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对陆温乔说出这么冒犯的话呢,就算人家现在说是在追他,他也不应该窥探别人的隐私……陈乐筝立即后悔起来。 他觑了眼陆温乔的表情。 陆温乔静止片刻,可能没想到反被问住的是自己,他微微咳嗽两声,紧接着眼中浮现笑意,说得很夸张:“没有。你知道我有洁癖,而且,我做过一个噩梦,梦见有人平白无故地偷亲了我,所以留下了心理阴影。” 陈乐筝张着嘴,惊讶地说:“你居然没和别人接过吻?!” 然后他听见陆温乔所指的噩梦和心理阴影,瞬间就不做声了,心情十分杂乱,愧疚感又涌上心头。 抛开成年后重逢的他们,抛开逐风和someone,如果重新追溯回源头,找到那个不代表任何情欲的种子,难道一切都始于陈乐筝胆大包天却又无比纯洁的那个吻吗? 来自初中一年级的小学弟的吻。 陈乐筝说道:“所以你也是因为这个,才不跟别人谈恋爱……” “对,”陆温乔一时间哭笑不得,缓了口气,才伸手轻敲桌子,佯装不悦地说,“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如果遇到了那个人,要不要找他负责?” 他看起来很受伤,有一点故意卖惨的嫌疑。 陈乐筝心慌意乱地站起身,很有主人翁风范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然后倏地停下来,对陆温乔说:“你真的不会再去美国了?” 陆温乔愣了愣,看着他道:“真的,不骗你。” 陈乐筝忽然笑了一下,转过身时声音闷闷的:“你之前就一直在骗我呢,只是你的骗术比我的高明……我偏偏会上当,还很想上当。” “那你现在不相信我了,不理我了,就再也不用上当受骗了?”陆温乔看着他的侧脸。 “我一直在理你。”他较真地回应。 “以后真的不骗你了,也没有可骗的了,”陆温乔说,“下次去美国,就是跟你一起去旅行。” 陈乐筝不让他看见自己,背身嘟囔道:“我才不要去,讨厌美国。” 陆温乔将陈乐筝没来得及拿的、自己面前的碗筷拿了过去,碰了碰他,笑着说:“不是说好了不生气了吗?” 陈乐筝根本不是在生气,但他丢下碗筷,躲避着迈开腿往外走。 他一股脑往外跑,反而把陆温乔留在了自己的家里,方便对方鸠占鹊巢。 外面根本没下雨了,只有地是湿的,陈乐筝一屁股蹲在门边的台阶上,手里扯了好几片眼前罗汉松的叶片。 尖尖硬硬的叶子在他手里被揉成一团,把他的手指头都染上了绿色汁液。 他没想到自己偷走陆温乔初吻的这个秘密,其实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好像找到了陆温乔会变成同性恋的原因。 这样一来,陆温乔看起来也好惨啊……而那个给高冷学长留下多年心理阴影的人,那个让高傲的陆温乔伤心困惑的人,那个要和陆温乔分手、不负责任的人,居然就是陈乐筝自己。 陆温乔这辈子经历过最难堪、最丢脸的事也就这些了。 当一个骗子遇到了另一个骗子,当一个坏蛋遇到了另一个坏蛋。 只是其中一个有点笨,有点自卑;而另外一个很聪明,偶尔恶劣。 好像也能稍微扯平了? 陈乐筝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站起身,转过头,就看见陆温乔正靠站在门边,脸上缺失表情,一副和周围格格不入又难以适应的样子。 “我得去种地了,在家可不能好吃懒做,”陈乐筝没想好该怎么办,于是乎他刚刚还不理人,现在又努力地尽着地主之谊,“学长,你好好在家待着吧,Wi-Fi密码是八个8,你可以安心忙工作呢。” 陈乐筝现在看着陆温乔,感觉他更像那个在直播间里受苦受难的someone了,让人莫名不放心,甚至让陈乐筝觉得自己都没那么可怜了。 他不自然地嘿嘿笑两下,然后往裤子上擦了擦手,强行忽略掉陆温乔的目光,转头绕去了后面的杂屋里。 陈乐筝站在那堆农具面前,其实心里清楚自己根本不会种地。 如今这天气,也早过了播种插秧的时节,他顶多能去松松土、除除草和浇浇水。 不过陈乐筝心情变化得很快,他既然决定不再摆烂躺平,都爬起来干活了,自然也已经同步思考起了自己的直播事业,又跑去屋后拿来了自己带回来的挂脖手机支架。 该支架同样支持头戴方式。 他捣鼓一番,很快成功地把手机杵在了脑门上。 虽然陈乐筝请了一个月的假,网络上关于他的一系列讨论也纷乱复杂,但流量实在可观,想到自己已经这么多天没直播了,无数金币哗啦啦从他眼前流走,他就忍不住难受。 他觉得在接下来不能回宁市的日子里,偶尔播播户外也是好的。 顺便向大家证明一下,自己真的回老家看爸妈了,而不是被男人拐来了大山…… 陈乐筝也不想让直播间里的那些人觉得自己受了情伤。 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明明挺好的,只是脑子有点乱。 正低着脑袋调整手机位置时,陈乐筝忽然感觉门口吹来一阵妖风,稍稍抬头一看,陆温乔居然又在,无声无息地,面无表情地,仍然站在门口看了过来。 “怎么啦,”陈乐筝连对待陆温乔的态度都变了,他挤出笑脸,“是有什么东西找不到,还是有东西不会用?你有事可以用手机找我。” 陆温乔的眼神略藏冷峭,但他温和地提醒他:“你把我拉黑了,忘了?” 陈乐筝哈哈两声,一脸讪讪之色,倏地语塞住了。 陆温乔已经一步步走进来,看着他脑门上的东西,直接跳过了刚刚的话题:“你要去干什么?” 