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念接过它们,继而动作一顿,开始乱点鸳鸯谱。 他干巴巴猜测:“噢,他和你搭话呀?” 同桌好像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闷声笑了起来。 “不是为了你,那张扑克脸和谁主动说过话?”同桌道,“你弟弟对你感情真好。” 容念默默把吸管插进牛奶盒里,喝了几口奶,没有吱声。 十七岁的他还没完全长开,模样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偏向于少年更多,气质里透着灵动天真的稚气。 他这时看着有些丧气,不过愁眉苦脸的样子也很可爱。 “小岁昨天骂我。”容念偷偷告状。 同桌吃惊道:“啊?好过分!他骂你什么?” “他骂我怎么是笨蛋!”容念屈辱道。 同桌:“……” 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一丝打情骂俏的味道? 现在是课间休息,她愣愣地看向讲台,恰巧一群男生正在互骂。 其中充斥着“你爹”“你妈”“你爸爸”等自我称呼,加以一些不堪入目的词汇,偶尔出现句国际化的脏话“Fuck”。 已知陆岁京是性情孤僻,不是与世隔绝,为什么骂法就这么清奇呢? 在她恍惚之际,容念道:“我就是看他一眼作文草稿!你知道吗,他居然在上面画我睡觉的速写!” 同桌麻木地接话:“然后呢?” “我说他侵i犯我肖像权了,在精神上大受冲击,必须要少洗两□□服才能弥补这个伤害!当然,恋哥可能和无法断奶一样是心病,建议早治疗早康复……” “嗯嗯,我再听,你继续说。” “然后他就骂我笨蛋。”容念蔫蔫地说。 昨晚他忍辱负重没有摔门而出,毕竟门外狂风暴雨,自己被迫抱着枕头,和往日一样准备和陆岁京挤一张床。 同桌直戳重点:“小容,你没有反击吗?” 容念道:“当然有呀,我当场回骂他变态了。” 同桌:“……” 还是那句话,为什么有一丝打情骂俏的味道? 她张了张嘴巴,刚想发出灵魂一问,紧接着,有人拿着试卷来问容念题目。 这下不好打扰别人学习,同桌将疑惑咽了回去。 过了一小会,地理老师拿着数据和笔记本计算机,高跟鞋稳稳走进教室,开始用粉笔写板书。 底下同学纷纷回到座位,在铃响之前变得安静,开始调整成听课的氛围。 容念把喝了没几口的牛奶摆在桌角上,从笔袋里挑出一支平价的钢笔,灌好墨水认真地写笔记。 铃响时,理重班的人勾肩搭背地路过。 他们的笑谈声从走廊传来,看样子是去活动教室上音乐课。 这群人面对艺术课程一向消极,时间能拖就拖,分分秒秒都想用于写试卷。 尤其是陆岁京,干脆带了物理习题册,很明显地夹在音乐书里,露出来一圈白色的书页。 他散漫地走着,落在热闹的人群后面,却引得一群视线聚集在他身上。 有探究的,有惊艳的,也有抵触的。 不过陆岁京恍然未觉,还懒洋洋伸了个懒腰。 快要接近容念靠窗的座位时,陆岁京终于有了些兴致,暗落落转动眼珠子,状似无意地往里扫了一眼。 而容念不像别人为了陆岁京开小差,甚至没注意到陆岁京来了,正正经经埋头听课。 陆岁京望着容念的后脑勺,垂落在身体一侧的右手动了下。 骨节分明的食指屈起来,在衣角处很轻地刮了刮,再意犹未尽地缓慢松开。 如果他的小动作和眼神能被旁人注意,肯定会直觉性腾起怀疑。 ——要是机会合适,陆岁京更想把手搁在容念的脑袋上揉。 可惜大家被皮囊迷惑,没察觉到这一点,投来的目光都搁在那张显露出锐气的脸上,顶多是发现陆岁京在偷看容念。 从一家福利院出来的两个男生,彼此多倾注一些关注再正常不过,也没人往深处想。 这节课上完就是午休,打铃打了十多秒,广播站还放歌,声音停止时教室里差不多人跑光了。 容念啃完一袋吐司面包,再把凉掉的牛奶喝完,趴在桌上闭眼休息。 他昨晚和陆岁京拌嘴,半夜自己闷闷不乐,气得没有睡好,搞得现在也打不起精神。 本来容念打算趴十分钟就起来学习,没想到困得厉害,居然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陆岁京还没开始叛逆期,在自己这里乖巧听话,会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 容念这一觉非常香甜,即便好些人吃完饭回班里打闹,也没把他吵醒。 最后容念是被同桌用笔盖戳醒的。 彼时他正在梦里,和陆岁京并肩躺在床上,一边倾诉着心事一边准备入睡,画面堪称和谐友善。 因为房屋闷热,容念与陆岁京隔得远远的,但对方逐渐一点点靠过来,非要和自己贴一起,赶也赶不走。 “小岁,你这样我会热……”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胳膊被人碰了,不禁轻声呢喃。 然后容念迷迷糊糊地撩开眼帘,感觉到一丝朦胧光亮,继而若有所感,猛地回过神来,急急闭上了嘴。 可惜这个时候再清醒已经晚了,同桌满脸尴尬,在纸上飞速写下了一行话。 [我看班主任来突击,就想着把你叫醒!!!你的小岁在讲台上!!] 容念:??? 明明都是熟悉的中文字,他此时反应迟钝,盯住纸张半天,愣是理解不了最后半句话的意思。 紧接着,容念打了个激灵,尴尬地看向讲台。 