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性是有些懒的,闲下来时总是磨磨蹭蹭晃晃悠悠。 成长过程中,他经历的是同龄人难以想象的苦痛、危险和委屈,也在雕琢中塑造出了现在的玲珑心思。 游刃有余地利用人,或者说拿捏适当地玩弄人,他借此规避那些讨厌的人和事。 容念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子,看向杵在原地的贺疏星。 “要怎么让美人鱼不煎熬?”贺疏星做不到忽视他的室友,请教道。 容念道:“纵容他就好了。” 贺疏星很绅士地说:“请便。” 容念没有忸怩,动作非常轻盈地坐上推车,和两桶水待在一块儿,倒是不显得拥挤。 整个人往后一靠,彼此离得并不近,但有几秒钟,贺疏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是清爽干净的洗衣皂味。 容念回头笑着看贺疏星:“出发呀!” 然后贺疏星就推着这辆车缓缓往前走。 父亲是合伙人级别的大律师,在贺疏星的记忆里,自幼就只有别人来他家求助,没有他家朝别人低头的份。 在这种培养环境里,他向来心高气傲我行我素。 可是此时此刻,他小心又仔细,生怕轮子撵到路面的石子,震到车上轻轻哼歌的容念。 这种纵容并不是没有理由,但贺疏星不能说出来。 ——容念对他的印象始于高三,其实他们很早之前就见过面。 他们甚至差点当家人。 贺疏星在国际学校读小学,那里常常组织公益活动,喊上家人去一些他并没兴趣的地方。 不止是没兴趣,他还觉得很虚伪。 难道自己付出短暂的同情心,就可以拯救别人于苦难之中? 五年级那会儿,他们去一家福利院献爱心,自己在车上昏昏欲睡,而母亲兴奋地准备了许多手工小礼物。 在大家开开心心玩游戏之际,贺疏星倍感无聊地出去透气,不小心在混乱的后街迷了路。 他从没来过这么破旧肮脏的地方,一度怀疑可能会有人贩子把自己带走。 但贺疏星运气很好,有个漂亮清瘦的男孩发现他在打转,询问之后步伐轻快地将他带回了福利院。 男孩在福利院的小朋友里年纪稍大,应该与自己同岁,无意与弟弟们争抢礼物,便在院外闲逛。 街边飘来香气,男孩动了动鼻尖,问:“你要吃烤红薯吗?” 贺疏星茫然:“烤什么?” 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没吃过这类食物很正常,男孩拿出几枚硬币,买了一块红薯,掰给了贺疏星一半。 贺疏星记得他是孤儿,不好意思拿他的东西。 自己犹豫着怎么推拒才得体,男孩显然看穿了他的想法:“不要客气,你们送那么多礼物,我只是给了你一点点。” 那天贺疏星是吃饱了饭来参加活动的,可是手上的烤红薯意外美味,自己不顾形象地用手捧着吃完了。 后来妈妈听他讲述这件事,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想要领养个弟弟吗?” 他妈妈热衷于公益,自己是真的差点当容念的新家人。 那次对话结束后不久,他们没来得及再去福利院拜访,就发生了恶意袭击检察官的事故,贺疏星从此与父亲相依为命。 容念转学过来的时候,尽管距离初见隔了许多年,但贺疏星一下子就把他认了出来。 男孩变成了少年,容貌愈发清丽,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贺疏星听到其他人羡慕的声音。 而容念不再如儿时活泼,安静乖巧地看向他,就像在看陌生人。 一直到现在,贺疏星还很清晰地记得,当时自己坦诚地说想要领养弟弟。 原来自己是可以拯救某个人的,他那时候为此欣喜,期待着能把男孩带出灰暗的旧街。 母亲温柔地和他拉钩,说:“那你就要当个很好的哥哥。” 贺疏星很小就知道不能轻易承诺,所以他想说自己会尽力。 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跟妈妈保证,我一定做得很好很好。” · 贺疏星愿意推车,容念就真的敢坐,一直到快回班级了才下来。 搬完水回去没多少训练量,日子过得可谓浑水摸鱼,容念心满意足。 傍晚,门卫说有人找容念,让容念出去一趟。 营地是封闭式管理,不方便放人出去,能让门卫这么来通知,来人排场很大。 容念以为是方悦秋卷土重来,自己故意拖延时间,收到消息后洗了个澡才肯挪步过去。 门口停了辆名贵的商务车,有司机等候在侧,为容念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容念看清楚了里面的人是谁,笑道:“我不记得我们有那么熟。” 话是这么讲,但他说完便坐了进去。 车上有好闻的古龙水味,是一种成熟醇厚的气息。 男人等久了在抽烟,见容念到了,便下意识打算掐灭。 但容念抽出他手中的烟盒,指尖流利地夹了一支。 男人见状会意,“啪”地一声,白银色的打火机被指尖拨开,青蓝色的火苗微微跳动。 容念凑近了点燃香烟,又纯又乖的脸在烟雾缭绕中有些朦胧。 男人开口:“听说我嫂子今天来这儿接了家里的病秧子。” 容念道:“对啊,她还来欺负我了。你要帮我报复回去吗?” 他说得非常轻快,一点也没有被欺负后的瑟缩,别人听了分不清是真是假。 但男人没有为此反感,或许他当的不是听众,而是欣赏某件艺术品的看客。 少年被资助后,与窦家自觉保持着距离,喊方悦秋叫做阿姨,称呼窦洋的父亲为窦总。 可是他笑着对男人说:“小叔叔,我开玩笑的,怎么舍得你掺和进烂摊子里呢?” 总是这样,根本无法辨别容念是不是开玩笑,是不是真舍得。 钓得局中人心痒,又只有设局人能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岁:看到老婆和贺疏星玩推车,此刻还在嫉妒之中,在床上默默揉搓被角,并疑惑老婆怎么今天还没来。 小容:点烟.jpg
