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陆温乔早已强迫自己脱敏,选择入乡随俗,反正回去就能洗澡,他干脆而懒散地躺在原处,学陈乐筝说话一般说了一长串,“如果被看见了,你就说我们是老同学,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能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陈乐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一边和陆温乔的手指纠缠不清着,一边躲着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陆温乔仰躺着问道。 “我们没穿过一条裤子吧。”陈乐筝说。 陆温乔偏头看向了他,语气像是在随意谈天:“那不穿衣服裤子的时候都有了,岂不是比同穿一条裤子还不一般?” 陈乐筝吞咽口水,恨不能咬舌自尽,瞬间没话说了。 认识到陆温乔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一本正经和高高在上,是陈乐筝急需学习的事情。 陆温乔和someone其实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他们都选择跟陈乐筝做了朋友,被冒犯和生气时语气稍稍强势,偶尔开点儿玩笑,会凉凉地说一些令陈乐筝这种麦麸狂人都面红耳赤的话。 “这样一看,我们的关系好多啊,”陈乐筝生硬直接地把话题拉回去,他仍然是受宠若惊的,心里这么想,但没有表现出来,“那我们岂不是还算知心网友?” 陆温乔顿了顿,坐起来后问道:“你的心里话,只会对someone说么?” 陈乐筝闻言也安静下来,笑了笑:“我对他说,是因为觉得只有他想听,毕竟连我的直播他都能看得下去。” “可说到底,你是因为发现了我,才做了我的榜一大哥,”他这话终究还是对陆温乔说的,声音忽然越来越小,“而我,我是讨人厌的主播。” 他撑起一只手肘,低着脑袋和眼睛。 陆温乔找到他耷拉着的双眼,对他说:“someone和你是好朋友,他没有说过你讨人厌。” 强撑着发酸的眼皮,陈乐筝把目光执着地对着前方的水泥地,他低声问:“陆温乔,你真的喜欢看我的直播吗?” “以前我以为,只要在后台看见someone,他就是高高兴兴地来看我了,年纪大的大叔,总会有一点粗俗的爱好……”陈乐筝自顾自说起来,“可是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甘愿挨骂和讨好别人的样子,不喜欢我太窝囊,也不喜欢我太骚了,总是在网上勾搭男人,你根本不喜欢看直播,我说得没错吧?” 他和陆温乔对视上,陆温乔张了张嘴,就听见他鼓起勇气要求道:“不要骗我了。” 他更像在哀求。 陆温乔应该是无言以对的,他圈着陈乐筝的手腕,最后告诉他:“没有那么不喜欢,不喜欢的,都是你给了别人接近你和伤害你的机会。” “你明明说过,”陈乐筝努力睁大着眼眶,想把眼泪收回去,但他很快控制不住地哭了,“你对直播不感兴趣,不想知道我的ID,如果没欠上你的钱,我们根本没有话可说,你和我的世界差了十万八千里……” 陆温乔蹙着眉头,发现谈恋爱是比处理其他任何关系、做其他任何工作还要难的一件事情。 他毫无经验,束手无策,因为没怎么哄过人,所以很不会哄人。 陆温乔伸手擦去陈乐筝脸上的泪水,根本没办法停下来,只能一直擦一直擦,于是叹气说:“你怎么把这些就记得这么清楚。” 陆温乔从前随口对陈乐筝说过的话,陈乐筝全都记着。 可他明明很健忘来着。 “因为我们很少说话,所以你说的每一句我都记得。”陈乐筝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 他哭得浑身热腾腾的,眼角鼻头都变得通红。他又偏着头,抬手抹眼泪,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总会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在陆温乔回来之前的这些年,他记住了陆温乔说过的所有话,一点点长大了,知道不能再送零花钱给别人,知道朋友是难以求来的,也知道自己被欺负了不开心了就要努力骂回去。想变成陆温乔那样不看别人脸色的人。他其实已经不怎么流泪,变得容易趾高气昂,小人得志。尤其是在他上了大学,开始直播之后。 然而此刻和陆温乔手忙脚乱的手指碰在一起,陈乐筝自己的手就变得多余。他气恼地垂放了回去。 出走半生,他在陆温乔这里还是只会默默接受陆温乔给他的全部。 “但事情是会发生变化的,你现在只需要记住我后来说的话,”陆温乔头疼地对陈乐筝说,“我们现在不是有说不完的话吗?” 陈乐筝继续默默流泪,然后开口说:“你后来说的我也记住了,我会慢慢想好答案,好好告诉你。” 他说的是要不要继续喜欢陆温乔那件事。 他们分明心知肚明,陈乐筝已经喜欢陆温乔喜欢得要死了,如果陆温乔不来找他,他一定还能背着锄头来挖地,做出一个比“Hello,World”网页更巨大而绝望的坟墓。 陆温乔的太阳穴突突在跳,他微不可见地沉下脸,深邃的双眼里不自觉地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语气里半点哄骗半点威逼:“陈乐筝,我也记得你说过的所有话,还有你做过的所有事,你偷亲过我,一直偷偷喜欢我,半夜叫我别走,总是主动勾引我,也同意跟我体验恋爱。现在我们直接重新开始,不要再想别的了,知道吗。” 陈乐筝纠结犹豫了半天的怎么好好回应陆温乔的追求,现在却得知根本不用想了。 他整个人头昏脑胀,被迫默认同意。 “不要哭了,”陆温乔转移他的注意力,“等一下不是还要直播?” 陈乐筝点点头,跟着他一起站起来。 可陈乐筝紧接着又叫了陆温乔的名字,还是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里,在问:“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笨?智力不足啊?” 陆温乔噎住片刻:“你一点也不笨,哪里智力不足了?” 陈乐筝投来呆呆的目光,仿佛半信半疑,胸腔一起一伏抽动着。 “在你心里,我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之一吗。”陆温乔问道。 陈乐筝“嗯”了一声。 陆温乔说:“既然我已经说陈乐筝不笨了,那陈乐筝就是真的不笨。” 陈乐筝往前挪动两步,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也许是他决定彻底让陆温乔和someone变成一个人了,他清楚自己可以把所有从前觉得见不得人的事都告诉陆温乔了。 因为他这辈子真的只会喜欢陆温乔,会永远喜欢下去。 他无声无息地淌下眼泪,把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还没弄懂的问题问出了口:“那为什么……除了你现在这么说,他们所有人都骂我,为什么小时候从来都没人愿意跟我玩啊?” 爱和悲伤是一对共轭关系,也许它们永远是如此的交织并存。 自从再次见到陈乐筝,陆温乔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质疑,陈乐筝是不是堕落了自己,已经完全变了。陈乐筝还是陈乐筝。甚至在这一刻,问出这个问题的,还是陆温乔心里那个个子矮矮、只会傻乐的陈乐筝。 变了的是陆温乔。 陆温乔体会到了爱上一个人,最先感觉到的是心痛。
第53章 陈乐筝仿佛不是为了要什么回答了,而只需要发泄,整个人哭得不能自拔,嘹亮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根本让人插不上话。 最终,他们走出了四面漏风的小木棚。 陆温乔替陈乐筝拎着锄头和工具桶,两人一前一后搭火车般走过田埂,顺着灌渠,来到了离菜地不远处的小溪旁。 水流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澈见底,凉意十足,这些天雨下得多,水流很大,很适合在这逐渐变热的天气里拿来洗洗胳膊和脸。小时候,这里还是大家伙儿跑来玩水的好地方,里面小鱼小虾无数。 陈乐筝现在是不能不来洗个脸。 他哭得像只花脸猫,偏偏还紧抿着嘴巴,一脸自闭又不服输的模样。 不过他为了按照陆温乔所提的要求,指路并安全抵达这里,已经被分散了许多注意力,哭着哭着就有点儿忘了自己在哭什么了。 陆温乔按着他的肩膀,见他稍稍平复了,便拉着他蹲了下来,两个人的手都浸在了冰凉沁心的水流中。 陆温乔问他:“舒不舒服?” “嗯,”陈乐筝吸吸鼻子,能安静地听进去话了,也能磕磕巴巴说点儿别的,“以前……以前放暑假,在城里太无聊,回乡下,我就会来这里玩。” “好玩吗?”陆温乔掬了捧水,浇在陈乐筝的胳膊上。 陈乐筝看着水花落下,忍不住破涕为笑,哑着嗓子很认真地推销:“当然好玩了,可以捉小鱼小虾,还能挖土坑建碉堡,烧火玩过家家……不过会弄得浑身都是泥巴,你肯定不爱。” 他遗憾于陆温乔不懂他的快乐,懒得继续推销,又觉得自己是太不讲究卫生。 “沾了泥洗洗就好了,”陆温乔朝他递了个眼神,调笑着说,“脸上眼泪都快被风吹干了,是不是也要赶紧洗洗啊?” 陈乐筝眼睛红肿,一下子很不好意思,弯着腰也去捧水。 他稍微低下头,就从水中的倒影里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的模样……怎么变得这么丑了,他难以接受,赶紧往脸上拍水,两只手在那里抹来抹去。 陆温乔捏着他的一边手臂,以防他掉下去,淡淡说:“那要不要在这里玩一会儿,再回去干活?” 陈乐筝满脸是水,立即眯着眼睛扭过头。 “反正看天气,今天白天不会下雨了。”陆温乔接着说。 胸腔抽了一下,陈乐筝说:“还是算了吧……我都二十五了,怎么还能玩这些。” 陆温乔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他,无所谓地笑说:“这有什么,想玩就玩,要别人管吗?再说了,这里只有我们俩,你还得告诉我怎么玩。” 陈乐筝擦干净脸,不好再推辞了。 因为他才二十五,陆温乔比他还大,都二十八了,估计第一次来乡下,看什么都新鲜都想试试吧。 而且他确实有点儿心痒,想在陆温乔面前露一小手。 “这么好的外景素材,”陈乐筝这期间一直没把头上箍着的绑带取下来,他没空想七想八,现在事业心又蹿了回来,试探着问陆温乔,“我能顺便直播吗?” 陆温乔居然真的沉思片刻,才一本正经地说:“可如果那些人继续骂你呢?所以还是不要播了。” 陈乐筝张了张嘴,觉得是自己刚刚哭得太伤心欲绝,吓着了陆温乔。 虽然陆温乔什么别的都还没说,但现在又是陪他玩水玩泥巴,又是劝他别直播了…… 他明白陆温乔是在安慰他。他的心脏一点点鼓起来,像一只被充满了气的气球。陈乐筝差一点喜极而泣,有种幸福得快晕过去的感觉。 “他们骂就骂,我才不在乎,流量就是钱啊,”陈乐筝站起来,开始顶着两只肿泡眼围在陆温乔身边劝慰,“都是些人品低下的臭屌丝罢了,整天在网上骂这个骂那个,之前他们还骂你呢不是,干嘛要理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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