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乔提着纸袋重新走进屋子。 他经过一楼侧边的房间门口时停了下来,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从后屋出来的陈母本打算来客厅把大门关上,刚好看见他,又看了看房间里,轻声说:“乐乐是不是洗澡去了,等他出来,让他带你去镇上逛逛吧,我们跟你们有代沟,就不掺和了。” 陆温乔说:“阿姨,希望我没给你们添麻烦。” “好了,不要再客气了,不然阿姨生气了。” 陈母叹了口气:“不过乐乐他好像遇到了很伤心的事,他这几年一个人在宁市,现在突然回来,问他他也说不清楚,网上那些我们玩不明白,又不敢都信……我听娟娟说,他下午跑去锄地了,今天见到你可能心情也没有调整过来,小陆,你别跟他计较,啊。” 陆温乔心中的歉疚难以言喻。 他确实为陈乐筝做了很多,做的都是从未有耐心对别人做过的事。他可以轻松地给予陈乐筝难以得到的东西。 但陈乐筝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玩意儿,不是轻浮轻佻随便和人上.床的人。 陈乐筝有原则和底线,不做小三,不图钱财,不要被包养,也不想被自己喜欢的人看不起。 他只是个有妈妈爸爸和一大家人关心的普通人家的小孩。 陈乐筝被羡慕的升学经历和赚钱途径,却是他运气最不好的证明,因为他一点也不讨人厌,不该被那些人针对。陆温乔又怎么会看不起他? 可阴差阳错之间,他们把这条路走得太歪曲和离奇了…… 陆温乔委婉地对陈母说:“这里面,大概有很多来自我的原因,所以不是陈乐筝有问题。” “哎呀,”陈母走去关上大门,“你们年轻人之间总会吵吵闹闹的,我知道,乐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幸运了,我太放心了。” “不管什么问题什么矛盾,你们好好解决了就好。” 陈母和陆温乔聊完,觉得自己耽误了他的时间,让陆温乔赶紧去楼上洗澡。 她看陆温乔今天特地风尘仆仆赶来,有些累了的样子,便说明天再叫上陈乐筝去镇里也不迟,今晚可以早点休息。 偌大的屋子里的灯换成了偏暗的那盏开着。 农村里到了八九点,外面更是一片幽暗寂静。 陈乐筝洗完澡,吹干了头发,拎着洗过的内裤和衣服走出来时,客厅里静悄悄的,和往常一样,只留着给晚归的其他家庭成员照明的过道灯。 唯一在家的他妈大概回了自己房里追剧。 陈乐筝走到外面树枝上支着的竹竿旁,一边晾晒湿衣服一边抬头往二楼窗户口看。自己的房间里居然黑漆漆的,没开灯,陆温乔居然这么早就睡了? 他按了按自己发痛的手心,没想到才干了下午那一会儿的活,他的手掌上就被磨出了两个水泡。 陈乐筝感觉自己好脆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遇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好像天塌了,明明要跟陆温乔说再见,现在却只想出来窥探陆温乔在干什么,要干什么。 陈乐筝默默走了回去,半拖半扛地把竹篾床弄回了房间。 房间里有正常的床铺,但上面半边堆了衣服和杂物,只有另一边能睡人。陈乐筝又喜欢躺在硬硬的竹条床上,图个凉快清爽,于是还是摆好床铺关上灯,一个人躺下了。 外面的风呼呼的,旺财偶尔会汪汪两声,陈乐筝闭上眼又睁开,不是因为怕鬼才睡不着。 他一直这么时睡时醒,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已经很晚,他忽然翻身起来,打开门对着客厅,客厅里的灯都已经关了。 陈乐筝听见了雨声,想起自己在外面晾晒了东西,这才连忙起来,撑着把破破烂烂应急的伞跑去收衣服。 他弄出了点动静,惹得旺财在不远处的黑夜里又汪汪起来。 陈乐筝总算将衣服收进来,睡眼惺忪地重新拿去车库里晾晒……他干完这一切,几乎是闭着眼摸回了房间。 房间里似乎亮着灯,略有刺眼,但陈乐筝只眯了条缝隙,反手便“啪”地关掉了灯源开关。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他一屁股坐在竹篾床上,往旁边一倒,连脑袋在往墙上直直撞去都没发现。 一双手忽然冒出来,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稳稳扶住。 陈乐筝瞬间睁开眼,只见周围黑得厉害,而比夜色更黑的是赫然出现在眼前的这只黑影。 他“啊啊啊”一声,以弹射起步的速度和姿势往后退去,站起来瞪大眼睛的一瞬间,借着窗外浅浅的光亮,然后就和陆温乔对视了。 陆温乔似乎也被他吓到了,动了动嘴唇,看着他说:“我刚刚开了灯,还没来得及说话。” 陈乐筝终于清醒,也反应了过来,灵魂重新归位。 他却不敢继续开灯。 他知道是自己弄出来的笑话,却控制不住地嘀咕道:“你……你不是睡在上面了吗,干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陆温乔在楼上听见了他出来收衣服时弄出的动静,便一路下楼,过来找了他。 陆温乔说:“我刚好下来看看。” “是吗,”陈乐筝显然不信,还略微自嘲地笑笑,懒懒说,“你之前就希望我跟你一起睡在上面,陆温乔学长,你是不是想跟我重新开始?” 陆温乔拧着眉,听他说着最错误又忽然变得最正确的话,不知道他是基于什么,做出的此番理解。 不等陆温乔开口,陈乐筝就继续说:“好吧,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也可以重新开始的。” 