第11章 窦家的小叔今年三十五岁,是窦洋爷爷老来得子,随母亲姓取名叫祁封。 他和家族里其他人关系不好,照理来说,本不该认识容念,更不该专程出现在营地门口。 但现在场面就是,他搁置了许多公务,耐心地等容念抽完手上的烟。 容念道:“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会让我觉得自己有什么伤天害理的罪状。” 祁封的表情并不痛惜,甚至有种意味深长的赞许。 只是这人出了名的性情阴郁扭曲,窦家亲戚为此敬而远之,他对容念露出认可的表情,反倒教人心里犯嘀咕。 祁封道:“没有,我是觉得很惊喜。” 容念道:“爱看乖学生变坏?” 祁封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乖,但也没想到你会这样。” 容念轻轻地弹了下烟灰,道:“我喜欢做的坏事可多了,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打开思路。” “我头一回见到你,你才读高二?推门进来的时候,大半个包厢的人都在打量你。”祁封道。 容念歪过脑袋,似笑非笑地问:“包括你吗?” 祁封道:“我对小孩子不感兴趣。当初如果我没发话,你逃不出那里。” 容念对这段往事毫无回忆的兴致,但还是接了茬:“那我该怎么谢谢你,帮了一把上当的笨蛋高中生?” 高二有一阵子,他特别缺钱,然后被熟人骗了。 那人推荐他当服务生,他过去了才知道,人家要的不止是饭桌上的服务。 要不是在场的祁封伸出援手,自己估计没办法全身而退。 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再后来,容念被方悦秋资助,只在聚会中见了一两次祁封,互相装作不认识。 祁封道:“你这张脸长得正当好,就算是谢礼吧,否则在窦家看哪里都不顺眼。” 容念对颜控没有话说,转移话题道:“我们能不能结束叙旧?” 祁封道:“抱歉,毕竟之前你要么惨兮兮的,要么在我嫂子身边很文静。我很难不多回想几遍,确保现在没在做梦。” 他对容念抱有好奇,否则也不会在听到风声后,过来瞧瞧少年有没有受委屈。 以往祁封可以察觉到,容念非常亲近方悦秋。如果方悦秋来营地一趟,只带走窦洋没关心他,那容念想必会很沮丧。 可是现在这种感觉消失了。 祁封不觉得扫兴,相反,他很兴奋。 “哪种样子才是你最真实的一面?”他问。 容念道:“我每一面都很真实啊。如果你跑郊外来,是为了看我伤心,那我也可以马上掉几滴眼泪,让你值回车油钱。” 祁封道:“你这副模样比犯委屈的时候更好看。” 容念笑了笑,盯着他没说话。 祁封道:“身世悲凉、忍气吞声的小可怜并不有趣,天底下倒霉鬼太多了,我没有怜悯心可以施舍。” 得知方悦秋去过学校后,他过来并不是为了看容念失魂落魄,而是想趁机确认一件事。 容念也早就意识到这人不是来送温暖的天使。 “小叔叔,你口味好特别。”容念嗤笑,“一般在霸道总裁的剧本里,男主不都喜欢饱受磨难却依旧清纯的小白花?” 祁封道:“小白花太容易被捏死了,生命力旺盛一点比较好。” 容念淡淡道:“那在你眼里我是仙人掌么?我好像也没那么多的刺呀。” 祁封否认:“不,不是花花草草。笨蛋高中生离开的时候,不安地朝我们道歉,可我好像在你眼底里看到了一团火。” 这么形容实在太过诗意和抽象,实际不是祁封的风格。 可除了火焰,自己想不出该如何描述。 容念撩起纤长的眼帘,问:“我眼睛里有吗?” 对方没有回答,容念也不需要言语来确定。 少年收起了浑身的慵懒,脸上笑得明媚,语气却清清冷冷:“那你别靠太近,被灼伤了我可不负责。” 祁封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没再顺着原有话题继续聊。 “我就这么空着手来看看你,会不会不合适?”他问。 原来这趟收获很满意,到奖励时间了。 容念问:“你是打算从支票夹里给我扯一张纸么?” 祁封道:“你要的话倒也可以,但你有方悦秋的副卡,支票对你来说不实用。” “那什么比较实用?”容念道,“营地里有张足够柔软的、属于我的床,早饭能按天供应三个奶黄包和一袋豆浆?” 祁封道:“说得不错,但这种更像你交了小男朋友,对方会对你做的事。” 容念随口举例,乍听祁封的话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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