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爬到假山上去干什么?”陆温乔说。 “啊,没,”陈乐筝打算糊弄过去,学着以前的样子,又把手里拿瓶果粒多递出去,“你喝不喝呀。” 他补充:“你放心,是我没喝过的。” 陆温乔的个子比起几年前,已经长得更高,稚气减少使得五官愈发分明,像水墨画一样好看。陆温乔这一次没有接手:“我不喜欢喝这个。” 陈乐筝愣了一下,嘴唇微张,轻不可闻的“哦”了一声。 陆温乔接着又说:“这个不是买给我的。” “你怎么知道的啊——”陈乐筝说完就懊悔地闭上了嘴,局促得很符合小学生的身份。 “可我已经没有零花钱了,最近同学过生日什么的,其实这个我也根本不想买给别人……等过几天,下周,我再专门给你买。” 陆温乔并不买账,他皱眉说:“你的零花钱都是这么花完的吗,本来就少得可怜,还能买些什么?” “我……”陈乐筝捏紧了手指。 “陈乐筝,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先送给自己。”陆温乔对他说。 “以后不要为了讨好别人再把自己变成一个穷光蛋。从假山上摔下来,还会变成一个脑袋不聪明的小瘸子。” 陆温乔简单地点评了他的行为,轻声笑了笑,说完挎着书包就走了。 陈乐筝后知后觉地站在原地。 终于见到陆温乔了,好高兴。 陆温乔和自己说了很多话,更加高兴。 还有,喜欢的东西可以先送给自己。 这一天突然变成了特别幸福的一天。 他不知道被什么温暖地漫过了胸腔,又被什么轻柔地按住心脏,双眼忍不住变得酸涩而模糊。 他怎么能够忘记。 “……陆温乔。”陈乐筝声音低低地开了口。 车里弥漫着的酒气已经不是很浓,陆温乔拔了车钥匙,好整以暇地说:“已经到了,下车吧。” 陈乐筝睡了一觉,终于重新长出了部分脑子,也记起了痛心的原因,刹那间悲从中来,一张口声音哽咽:“……我被他们骗走了好多钱,好多,我的钱,全没了。” 他啰啰嗦嗦,哭诉欲就上来了:“刷卡的时候没有看见花了多少,但没多久,手机就来了短信提示……凭什么三十、三十几个同学吃饭,要我一个人付钱?你们全都欺负我,我变成了一个穷光蛋!” 让一个酒量几乎为零的人贪杯,是件十分可怕的事。 “桌上的酒是不是全被你喝掉了,”陆温乔下车后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连自己的钱包都守不住,现在能怎么办。” 陈乐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泪就要流下来。 “不过就是几万块而已,”陈乐筝一边抹脸一边自我安慰,“我有钱,已经不是穷光蛋……” 他磨磨蹭蹭地下了车,两条腿很不听使唤,被陆温乔提溜着,才一口气到了三楼的家门口。 陆温乔本就忙了一天了,此时也不想玩笑了,耐心已经不多,径直伸手探向了陈乐筝的口袋。 陈乐筝的胳膊被捏得很痛。 他喝醉后的胆子变大了不少,近距离欣赏着陆温乔的模样,既不挣扎,也不说话,很享受陆温乔为自己忙来忙去似的。 半晌,他才飘飘然地很慢地说:“钥匙,在我的大牌包里。” 昏暗的楼道灯下,陈乐筝察觉到了一点危险的气息。 陆温乔认为自己表现出来的脾气一向不差。 “大牌包,好一个大牌包。”他看了陈乐筝一眼,停顿良久,一把扯过陈乐筝的包,终于拿到钥匙打开了门。 在一片黑暗中,陈乐筝被扔回了自己房间的床上。 连灯也没开,陆温乔随手从旁边的桌上抽了一张纸巾,边皱着眉慢慢擦手,边简单环视了两眼室内的布置。 陈乐筝从床上爬起,朦朦胧胧看向陆温乔站着的方向。 “聚会的费用本就不需要你付,之后我会把钱转给你,至于我的修车费……一码归一码,账单也会发给你。”陆温乔将纸巾丢进垃圾桶里,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一只手忽然不要命地抓了上来。 “不要走呀……”陈乐筝握住了陆温乔的手,像抓救命稻草那样抓得死死的。 他真的抓住了。 他醺醺然一笑,上身支撑不住地往前一栽——好在被什么挡住了,让他没栽下床。 陆温乔咬了咬牙,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看着陈乐筝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竟然直接倒在他身上,脸直冲冲地对在他的腿上。 陈乐筝只感觉眼前的这堵墙很温暖,也很坚硬,他气喘吁吁,拿脑袋拱了拱,脸颊蹭在质地舒服的布料上。 “不能走……” 下一秒钟,他被揪住了后脑勺,被迫扬起了脑袋。 陆温乔捏住他另一只手的手腕,把他往床上撇去,动作间却撞到了旁边的床头柜。 哗啦一声,摆放在上面的那一盒拆封了的计生用品洒了出来——上面明晃晃写着润滑套几个字。 不知为何,陈乐筝终于感觉到自己惹事了,也知道什么叫害怕了,他吃痛地缩手,却突然被翻身按在了床头。 “现在躲什么?你自找的。”陆温乔轻松地桎梏住陈乐筝的双手,见陈乐筝还要动弹,一巴掌便把人拍老实了。 陈乐筝人不敢动了,嘴里含糊地哼哼起来,陆温乔再挥一巴掌,哼唧声终于也没了。 他眉目疲倦,眼神微冷,称不上有多生气,但确实已经丧失了任何容忍的耐心。
