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长满脸紧张:“那白鲸还需要长期治疗吗?它太重要了,这种情况要持续多久?” 池曦文看了看馆长,平静答道:“短期内应该能控制住它的症状,但长期来看,它需要社交和情感上的安慰,单靠治疗不够。你们可能要考虑引入一头新伴侣,或者让它与其他白鲸多一些互动。” 冯院长若有所思:“电解质失衡这一点我确实没想到。还好叫你来了。”他感激地看向池曦文,心里的别扭消散,承认这个年轻人的优秀。 池曦文点头:“有时候,情感创伤其实比身体创伤更难处理。” 人是这样,动物也是如此。 池曦文交代完所有的医嘱,馆长对他千恩万谢,一边添加了他的联系方式,一边道:“池医生,这是我们海洋馆的终身VIP卡,只发放非常少量给我们最重要的用户,终身免费入馆,您收好。” “谢谢。”池曦文收下了,但他并不爱来这种地方。 看见动物被禁锢和观赏,只会使他心情沉重而已。 此刻,海洋馆已近闭馆,广播循环播放着安抚游客的声音,解释白鲸的异常情况已由专业兽医处理,不久便会康复。池曦文合上医药箱,与白鲸作别,转身准备离开时,忽然在深蓝色的尽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馆内的光线昏暗柔和,周围充满了深蓝色光影。池曦文身处一条透明的管道走廊,走廊的顶壁和两侧都是巨大的透明玻璃,将他包裹在海水般的宁静之中。透过玻璃,能清晰地看到各种海洋生物在四周游弋,五彩斑斓的鱼群如流星般穿梭。 几只魔鬼鱼巨大而优雅的身影在头顶滑行,影子投在玻璃管道上。 池曦文目光凝固在前方尽头,梁越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形更加修长。四周的静谧和游鱼的优雅流动与梁越的存在形成了强烈对比。他站在那儿,如同这个透明、广阔的海底世界里唯一的坚固体,周围的一切仿佛因他而停止。 池曦文知道梁越是看不清楚,这种完全笼罩在同一颜色的深色环境下,梁越和个瞎子没两样。 于是池曦文朝他快步过去。梁越正拿着手机在照明,给池曦文发语音,问他在哪。 池曦文走到一半,梁越就注意到了他,大步走来,眼睛像黑曜石一般亮,池曦文脸上没什么波动,说:“怎么来这儿了?” “我问了你同事,他们说你在这里,你没理我。”梁越低头道,“给白鲸看完病了么?” “看完了,走吧。”池曦文道。 梁越手指微动,然后牵住池曦文的手指。 池曦文心头一跳,猛地扭头看他,蓝色的光晕笼罩在梁越英俊深邃的面孔上,池曦文抿唇:“我们只是朋友,你把手拿开。” 梁越低声道:“你知道的,我在这儿看不见路……出去我就不牵了。” 他十分用力地扣住池曦文的十指,掌心有茧和温度,池曦文空着的另一只手,很不安地蜷了起来。
第60章 池曦文的不安, 源于他害怕这样下去会万劫不复。人怎么能两次踩进同一个水坑呢? 他手指微微一缩,对梁越说:“不要牵手,你看不见的话, 牵我袖子。” 梁越的视线在这里确实不太好, 但不至于完全辨不清前路。池曦文不让牵,梁越看了看他的神情,手指缓缓松开,指尖轻轻划过池曦文的掌心, 似是不愿, 片刻后才转而抓住他的袖口。 梁越低头看着自己的动作。 ……以前是池曦文会做这样的事, 他小心翼翼地来牵自己,试探性地看可不可以,但因为胆子很小,又觉得两个男生这样在外面很羞耻,所以一开始只牵着他袖子在外行走。 梁越便问他:“为什么牵袖子?” 池曦文以为他不喜欢这样, 立马就松开了。 梁越碍于面子,也没回头去牵他,只是等着池曦文主动。 后来是因为在家里手牵手习惯了,更亲密的事都做了很多之后,池曦文才敢在外时牵着他。 而如今角色反转,这份待遇落到了梁越身上。落差之大,让梁越心头泛苦,当然这比池曦文完全不接受他的靠近要好上太多了。 两人继续前行, 眼前的世界浸润在一片深蓝之中。海底隧道的光影投射在玻璃墙壁上,水流轻柔起伏, 鱼儿从头顶悠然游过,仿若置身于深海。梁越抓着池曦文的袖子, 两人都没说话,四周安静得只剩下他们轻微的脚步声。 梁越知道等不到池曦文主动跟他说话,所以他说了:“这里应该是蓝色的吧,蓝色是什么样?” 池曦文侧首看他的眼睛,梁越的眼神深邃,他不说的话,没人知道他有这样的缺陷。 大概从前的池曦文会给他仔细形容,用尽自己脑海中所有的形容词。 现在池曦文说:“比紫色少一些红色。” 梁越完全没有概念,尽管从前的池曦文给他一次次地描述过。他只知道红色是热烈的,蓝色象征沉静,而紫色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微妙平衡。 走出水族馆时,梁越的司机已在等候。黑色劳斯莱斯低调地停靠在路旁,车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梁越侧身为池曦文打开车门,池曦文犹豫了下,弯腰上了车。 梁越随即也坐上车,关门后,车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柔和的静谧。 “回医院还是回家?”梁越问他。 池曦文道:“我还得回医院放点东西。” 梁越向司机小李吩咐道:“回医院。”随后,他侧过身来,语气温和得连小李都愣住了:“那白鲸现在怎么样了?” 