这非常符合他设计的剧本,没想到陆温乔正有此意,这么晚了也能让他发挥出来。 重新开始之后陆温乔就可以甩掉他了。 “我们是不是还要上一次床,那就现在,行吗?”陈乐筝问道,还是会觉得难堪,“不过……能不能别在门口,别被发现了。” 陆温乔果然站了起来,走向他,伸手一把将他握住。 还挺用力的。 也许是陈乐筝说得太直白了,陆温乔又生气了。这大概意味着陈乐筝今晚不会度过得太轻松。 陆温乔紧紧握着他的胳膊,触摸到他飘过雨的凉凉的皮肤,陆温乔咬着牙齿,似乎恨不得把他的脑袋剖开来看看,最后却叹了口气,又卸了力气,低声说:“陈乐筝,你不是说一个人睡在这里会怕鬼吗。” 陈乐筝愣住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嗯”了一声,说:“我是这么说了……” “你以为我找来你家,要跟你重新开始的方式是让你服务,为了跟你上.床,然后呢?再像你说的那样把你甩了?”陆温乔尽量放缓了语气,但仍然面无表情地问他。 陈乐筝低着头,被看穿心思的感觉很不好,因为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想错了。 “我……”陈乐筝喉头哽咽,欲言又止,仿佛默认。 可是陆温乔只是停了一会儿,紧接着忽然拉了拉他,让他坐回来。 他们坐在昏暗的房间里,陆温乔沉默良久,接着陈述道:“陈乐筝,你怕的不是鬼,而是不想再见我了。” 陈乐筝蹙着眉心,惶然转头看向陆温乔。 陆温乔这些年有过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说过这样的话吗?陈乐筝难以想象,任何人都难以想象。 陈乐筝只想到那一年,在那个充满离别的夏天,他当时默念,苍天啊,能不能让他放在心底偷偷喜欢的人永远不要蹙眉伤心。 “陈乐筝,你是不是已经不想再喜欢我了?”陆温乔异常平静,透过沉沉的夜色问了出来。 陈乐筝忘了眨眼,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他几乎遵循着程序代码一般的本能,抬手摸到陆温乔的眉骨。 他几不可察地摇头,叫人根本看不出来。 他发出卡壳的声音:“我……” 陆温乔目光深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一点点包进掌心,然后说:“不要着急,你可以慢慢想,不用今晚回答,之后再好好告诉我。” “但是无论要不要继续喜欢,”陆温乔仿佛和当年那个第一天认识就来找人道歉的陈乐筝一样,声音轻缓低沉地问道,“陈乐筝,我用someone的身份骗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陈乐筝抽噎两下,鼻音重重的,立即说:“嗯……可以……我没怪你这个了,别再说对不起了。” 陆温乔拉着他的手臂,终于笑了笑,很轻地抱住他。 “那,那……”陈乐筝想不明白,靠在陆温乔肩膀上说,“你到底为什么还来找我,这么远,想让我接受你的道歉,想有始有终的话,之后我肯定还会回去的。” 他继续想了想,说:“因为你想让我继续喜欢你吗?” 陆温乔松开他,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微微捏着他的下巴,无可奈何地吐了口气。 他已经不能再调笑下去了,因为陈乐筝一定听不懂,只会得出错误的答案。 陈乐筝连追人都不会追,谈了恋爱只敢要最简单的拥抱,就算想着不要喜欢陆温乔了,也不知道喜欢别的人。而从一开始,喜欢陆温乔注定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陆温乔只能好好教他,神色严肃而认真,一字一句地告诉他:“陈乐筝,我喜欢上你了,这是在追你。” 【作者有话说】 算了不如躺平…… 感谢阅读,感谢评论(ì _ í)可以夸我有点努力……
第50章 像是一阵风吹了过来,将陈乐筝这只不会飞的风筝吹得找不着北了。 陈乐筝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没听见似的,好像也并不相信,所以迟迟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企图蒙混过关。 深夜通常是人们的脑子不够清醒的时候,他的迟钝与沉默像一剂专属于陆温乔的后悔药,能给陆温乔一次收回成命的机会,让陆温乔别突然这么糊涂。 陈乐筝如此善解人意。 然后他就困了。 “你听见了,也已经知道了,那就先睡吧。”陆温乔没有逼他,也知道逼不得他。 陆温乔不需要陈乐筝左右为难、仓促之下的回答。 他从来都不需要来自他人的廉价的爱,更不想要陈乐筝只是来源于习惯的仰望和喜欢。 如果,决定回应陈乐筝长达十多年的暗恋,同意和陈乐筝体验谈一场恋爱时,陆温乔靠的是模糊的感觉和冲动;后来确认自己真的喜欢上陈乐筝了,陆温乔靠的是切实的慌张和失去。 所以他们可以慢慢来,把那些难以自抑的感觉变成具象,让一切触手可及。 陈乐筝栽着迷糊的脑袋,不用再像面对一场人生大考一样,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局促窘迫,他顺利地躺下了,头下枕着抱枕,肚脐上盖着薄毯,有天大的事也留给明天再说吧。 但忽然,陈乐筝被翻了个面,他碰到一堵结实热乎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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