陈乐筝眼神闪烁,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他暂时把手机抠了下来,拿上锄头就说:“哎,就是边干干活,顺便边开下直播……好了,我得走了,我等会儿就把你放出来。” 可陆温乔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了。 他伸手便拦住了他,面含微笑,低声问道:“陈乐筝,自己出去,把客人一个人留在家里,这就是你的照顾和待客之道?” 被陆温乔这么一说,陈乐筝也感觉不合适。 “那你……难道要跟我一起去锄地?”他十分为难,不确定地说,“很累的,而且外面都是水,泥巴也多,你去干这个,会不会太掉价了?” 陆温乔自从和他再见面,一直都很温柔很包容,和以前相比,有意改变了许多。 而陈乐筝这张“抹了蜜”的小嘴,好像还是把陆温乔惹生气了。 不过,陆温乔更像在生闷气,拿上旁边那顶草帽,说了句“走吧”,就走出了灰尘遍地的杂屋。 陈乐筝叹了口气,头疼地跟在后面,紧接着默默加快脚步,超过去后忍不住回头。 他在看见陆温乔冷着张脸戴着草帽的样子时,瞬间抿起嘴巴,努力地憋住了笑。 “陈乐筝,你的肩膀在抖什么?”陆温乔顿时开口问道。 陈乐筝不敢回头了,斗笠下的脸上大咧着嘴角。 其实陆温乔戴着草帽挺好看的,但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场景和模样。 “我肩膀有点痒。”他含糊出声。 陈乐筝后知后觉地抠了抠自己肩膀,走过一段下坡路时,才稍稍回头,然后突然挡住陆温乔的去路,下意识地摸到陆温乔的胳膊,小心又严肃地说:“这里很滑的,要慢一点,我昨天差点摔了。” 陆温乔愣住片刻,没有说话,跟着陈乐筝走下土坡后,仍旧紧捉着他的手腕。 “你刚刚在笑我。”陆温乔近距离盯着他的眼睛,轻笑着说。 陈乐筝目不斜视:“真没有。” 前方就是他家的菜地了,陈乐筝装无事发生,自顾自说:“那边有个我爸盖的小木棚,里面是干的,还铺了水泥砖,学长你可以去那里坐着。” 虽然陆温乔顺利跟着他到了菜地,一路毫无怨言,神色也很自然,但陈乐筝还是看出来了,陆温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拧着,隐约有些茫然。 陆温乔看了看他头上绑着的“抹额”,低声问道:“你是不想让我看你直播吗?” “没什么不能看的,”陈乐筝说,“反正你都看过很多了……” 在陈乐筝打算重新将手机别到头上,即将开播之前,陆温乔还是弯腰走进了陈乐筝说的那个木棚里,陈乐筝跟来看了看,从兜里掏出一张特地带来的塑料薄膜,给陆温乔垫在了秸秆堆上,方便他坐或躺。 为了给陆温乔演示,他朝那上面一倒,翘着腿躺着,拿手拍了拍旁边说:“真的很干净很舒服。” 陆温乔将信将疑,缓缓坐在了他的旁边。 陈乐筝一躺下就想闭眼享受,毕竟谁会爱干农活? 除了昨天那种不得不来分散注意力的时候,哪怕是今天他都不太想干了。他的手心还疼着呢。 但为了家人,为了直播赚钱,他还是不耽误了。 他一睁开眼,就和陆温乔看着他的双眼直直对视上了。 木棚里有些热,陈乐筝躺在原处,一番折腾下来,他白皙的皮肤上沾着汗珠,嘴唇表面有些干,但润红的唇色从里面透出来。也许是刚睁眼,他的目光很纯净,呆呆怔愣着。 当年在假山后的画面瞬间钻入了脑海。 但一切似乎颠倒了过来,现在是陆温乔在看着他。 陆温乔已经摘了草帽,黑发随意耷拉着,他身躯高大,和陈乐筝贴得很近,背光产生的浅浅阴影全落在了陈乐筝的身上。 陈乐筝感觉陆温乔俯下身,离他越来越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陆温乔珍惜地摸了摸他的脸侧,喉结滚动,开口问道:“陈乐筝,你要把那个秘密隐藏到什么时候去?” 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而那颗种子来自当年的那个午后。 陈乐筝彻底闭上了眼,挨着陆温乔的双手根本不知道往哪里放。他再笨,也已经知道陆温乔知道了。 此刻在陆温乔面前,在面对有被爱的可能时,在面对抽丝剥茧出来而觉得可以确定的爱时,他决定放下,不想害怕,不想再管那么多了。他终于磕磕巴巴颤声坦白:“当年在假山后面,是我偷偷亲了你……那个偷走了学长初吻的人,是我。” 但陈乐筝其实不知道自己坦白之后,又将面对什么。因此,他忍受着这个秘密折磨了他这么多年。 话音未落,陆温乔低头吻住了他。 陈乐筝终于能够知道了。
第52章 陈乐筝和陆温乔一起躺在了并不太舒服的草垛上。 稍微动一动,底下的塑料薄膜就会发出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声响。 好半天之后,陈乐筝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稍微听见外面的大马路上传来其他动静,又变得警惕起来,扶着陆温乔的肩膀想要起身:“是不是路通了?等会儿万一有人来了,被什么大爷大娘看见就不好了,农村里可没这那么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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