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左看看右看看,莫名有点儿心虚地问:“怎么了?” “你在屋顶?” “嗯,他们打麻将呢,咋咋呼呼地太吵了。” “噢。”霍域刚才那种带着审视的目光消失了,转而又问:“这几天出门了吗?” 游弋的心脏忽然开始狂跳,心想霍域不会是发现了吧?不然为什么忽然给他发视频,又忽然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顿了也就一秒,他马上说:“出门了啊,昨天去了师父家给他老人家送了点儿年货。前天没出去,刘丰寄了好多东西来,我给大家分了一下,怎么了?” 霍域像是笑了一声,不过他笑的时候正在过马路,屏幕晃了一下,游弋又觉得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马不停蹄地跑回来了,赶着回来就是怕今晚霍域跟家里人开视频会发现他没在。 悄悄呼出口气,他转而问:“今天去罗阿姨那儿吗?” 这回霍域是真笑了:“你哪来的罗阿姨?” “那我叫什么?今天去你娘亲那儿吗?” 霍域又笑了两声,推开了一扇门,开始上台阶了。 “不去了,我有点儿困,想回去睡觉。” 游弋微微皱了眉,瞬间就觉得那位罗女士是不是对霍域不好,怎么大过年的霍域都不愿意去呢?明明坐火车也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 不过他又想起来前段时间霍域说去过一趟,罗女士还亲自下了厨。 下意识想问一句,但他又不太想破坏当下的氛围,所以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你怎么走楼梯了,不是有电梯吗?” “电梯信号不好啊傻子。” “噢。” 两人扯了两句闲篇儿,游弋半躺在摇椅上一直盯着屏幕。那边霍域回了家把手机放到一边,洗了手又换了衣服,最后坐到书桌边儿上,把手机屏幕靠在了电脑上。 非常安静的空间,不太亮的灯光,那双迷人的眼睛看着屏幕眨了几下,带着笑问:“想我了吗游弋?” 游弋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妈的,佯装轻松道:“想你啊,想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行了吗?” 霍域笑笑没说话,眼睛朝屏幕外的一点看了半晌,垂下又抬起,低低地说:“我也想你了,有点儿太想了。” 游弋心里又冒出一句他妈的,嘴上说:“我看你是没想,走了一年半都不回来。” 霍域收了笑,目光直直地越过屏幕看着他,声音很轻地问了一句:“你不点头我敢回吗?” 轻飘飘一句话,游弋的脑袋却顿时像被狠狠敲了一闷棍,嗡嗡地响,两人之间薄如蝉翼的那层窗户纸忽然就破了。 为什么走的?为什么私下不联系?为什么你来我往地都得隔着一层?你游弋清楚霍域可还蒙在鼓里,你沉默着粉饰一片太平霍域怎么回家? 游弋心里的恨意开始蔓延的时候,霍域笑了一声说:“别多想啊,是我自己懒得跑。太累了,没有直达还要转机,来回光路上就得三天,真没时间折腾。” 小芋头行啊,安慰人的功力见长,不动声色地就把刚才那篇儿翻过去了。 游弋虽然知道他课多,确实很累,但这理由还是站不住脚。不过他识趣也心虚,配合地转移了话题。 他们开始聊平时都上什么课,聊彼此最难交差的那位老教授,聊刘丰的成绩和明年给他们兄妹寄学费的计划,聊没羞没臊整天都在秀恩爱的罗青意和霍荻…… 聊到笔记本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零点,霍域伸出手点了点屏幕,像是碰了碰屏幕上的游弋,轻声说:“新年快乐游弋,新一年努力过得开心一点好吗?” 游弋愣了两秒,啪地一声合上了屏幕,眼泪再也止不住。 太难受了,这种压抑着装作一切都好的感觉太难受了,明明是自己的问题还要霍域替他担心的感觉也太难受了。 怎么就不能不爱他了?怎么就不能单纯清白地好好爱他?怎么就亲手把他推远了?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楼下电视的音量好大,楼下那群人也好吵,凌晨的夜空并不宁静。 满天的璀璨星辰,满院儿的大小灯串,这夜却还是不够热闹。 “新年快乐小芋头”,游弋在心里说。
第37章 这次我能画好你了 转眼到了大三,谷茁茁和谷壮壮因为喜欢跟孩子们打交道,没课的时候会去罗青意的培训机构当助教。霍域那一年忙得不可开交,参加了两个竞赛都得了奖。游弋闷声干大事,一向喜欢雕小玩意儿的他做了一件名为“混沌时空”的大型作品,成功入选某雕塑展。 这两年他的作品入选过各种展览,线上的线下的都有,不过参加这种大型展览还是第一次,所以尽管展览地点设置在了另一个城市,家长们还是特意抽出一天时间去了现场。 他们看不懂游弋想表达什么,但并不妨碍他们欣赏和骄傲。 罗青意和霍荻给大家当司机。两人轮换着开车过来,一路都很嗨,不过看完游弋的作品之后,他俩谁都嗨不起来了,好像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去了别处,霍荻把游弋拉到一边,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游弋莫名其妙:“啊?我有什么事儿啊?” “别跟我装糊涂”,霍荻指指他说,“有什么事儿别闷着,不想跟他们几个说可以跟我和罗老师说啊,我俩你还信不过吗?” 