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德没打算进去,他只是在这里泊车。 从车厢里拖下一个行李箱,再背上那个装满补给品的旅行包,席德决定步行上山,寻找那座隐藏在山林中的棚屋。他带上了手电筒,食物和一个折叠帐篷,如有必要,他会在山中露营,直至找到卡拉汉,或卡拉汉找到他。 学画的几年里,席德参加过几次野营活动,主动习得了一些经验。 虽然如此,当天色逐渐变得阴沉,乌云在密林上方聚集,雨势即将从铅灰色云层里下落的时候,席德终于意识到:他居然忘了带上一把雨伞。 脚步逐渐加快,同时细雨降临。席德在潮湿腐烂的土地上疾行,同时还负重一个巨大的旅行包,拖拉着一个同样不轻的行李箱,久违的委屈情绪袭上心头。 他一边寻找能够搭建帐篷避雨的空地,一边低声咒骂:“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如果你还不尽快找到我,我就,我就……该死的卡拉汉!” 话音刚落,一支长箭擦着席德的脸颊刺进他身后的树干,枪身没入树身接近两寸,年轻人的脸也被擦破,带出长长的血丝。 席德是先看到前方地面上那只野兔,它已经是一具尸体,身体被捕兽夹刺穿;然后看见那个身影被茂密枝叶挡住一半的男人,他依然戴着手工缝制的皮革面具,穿着深绿色衬衫和灰褐色外套,手持自制的弓箭,就像一个过分身强力壮的猎人。 “卡拉汉!”席德当即扔下旅行包和行李箱,朝前方扑过去。 男人刚举起弓箭,就被年轻人紧紧抱住了,很快,一些滚烫的液体穿透肮脏的衬衫前襟,给他带来不适感。 年轻人嘴中还在不停抱怨:“为什么花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不去找我?虽然我没有一直在赫若伍德,但你肯定能打听到我的位置的,或者在夏屋留个信息……卡拉、卡拉汉?” 席德终于注意到男人手中高举的木箭,它对准的是自己颈后。而面具后的那双棕眼睛,那眼中强烈的警惕意味更让他不寒而栗,本能地拉开距离。 “卡拉汉……你知道我是谁,对吧?” 男人歪了歪头,一个几乎让席德落泪的熟悉动作,“卡拉汉……” 木制短弓用力敲在年轻人脑后,使他当即昏迷,倒在卡拉汉身前。
第57章 版本二:三年之期(2)
第二章 卡拉汉看见了那个奇怪的年轻人,于这样的雨天,笨拙地在山林中穿行,拖动的行李箱一路发出噪音,足以惊走方圆几里的猎物。 他来这里做什么?太粗心,太多负重,不像是探险者。太苍白,太瘦弱,不像是猎人。而且……太漂亮了,对吧?他把长发扎成马尾辫垂在脑后,一旦解开,它们会是一些棕色的发卷,柔顺地垂在脸颊两侧,衬托着那双明亮的绿眼睛。 在年轻人走近自己之前,卡拉汉先射出一支木箭,它擦过入侵者的脸颊,直直插入树干,这不是他的射击水准。 随后发生的事情更让卡拉汉心烦意乱,奇怪的棕发青年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嘴里念叨埋怨着一些无来由的话,他听不懂,好像都是在指责他。当时,卡拉汉同时想到了大约十种方式可以让年轻人闭嘴,最后还是选择干脆利落地将他敲晕。 年轻人闷哼一声,倒在卡拉汉面前。 卡拉汉绕开他,从捕兽夹里移除那只野兔,再看一眼衣着整洁,却倒在污泥中的棕发青年。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支木箭在洁白颈项上方盘旋了几圈,卡拉汉沮丧地垂下手,将野兔穿好,挂在腰间,然后把年轻人扛在肩头,朝住处走去。 - 醒来的时候,席德视野里充满了蓝黑色的点,用力眨了好几次眼后,才看见一块天花板。一块有点熟悉的天花板。这里是…… “夏屋?” 席德左右转动脖子,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夏屋二楼,那间曾经居住过的卧室里。而身下这张床,更是勾起一些深刻的回忆。 是卡拉汉把他送到这里来的吗?那么,他没有忘记我……席德尚未感受欣喜,就发现自己并非单纯地躺在床上,而是被粗绳捆成猎物状,扔在这里。 “卡拉汉——卡拉汉?” 艰难地挪到床边,席德对上一双凶狠的黄眼睛,立即缩回身子。 一只黑黄皮毛的猎狗兢兢业业地守在床边,直到席德退到床中央,不再发出一点声音,才重新躺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席德侧躺在满是灰尘的床单上,想起他和卡拉汉上次来到夏屋,高高兴兴地洗劫房间,愈发难过。 他没有忘记我,只是不再喜欢我了。 这个念头在半空中转悠了几圈,最终还是砸进了席德的脑子里。他咬着嘴唇,冷静地想着,正是因为我,卡拉汉才被赛琳娜用链锯砍了脑袋,他当然有理由恨我。这些年来他避免想起这件事,直到此时,尖锐的问题浮出水面——他是不是在因此恨我? 席德想了很久很久,没有得出结论。但糟糕的捆绑姿势已经使他快要晕厥过去。 此时,卡拉汉才终于回来了。 席德紧盯着戴面具的巨人,一模一样,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只是他的视线不再追逐席德了。他一眼都没有看床上的猎物,径直走向那只猎犬,弯腰揉了揉狗头,似乎进行了某种沟通。 猎犬朝床上的人吐了吐舌头,随后脚步轻快地溜了出去。 卡拉汉似乎也想跟着出去,席德不得不发出声音引起他的注意:“卡……卡拉汉,能给我松绑吗?这真的很痛。” 沉重的脚步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才慢慢折返,来到床边。 