文科重点班的班主任负责教英语,同时带了隔壁理重班的课,这会儿离午休结束还差五分钟,就提早过来分发作业。 今天批改完的作业比较多,她拿着上课数据腾不出手,抓了路过的陆岁京来帮忙。 现在陆岁京就在班里,刚把厚厚一迭本子放下,朝着容念微微歪过脑袋,紧接着恶劣地一笑。 上高中后他俩关系一向微妙,有时是陆岁京有意与容念保持距离,拒绝对方的亲昵举止,有时是容念感觉对陆岁京无可奈何,彼此之间陷入沉默。 总而言之,陆岁京会露出笑容的次数少之又少,现在看得容念怔了一下。 ……自己的梦话不会被这个讨厌鬼听到了吧?! 要是有那么丢人,从此福利院我和他只能留一个!! 容念闷闷地捏紧了手掌,心里祈祷之余,急忙转移了视线。 他低下头假惺惺整理桌面,故意不与陆岁京对视,等到陆岁京前脚一走,便心急火燎想要确认,自己刚才的动静应该不是很大。 以其他同学的反应来看,应该都没注意到自己一瞬间的失态,容念悬起来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不过他还没开心几秒,身旁的窗户便传来清脆的一声,是迭起来的指节叩玻璃的声音。 音量很低,但吸引容念扭头去看。 陆岁京欠揍地做了个嘴型,外人看了大概会理解为不小心碰到窗户,便匆匆道了句歉。 但容念很清楚,陆岁京说的是—— 有多热? 容念:“……” 他气得耳尖发红,咬紧了后槽牙,而陆岁京单手揣进兜里,很拽地给他留了个远去的颀长背影。 容念深呼吸一口气,心想,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今晚自己就要好好教训陆岁京一番,重新维护做哥哥的尊严! 台下,容念满脑子胡思乱想,台上的班主任布置起了近日的年级活动。 高二是承上启下的阶段,高三全心扑在学习上,有些活动放到目前来做,是最合适的时机。 “我们高中每届都会办一次沟通活动,在你们十八岁到来之际,有一直没倾诉的心里话,或者对自己有什么期许,都可以写在信上,寄给你们的家人。” “文字的力量与语言不同,或许你们平时和爸妈闲聊,两三句不对付就要吵起来,但书信是安静的,希望借由这个形式,起到一个好的作用。” 班主任性格古板,说话语气一直严肃,如此交代完,便向大家分发了邮票和信封。 这个时代,寄信渐渐退出大众视野,不过在学生之间还算流行。 尤其这所学校校风抓得严,不让带手机,住校生每周连着五天闷在这里,抽空给外校朋友写信的不少,门卫室也总会有一筐来自各个学校的信件。 容念的同桌是热衷者之一,课桌里有一堆材料,当场和容念分享了两张好看的信纸。 这么做完,同桌后知后觉,容念好像没有可以配合活动的家人…… 不过她很快松了一口气,容念并没显露出任何的不快,朝她道谢后便把信纸收了起来。 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白日里的光线都显得黯淡,这场台风足足来了三四天。 周末时天空终于迟迟地放晴,阳光照着地面上坑坑洼洼的水坑,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福利院旁边有老小区和一些商店,杂货铺的老奶奶做了些手工糕点,很热情地送给容念一袋。 容念没有推拒,但多留了十分钟,帮忙打扫店铺卫生。 “还是你们年轻人手脚利索,我都看不清灰尘了。”老奶奶一边笑,一边戴着老花镜,在帮孙子织毛衣。 容念平时很受她照顾:“您有需要可以跟我说,我来这里很方便。” 老奶奶叹气:“还是你待人有耐心,我在家多说几句就遭嫌弃。最近不是流行手机付款吗?前一阵我换了智能机,但不敢乱碰,儿子让我去问孙子,孙子又让我去问儿子。” 她摇了摇头:“这皮球踢来踢去,我还是闭嘴吧,少跟他们啰嗦。真是的,如果你是我亲生小孩就好了。” 这也就是随口一说,容念也随便听听。 不过提到这个,老奶奶疑惑:“前些年你们爷爷还在的时候,我经常看到有年轻夫妻来领养小孩,一定有喜欢你的吧?怎么没跟着他们走?” 她说的爷爷是老院长,那时候老人将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愿意资助的人多,申请领养的家庭也多。 手脚健全、身心健康的小孩被领养的几率很高,何况容念长得讨人喜欢,难以置信会一直待在福利院。 容念顿了顿,不太在意地说:“没什么缘分吧,而且有大家照顾,我过得挺好的。” 前些年确实有人对他提过意愿,尤其在十岁之前,很多人认为这个阶段更容易培养出感情。 不过领养并不是轻易的事,其中潜在的风险注定了审核上的严苛,小孩也不是任人挑选的事物,这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选容念的不少,但容念没选任何人。 很早之前,他期待亲生父母回来找自己,拒绝了新家庭的邀请。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境有了变化,也不再坚持那种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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