池曦文平静地解释了白鲸的情况:“白鲸的状况不算太糟,急救及时,应该能熬过这关。接下来就是观察恢复情况,不过它可能还需要持续治疗。” 两人随口交流着治疗情况,梁越不怎么关心这个,他只是关心池曦文的工作健康。车内的氛围依旧安静。小李忍不住插了一句:“原来池医生是去救白鲸啊!我刚刚还在网上刷到这条消息呢,网友都说来了两个兽医。我当时还觉得其中一个怎么那么眼熟呢,原来是池医生您啊!” 池曦文礼貌回应:“是的,情况有点紧急,所以过去处理了。” 小李马上道:“我看网上水族馆回应,说白鲸的伴侣去世,所以它情绪急转直下,也影响了身体?” 池曦文顿了顿,点头道:“是,白鲸和人一样都是动物,失去伴侣对它情绪影响很大,甚至影响身体健康。像白鲸这样社交化的动物,情绪波动会导致免疫力下降、食欲减退,不及时处理会加重病情。” 小李唏嘘着可惜:“那白鲸除了需要兽医,也应该需要心理医生吧?可是兽医能擅长这个吗?” 池曦文继续说:“兽医和饲养员都能完成这部分工作,但代替不了它离世的伴侣,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身体的治疗,心理安抚是非常重要的。它不仅需要药物治疗,还需要有人照顾和陪伴它,帮助它渡过这段情感上的低谷期。” 小李出于好奇,继续追问:“因为我来过这个海洋馆有几次,所以……” 梁越眉头微皱,心里对他不悦,却没表现出来。等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他默默按下中央控制台的按钮,缓缓升起的挡板将车内空间隔断开,保持了两人的私密环境。 就在这时,池曦文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周熠的来电,铃声在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突兀。 梁越看了一眼,语气不冷不热地问:“你不接吗?” 池曦文看着手机,迟疑了一瞬。梁越的神情平静,眼神却不然,他听见池曦文低声应了句:“接啊。” 言罢池曦文接起电话,梁越脸色又难看了起来,仔细听他在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太清,似乎是周熠拜托了他什么事,而池曦文说:“情况还算稳定的话,明天让你朋友带到医院来我看看,因为我六点左右下班,不紧急得话没必要现在带过来,下班高峰期,会堵车,不太方便。” 两人说了几句,没有越界的话题,随即池曦文挂断电话。 梁越出声:“找你帮忙的?” 池曦文:“他朋友的宠物,有点小问题要处理。” 梁越冷笑:“为了接近你,连朋友的宠物都搬出来了。” 池曦文看了他一眼。 梁越收起了冷笑。 梁越:“他不是在追你吗?” “他没有在追我,”池曦文又解释了一遍,“你不用一遍遍问了。” 梁越说:“但我在追你。” 池曦文别开头,没搭腔。 外面在堵车,梁越慢慢地靠近,池曦文躲,被按住肩膀:“别躲我了。” 池曦文掀起眼帘:“你再这样,我们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 梁越没有没有更靠近,尽管手指已经快到池曦文的脖颈了,他语气低道:“我知道你压力大。你就像那只白鲸一样,Mattew应该说过?你也需要心理安抚。你不能再吃药,你需要有人照顾和陪伴。” 他原样照搬池曦文描述白鲸的治疗方案,但这的确是马修对池曦文说过的。 池曦文没有接受马修的治疗建议,他自己就是医生,自我诊断,疼的时候就吃药,呼吸不上来时就吃药,然后缓慢地吃一段时间,再慢慢停药。如此循环往复,看似在治疗,实则是越陷越深的过程。 池曦文找不到解决方法,因为现在他耳边都还残留着白鲸的哀鸣,看着它蜷缩在那么狭小的泳池里,池曦文只会痛苦。而且他也无法跟海洋馆建议把白鲸送回海洋。 因为驯化后的白鲸难以适应自然环境,长期生活在水族馆或类似环境中的白鲸失去了生存所需的技能。而且社交行为、领地意识等都已经发生了变化,若被放回自然海洋环境,可能导致更糟糕的后果,可能精神恶化甚至自我伤害。池曦文作为医生,却不能解决这种困境。他感到心痛,明明是高等生物,却永远困于人类的囚禁。 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没有外露,在工作场景里如此,在梁越面前也假装若无其事。 然而梁越的话却让他的严防死守松动一丝。 他感觉自己好像确实需要换个解压的方式,不能只靠药物了。爱是一种方式,放纵欲望是一种——可池曦文刚刚才失败了一段恋情。 梁越深深注视他说:“文文,你需要我我就在。” 池曦文有些疲惫了,看了眼拥堵的导航,收起手机,摇头:“我不需要。” 梁越再次被拒绝,没有表现出失落,又道:“普通朋友也可以拥抱的,在你们动物科学里,像猩猩、海豚,还有狼群,都会以拥抱来安抚彼此。” 因为池曦文的工作性质,梁越看过不少纪录片,多少也有些了解这门学科。 池曦文抬眼:“你是猩猩?还是海豚,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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