第17章 房间里拉着窗帘,深蓝色的窗帘像海一样浸没了神志,快要分不清楚天地和时间。 强烈的阳光终究从缝隙之中刺了进来。 陈乐筝被一点声音吵醒过来,睁开眼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简直头痛欲裂。 他宿醉一夜,口渴得不行,刚打算从床上爬起来,就忽然石化在了当场——他周身发凉,漏风似的,浑身上下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忽然——房间门口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陆温乔早已洗漱完毕,衣冠齐整,只有头发还比较随性地耷拉着。他走了进来,看了看陈乐筝的模样,然后从桌上把水杯递过去。 陈乐筝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双眼迷朦呆滞,看见水来了,倒是也不再管其他,双手捧上去就喝了。 “现在还早,”陆温乔看着他把水喝洒了一点,伸手托住杯子,看起来异常冷静地说,“你可以继续睡。” 陈乐筝宿醉一夜,睡糊涂了,比起疑惑自己身上只挂着层被子,更疑惑为什么会有个人在这里。 他感觉自己是在春梦里见到了陆温乔,一下反应过来,躺回去就提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陆温乔也沉默了一阵,又笑了一下,说:“陈乐筝,昨晚不是你蹭上来,要我别走的么。” 陈乐筝躲在被单下,眼皮有千斤重地撑着。 他看着上面的格子图案,一开口嗓子像被砂纸磨过:“我……我酒后乱性了?” “对,你酒后乱性了。”陆温乔说着,低头看了眼手表,离回公司开会的时间还早。 “这算是谁睡了我,我又睡了谁……”陈乐筝还以为自己在游太虚幻境呢。 陆温乔扯开他的遮羞布,说:“床头柜上就摆着拆封了的东西,整天问别人睡不睡的,有过几个老公和好哥哥?” 陈乐筝意识涣散,又立即把被子扯过头顶,嘟囔道:“那是买衣服那天……社区阿姨硬塞给我的,质量特别差,老公别用,容易破……” 陆温乔黑着脸,再次沉默了。 他放弃了此时和陈乐筝沟通的想法,伸手再去扯那截被子,发现陈乐筝已经呼呼睡着了。 陈乐筝发了满头虚汗,嘴唇表面既干涸,内里又透着红,浅浅的眼皮子下眼珠还在微微转动。他大概睡得难受,纸上谈兵再多,终究禁不起一些恶劣磋磨。 昨晚那个自讨苦吃的陈乐筝已经不见了。 这终究是你情我愿的事。也仍然是个意外。 陆温乔握住他露在床沿外的手臂,收回去后重新给他盖上被子,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陈乐筝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他瞪眼望着天花板,动一动胳膊腿儿就能发现,他的四肢都有些不想听使唤,某些奇怪的地方更是酸痛无比。 对一个缺乏运动的人来说,这算是遭了老罪了。 陈乐筝惊恐地低头,看见那盒被打翻了的计生用品和垃圾桶里无数的纸巾时,关于昨晚喝醉后的记忆才终于片段式地回笼。 他迅速伸手四处摸了摸,勉强完好……最疼的地方却在周围大片的皮肤上。 他终究是堕落了,不仅心甘情愿被人打了,还稀里糊涂地让人玩了一晚上。而那个人,早已离开了案发现场,只留陈乐筝一个人醒来。 陈乐筝一瞬间愤怒不已,脑海里已经想到要去报警! 但他很快停住了,因为更多的记忆涌现了出来。 他呆滞地坐在床上,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房间,那熟悉的床铺、地板和电脑。 不知过去多久,他也始终想不明白,甚至不敢相信,昨晚和他发生了那样的关系的人,是陆温乔。 不对……陈乐筝别的记不准,却很清楚一切都是自己先主动的。陆温乔只是在路边发现了喝醉的他,好心送他回家,他却…… 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陆温乔一定很生气。 他记得很清楚,陆温乔从小就不是同性恋,此刻会怎么想他? 床头的闹钟已经指向下午四点,陈乐筝咬着牙,拖着仿佛被人毒打了一夜的身躯下了床。 他飞速找了件衣服穿上,捡起那些没用过的套套,胡乱塞进盒子里,又猛地扔进了垃圾桶。 昨晚被弄脏又在他身上“不翼而飞”的衣服,一件件明晃晃又整齐地躺在了椅子上,陈乐筝也犹如见了洪水猛兽,立即卷成一团丢去了洗衣机里。 陈乐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浮肿,脸色透红,头发乱糟糟倒竖着,像盆小葱似的。 这不知道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参加一趟同学聚会,贪便宜多喝了两口酒,于是乎卡里的钱没了,人没了,千辛万苦塑造的清纯好人形象也没了。 五点一到,陈乐筝已经坐在电脑前。 屏幕里他带着特效的脸倒是看不出太多猫腻。 他昨天难得请假,这会儿一开播,等待了许久的黑粉们比往常还多,直播间里很快人山人海。 大家都知道他昨天参加同学聚会去了,按他那欠打又爱显摆的嘴脸,今天肯定要在直播间里大说特说一番,不是吐槽这个,就是拉踩那个,用来抬高和炫耀自己。 然而弹幕上提前嘲讽了陈乐筝半天,陈乐筝开播后却什么也没说,反常地直接进入了游戏,开始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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