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意仰着头满脸是泪,眼睛里已是一片死寂,闻言声音虚浮地吼起来:“跟你说了没有男人!没有男人!我天生就这样,你到底懂不懂?” 他还想解释几句,忽然又觉得没什么意义,于是掐着自己发抖的腿,勉强稳了稳声线说:“你把孩子放出去!今天你就是弄死我我也认了,这条命我还给你。” 大汉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火:“老子养你这么多年花那么多钱你赔得起吗?你拿什么还?”话音刚落,他随手抄起一个画架重重地朝罗青意砸了过去,罗青意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这才没有被砸到头。 这下霍域知道他被长袖遮住的伤是哪儿来的了。他原本还打算静观其变,等着游弋找到人或者霍荻来,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这大汉万一再砸点儿什么,毫无招架之力的罗青意非得被他砸死不可。 13岁的霍域单凭体力当然无法对抗膘肥体壮的大汉,他只能智取。 他快速扫视一圈周围的东西,很快就发现散落一地的画具中有一把美工刀…… 被扔出门外的游弋一开始还想找个东西把玻璃砸了跳进去,看到霍域递给他的眼神才忽然清醒过来,赶紧往外跑去找人帮忙。 可这么大的雨,街上哪儿有人?他们画室租的是一个教育机构的教室,这会儿其他课外班早下课了,加上机构的位置比较偏,连辆路过的车都看不着,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游弋只能抱着一线希望朝路口跑。雨大风又急,天地间织出一张张细密的水帘,游弋穿梭其中不停地喊人,几乎快要窒息了。 跑了半天还是没看到人,他忽地停了下来。淋了雨的脑袋异常清醒——这么大的雨就算跑到路口也未必有人,但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他浪费一分钟的时间霍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于是他抹了把脸,随手在路边捡了根木棍又拼命往回跑。 他打算回去跟大汉拼了,这回霍域就是递给他五百个眼神都不好使。 刚跑回机构大门口,忽然瞥见霍云宽的车迎面开了过来——是霍荻! 霍荻也看见他了。看到他落汤鸡一样站在那儿,手里还拎着一根木棍,当下就意识到事情不妙,车刚停稳钥匙都没顾上拔就赶紧跳了下来。 游弋看见他眼泪差点下来,从来都没觉得霍荻这么可爱过。他刚说了一句:“霍域在楼上”,霍荻就急切地打断他:“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破开水帘,脚下的水花溅得老高。 这么一会儿工夫,教室里已是一片狼藉。画架、画具散落一地,罗青意额角破了,侧脸淌着血,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那大汉此时正死死掐着霍域的脖子。 “好你个小兔崽子,竟然还敢偷袭老子,拿把破美工刀你吓唬谁?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干吗的?老子砍人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 游弋看到这一幕当下腿就软了,霍荻二话不说,飞起一脚踹开了教室门。 罗青意使劲捶了下腿站起来,满脸血泪地扑上去要跟他爸拼命,与此同时,破门而入的霍荻抄起一个画架,直直地冲着大汉的脑袋砸了下去……
第10章 哄我? 罗青意的父亲被送往医院,其余几人一起到派出所做笔录。 一路上,罗青意一直在道歉,最能活跃气氛的游弋却没有心情安慰他,一路都很沉默。 到了警局,罗青意和霍荻先被叫了进去,游弋和霍域等在外面。 游弋身上穿着警察叔叔帮忙找的衣服,整张脸毫无血色,腿到现在都还在抖。 霍域看他一眼,拍拍他的膝盖低声哄他:“我没事儿”。 一听这话,游弋的眼眶霎时漫上一层水汽,双目无神地盯着来来往往的派出所门口,呆呆地说:“要是荻哥再晚到一会儿呢?” “那也没事儿啊”,霍域轻声说,“我都准备好反抗了,而且罗老师不是也过来了吗?” 游弋摇摇头不说话了,两手死死攥在一起,指尖都泛了白。 霍域也没再说什么,手却一直搭在他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一通折腾完,霍荻了解了来龙去脉。无非就是罗青意一气之下跟他那位总是家暴的父亲出了柜,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暴怒的父亲几天见不到儿子,怒气无处发泄,终于在这次醉酒之后找上了门。 常年生活在家暴阴影中的罗青意,看到醉酒父亲的第一反应就是恐惧。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惧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最后甚至都需要用力捶腿才能站得起来。 霍荻没有去探听人家的家事,只在离开警局的时候说:“罗老师,我要带霍域去医院检查一下,你头上的伤也需要处理,跟我们一起吧。” 罗青意一想,人孩子是因为自己受的伤,当然得跟着去,于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没想到从医院出来,霍荻又说:“罗老师,不如今晚就先住我们家吧,你那儿肯定不能住了,现在这么晚了也不好找住的地方。” 罗青意像只受惊的兔子,慌张地摆着手拒绝,霍荻又说:“你放心,我爸妈都出去旅游了,不在家,家里就我们几个。” 罗青意整个人都有点恍惚,霍荻肯定不能让他一个人走,尽管今天这事儿是因他而起但归根结底他也是受害者,于是他不由分说地把罗青意拉到了副驾。 游弋和霍域一起上了车后座。一路上游弋都看着窗外不发一言,只在上车的时候抽了两张湿巾递给霍域让他擦手。 