席德屏息,认真观察面具后的棕眼睛,没有,没有一丝熟悉的眼神,这让他心灰意冷。直到卡拉汉用一把砍刀割断他身上大多数绳子,席德依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卡拉汉狐疑地在年轻人肩头推了一下,看见他面无表情,嘴角却似乎在抽动。 他是想哭吗?卡拉汉见过不少人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或涕泪横流,却从未见过这样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表情。 出于某种奇特的感受,卡拉汉没再用绳子绑住年轻人的手,也没有留在这里监视他。他不会逃走的,这是夜魔杀手的强烈直觉。 - 外面的雨已经停住,天也黑了。席德在黑暗中坐起来,抱着膝盖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逃跑是可以直接排除的选项。不论卡拉汉究竟是否在记恨席德,他还没有表现出伤害或者杀害年轻人的意图,这是当前比较良好的形势。但席德难道就要这样顺从地当一名俘囚吗? 还有卡拉汉失忆的可能性。赛琳娜的链锯肯定伤到了他的大脑,听说猛烈撞击能够治疗逆时性失忆…… 席德摸到床头的台灯,拿在手里,犹豫着要不要给卡拉汉的脑袋来上一下。若能顺利唤醒他的记忆则无妨,若是失败了,恐怕席德的小命时隔三年还是要交待在这夏屋里。 卡拉汉端着烛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年轻人抱着台灯坐在床头发呆。他的马尾辫已经散开了,凌乱棕发披在肩头,没有很长,依然能看出是个漂亮的男孩。 男孩。卡拉汉好奇自己为何总在心里将棕发青年称为男孩,他当然相当年轻,但也超出了被看作孩子的年龄。 席德朝明亮的方向看去,砸卡拉汉脑袋的想法立即被抛到脑后。 “我饿了,还很渴。”顿了一下,又道,“而且想换衣服。” 几个小时前,卡拉汉放任他倒在泥地里,到现在衣物上的泥水已经干硬结块,头发里也缠着好些土块,让席德浑身难受。 卡拉汉走到床边,将烛台放在原本台灯的位置,再把另一只手端着的汤碗递到席德面前。 席德对男友的厨艺记忆犹新,但现在他还有什么选择呢?碗中的肉块似乎只用了少许食盐调味,既不像鸡也不像兔,席德尽量不去思考卡拉汉的食谱里还有什么野生动物。 最终他还是只吃掉一小半炖肉,又喝了两口汤,然后把剩下的食物推到卡拉汉面前:“我食量不大。” 卡拉汉隔着面具盯了他一会儿,接过那个碗,转身要走。 “喂——我还想洗个澡。” 席德要被这种无能为力的陌生感逼疯了,他跪在床上喊住卡拉汉,继续提出要求,“我要洗澡,热水澡,最好有个浴缸。” 见卡拉汉依然无动于衷。席德一咬牙,直接开始脱衣服,现在是夏天,除了防虫外套外,他只穿了一件印花短袖和一条牛仔裤,三两下就扒光了自己,将衣物一一扔到床下。 从看见那片白皙的胸脯开始,卡拉汉的呼吸就止住了。那条项链,那个伤疤……这男孩究竟是什么人? 卡拉汉很想掐住年轻人的脖子问个究竟,但他还在继续脱衣服,直到只剩一条内裤,就那样傲慢地、赤裸地跪在床上直视卡拉汉:“还是说你更喜欢我这样光着?” 没错,我更喜欢你光着身子。在喘息声变得明显之前,卡拉汉转身离开,用力甩上房门,而在他身后,席德的表情由气恼变成惊讶,最后变成若有所思。 - 被废弃的夏屋早已停了水电,席德房间里的浴缸已经结上了蛛网,他没可能在这里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 但穿着内裤坐在一张铺满灰尘的床上也不是什么好方案,席德下地转了两圈,发现从窗台到床铺之间的这块地板上,铺着几条薄毯。起先他只当是被随手扔在地上的,一会儿后,才觉得形状不对,而且有些似曾相识。 席德抱膝坐在那个由毛毯堆成的窝里,心中渐渐打定主意。 枯坐大约一个小时后,卡拉汉再次走进房间,这次他提来了一桶热水,却发现床上的囚犯不见了人影。眼睛焦急地扫过一圈,才看见床沿上冒出的几缕棕发,走过去一看,年轻人蜷缩在卡拉汉的床上,已经睡着了。 抬脚踢了踢,席德很快转醒,然后抱住卡拉汉的腿:“你回来了。” 卡拉汉觉得自己仿佛被一个捕兽夹抓住,立即抓着年轻人的后颈将他拎起来,然后推到房间的另一边。 “你从哪儿弄来的热水?” 房间里只有一点烛光,但年轻人白皙修长的身体简直在闪闪发光,他弯腰试了试水温,感觉还算满意,又朝卡拉汉伸手,“我的衣服呢?你该不会是把我的行李都丢在山上了吧?” 卡拉汉当然没理会年轻人遗失的行李,而且也不打算一而再再而三地满足他的要求。他从腰后抽出砍刀,威胁性质地晃了晃,示意年轻人赶紧解决问题。 席德不以为意地弯了弯嘴角,提起水桶走进浴室。浴缸不能使用,但遗留在这里的浴液香波等虽然多数过了期,勉强还能起到清洁作用,他还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浴巾。 浴室外,卡拉汉握紧刀柄,依然站在原来的位置。他能够清楚地听到年轻人将热水泼在身上的声音,水柱流经他光滑的身体再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以及那些若有若无的、叹气般的呻吟声……他甚至能看到赤裸的棕发男孩站在水柱中,身上除了那个伤疤,还带着一些青青紫紫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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