还是回到原点。
第58章 黑色脚环 大狗是在第三天发现不对劲。 陶家舶之前说手工店附近的酒吧很有意思,大狗想问他什么时候一起去,但陶家舶说最近不想喝酒。 然后他又约陶家舶去骑行,自从几年前继承了陶家舶的自行车,林苟也爱上了这项运动,但陶家舶说不去。 大狗把自己的猜想跟Brain说了,临近圣诞节伦敦有近两周没有阳光。Brain窝在离壁炉最近的沙发上,头枕着林苟的大腿,翻了个身,打着哈欠说:“他当然没时间,裴淮年去哪儿都恨不得把他带着”。 “谈恋爱就不和朋友玩儿吗?陶陶才不是这样的人”。 Brain现在听不得一个陶字,把脑袋往林苟怀里钻,手指在林苟愈发紧实的小腹留恋,挑拨离间:“honey,你要尊重人都是会变的这个事实。也许Todd投入了威廉先生的怀抱,说不定已经不把你当朋友了”。 林苟怒视,不允许他这么说自己唯一的同胞朋友。 Brain根本不想把两人独处的时间浪费在亚洲小狗身上,撑着身子凑上去堵住林苟的嘴,喃喃地说:“昨天弄痛我了呢”。 “很疼吗?我早上给你擦了药”。 Brain掀起卷翘的睫毛贴在林苟脸上忽闪忽闪的,捏着嗓子撒娇,握着林苟的手往下伸:“还疼呢,你再看看”。 … 被关在公寓的第一天,陶家舶把落下的工作处理完,没花多少时间,Perla真的是一个好帮手,就连之前抵触她,生怕自己工作不保的唐晓也对她赞不绝口。 与5年前不同,陶家舶虽然被禁止出门,但该有的电脑、手机,互联网都没有被限制。里克先生动作很快,将一间客房改成小型书房,供陶家舶使用。但他在小书房停留的时间不多,裴淮年将一小部分工作带回家,只要他在书房就一定要陶家舶陪着。 颁布指令后的三天里,裴淮年一直暗中观察陶家舶的情绪,几个关键角落也被装上了监视器。 帕特里克先生终于从偷偷摸摸的监听改成光明正大的”关心“。 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交谈,裴淮年刻意增加了一些趣事,陶家舶听得认真,偶尔应声。他们依然会接吻和上床,裴淮年没有意识到他越来越无法忍受陶家舶不在自己的视线里,连洗澡也要跟着进去。 此刻他贴着陶家舶身后,古铜色边框的镜子里,两人毫无遮拦的贴在一起。他将陶家舶抵在身前,埋在他的肩窝里,潮湿的水汽还在鼻尖徘徊,他一手握着陶家舶的脖颈,抬眼看到陶家舶锁骨与颈侧那些暗红色的掐痕。 裴淮年眼眸一暗,他退后吻在陶家舶脊柱,紧致的背肌暴露在莹黄色的灯下,两扇好看的蝴蝶骨,裴淮年沿着中线一路亲吻下去。 窗外的寒风被玻璃拦截,潮湿的雾气弥漫开,与玻璃表面的冰冷交融,一冷一热,落下晶莹的水珠。 ... 裴淮年将指缝洗净,回到主卧没有陶家舶的身影。他在屋里扫了一眼,眼底一暗往客房走。 敲了敲门,沉声说:“陶陶,我们该睡了”。 过了好一会儿,陶家舶才开门。他站在门内,说:“我今晚睡这里”。 裴淮年撑着门框,说:“好,今晚我们睡这里”。 陶家舶往右边挪了一步,阻止房主进屋,他说:“我的意思是,我今晚睡这里”。他在我字上加了重音,没有躲避裴淮年的视线。 他们对视着,僵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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