一车四个人,魂儿飞走了俩,兄弟俩在后视镜里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到家下车之后,霍域拉着霍荻走在前面,低声跟他说:“你照顾罗老师,我今晚住隔壁。” “行”,霍荻叹了口气,“孩子可能吓着了,你跟他说说话吧。” 霍域回头看了游弋一眼,点点头没说话。到游家门口时,霍荻脚步顿了顿,犹豫着又问了一句:“你没事儿吧?” 霍域以为他是在问他的脖子,脖子刚才在医院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他也不觉得疼,于是摇摇头说:“没事”。 其实霍荻是想问他有没有被吓到,但后面两个人已经走过来了,他也就没再开口,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这几天大人不在家,游弋都是在霍家住的,霍荻负责看着他俩,但今晚霍域看出来他想静一静,拽着他回了隔壁。 游弋没问为什么,进门就帮霍域找了衣服让他赶紧去洗澡。 霍域确实一分钟都忍不了了,身上都是那大汉的酒味,所以二话没说抱着衣服就往浴室去了。 这个澡洗得有点儿久,等他出来的时候游弋已经洗完了澡,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从来都是活蹦乱跳的游弋好像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呆呆的失了魂。霍域叹了口气走过去,往沙发上一摔,故意搞出了一点大动静,在游弋看过来时歪歪头让他看自己的脖子:“你看,是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医生都说了没事。” 不看还好,这一看游弋立刻皱了眉:“青了都”。 他伸手碰了碰,马上站起来去找冰块了。霍域摸摸自己脖子又叹了口气。刚才洗澡的时候他明明看了的,什么都看不出来,此时一想大概是客厅灯光更亮一些,看得更清楚。 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了。 从小到大他俩也没真生过气,无非就是斗两句嘴,今天霍域看出来游弋除了后怕还生他气了。这不难理解,霍域想想如果是游弋把他换下来他也得生气,但他又没什么办法,当下他必须那么做。 他不知道怎么哄人,只好在游弋回来的时候看着他笑了笑。 这个笑跟平时那种坏笑不一样,是非常单纯的微笑,甚至带着点儿讨好的意味。游弋看得一愣,挑挑眉说:“哄我?” 霍域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啊”。 游弋把包着冰块的毛巾递给他,摇了摇头:“省省吧。” 说完他窝回沙发上,头向后一仰,眼睛盯着天花板又出了神。 今天淋过雨,游弋头晕晕的,那些用不完的活力被悉数落在了画室里,此时他整个人好像完全失重了,轻飘飘地像要飞起来了一样。 窗外的雨还在下,客厅却静得过了头。两个人好像身处另一个时空,风是静的,光是滞的,连空气中的细小尘埃都悬在了半空中。 过了好半晌,游弋才动了动。他用胳膊挡住眼睛,隔开刺眼的灯光,有气无力地说:“今天这事儿我记你一辈子霍域,你非要换我干嘛呢?你打篮球篮球都不进筐你能打得过谁啊?你还有洁癖,我被他抓着我能咬他,你下得了口吗?” 话说得跟平时的风格差不多,语气却是天差地别。霍域看着灯光下那张非常熟悉的脸,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今晚的游弋的确太不一样了,本该亮晶晶的眼睛此时装满了挫败和无助,本该上翘的嘴角此时平平地绷着。上下唇一碰,霍域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我宁愿被掐死也不愿意被吓死。” 说完这句话,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好像怎么都吐不尽劫后余生的后怕。 霍域沉默地看着他,没什么好为自己辩解的,只好干巴巴地说了声:“抱歉”。 那晚,游弋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了很多,想到最后得出了结论——他欠霍域的这辈子算是还不完了。 小时候差点把人喂死,今天又差点害人被掐死,这还怎么还? 那之后几天,游弋很快发现霍域的洁癖又回来了,甚至比之前还严重。有时候碰了一个脏东西他要洗两三遍手,闻到酒味也会不自觉地皱眉,然后用手蹭一下脖子。 这些无意识的小动作霍域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游弋却全都看在眼里。 他用了这么多年才治好的洁癖,一夜之间就又回到了原点。那种心情就像花了十年时间才画好一幅画,一觉醒来却发现被熊孩子涂得乱七八糟。 画还能重新画,霍域却不能重新长大一次,游弋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件事之后罗青意的课外班放了几天假,过了几天他又跟没事儿人一样去上课了,精神面貌甚至比之前好了很多。 下课之后他让霍域和游弋留一下,非常郑重地向他们道了歉,并且表示要登门拜访,专程向他们的家长表示歉意。 游弋急得连摇头带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家长都还没回来呢。” 其实他们差点就不能来上罗青意的课了。五位家长对他们本来就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他们健健康康长大,谁能想到上个课外班差点把命丢了。 旅途中接到电话的家长们吓了个半死,回来好说歹说都不能同意他们再去上课了。 最后还是霍荻帮他们说话:“罗老师人不错,他也是受害者,当时他是要跟他爸拼命也要救霍域的,我看见了,况且他爸都已经被关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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