游弋笑了笑,看上去有点儿无奈地问:“这是哪来的话?” 霍荻点点头道:“我说直白一点儿,你那作品我怎么看都不像精神正常的人做出来的,你能给我解释解释吗弟弟?” 游弋雕的“混沌时空”是以一个两米见方的平台为基础创作的。包含的元素很多,有身体错位的人、有横亘在平台上的树、有方位混乱的建筑……高耸的、破裂的纠缠在一起,好像各不相干,但组合在一起又莫名震撼,处处都充斥着一种变形和碰撞的凌乱荒凉。 他在大胆创作的基础上又花费大量时间进行细枝末节处的精雕细琢,毫无疑问,这是一件成功的艺术品,是可以让几乎每一位观众都忍不住驻足细细欣赏的作品,但霍荻不能只看到这些,他还要关心弟弟的心理健康。 此时他叹了口气说:“连我都觉得天马行空啊弟弟,你让我怎么能不担心?” “嗐”,游弋笑着摆摆手,“你想多了荻哥,其实我那画稿是喝大了画的。不信你问茁茁壮壮,他俩现在动不动就找我喝酒。” 霍荻带着探究深深地看了他两秒:“真的?” “真的!” “那行吧”,霍荻好像信了他的话,“你喝大了还能创作呢?我喝大了就只想回家睡觉。” “这话说的”,游弋笑了,“我要有个对象我也回家睡觉,我又不是工作狂。” 霍荻嘿嘿笑了两声。挺聪明一人,谈了几年恋爱越来越像个傻子了,那边罗青意招了招手,他就跟见了骨头的小狼狗一样颠颠地跑过去了。 游弋心生侥幸,觉得幸好霍荻傻了,不然怎么可能糊弄过去?同时也非常感谢罗青意。罗青意跟霍荻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当真是非常靠谱。 不过游弋显然低估了霍荻,也高兴得太早了。 展览最后一天,霍域忽然回来了。 那时候展览已经接近尾声,家长们都回去了,中间跑来一趟的谷茁茁谷壮壮也扔下他去隔壁市玩儿了,连他的指导老师都扛不住提前飞回去了。 游弋正在跟工作人员聊撤展的事儿,兜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大夏天,紧贴着皮肤的麻酥酥触感无端端让他心慌。本应该把事儿说完再出去接电话的,他却莫名其妙地说了声抱歉,先掏出手机来看。 是霍域国内的号码。 按接听的手很抖,说出喂的声线像急风下的海浪,脚步踏着棉花跳起舞,以至于都跑到展厅门口了却没听清电话里的霍域说了什么。 逆着光眯起眼睛,人来人往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霍域。 霍域也看到了他,随即把电话放回兜里,笑着朝他张开了手臂。 游弋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了,视线中已经看不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人群,直直地就朝着霍域狂奔过去。 撞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深吸一口气,熟悉的栀子花香味竟然让他鼻酸。 鼻酸也理所当然,这是多久之后的肌肤相贴了,不亚于荒漠里掬起一捧淡水。 霍域摸摸他后脑勺,笑着在他耳边说:“别哭啊,这人来人往的,游大师的名号还要不要了?” 游弋恨恨地隔着衣服朝他肩上咬了一口,咬完自己都有点儿蒙,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是觉得拥抱的力度不够,想更用力一些发泄此时无处安放的情绪。 “啧,你脏不脏?我衣服上都是灰。”霍域笑着埋怨,抱着游弋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游弋埋在他肩窝的位置,闷声问:“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霍域轻笑着说:“想亲眼看看我们小艺术家的作品。” 撒谎。即便游弋现在整个人都是蒙的,但稍微一想也知道一定是霍荻说了什么,那天那番说辞并没有骗过他。 放纵自己多抱了一会儿,游弋非常不舍地松开霍域,这才开始好好看他。 又瘦了,跟高三集训那段时间有一拼了。下颌线条非常清晰,喉结也更明显了。以前总是显得懒洋洋的人现在看着他的目光却是炯炯有神的、明亮专注的。 眉宇间添了一点儿成熟的味道,那种他独具的特别的气质更明显了,像一棵枝繁叶茂到已经可以遮荫的大树。 游弋悄悄想:“这次我能画好你了”。 他接过霍域手里的行李箱,带着他往展厅走:“赶紧去看,已经在撤展了”。 可走到展厅门口,后知后觉的忐忑涌了上来。既然霍荻能看出他的不对劲,那霍域一定也能看出来,连霍荻都说服不了的理由当然就更别想着能说服霍域了。 炎夏的阳光蒸起一层细密汗珠,游弋的步伐忽然慢了下来。霍域看他一眼,手搭上他脖子捏了捏,笑着说:“现编理由啊?是不是晚了点儿?” 每次被霍域捏着脖子,游弋都觉得自己像只被捏着后脖颈拎起来的兔子。兔子急了还会蹬腿咬人呢,他却连腿都懒得蹬,半点儿都不想挣扎。 霍域的指尖擦过他脖子后方突出的椎骨,弹钢琴一般轻轻点了两下:“我没耐心了游弋。三年了,你现在可以赶紧想理由,等我看完咱俩就找个地儿算算总账。” 这几句话和这个动作威力都挺大。游弋顿时腿都软了,差点想一屁股跪坐下去,干脆让太阳把他烤化。 后颈上的拇指再次轻点两下,下了命令:“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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