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又把这种想法抹杀掉了。即便他一跃而起,侥幸跳过了悬崖,但他拉下水的可不止霍域一个人,还有整个大家庭的所有人,他想他不能这样自私。
第33章 你别忘了回家 高考前的那一个月,家里兵荒马乱。 五月底,奶奶来了。依旧是带了一堆东西,坚持要陪他们考试。霍荻那段时间也忙忙碌碌、早出晚归,想把手头的活都干完,在高考的时候给他们当司机。 霍域更忙,忙着做准备、忙着办手续,连着请了好几天假。 谷茁茁和谷壮壮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只感觉到茫然无措。 那天,放学路上只剩他们三个,三个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快到家时,谷壮壮说:“要不咱们也走,反正咱们该有的都有,该考的也都考过了,虽然时间来不及了但是可以申请一月份入学啊,我总觉得让我域哥一个人走太可怜了。” “别闹了”,谷茁茁叹了口气,“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儿,又不是出去玩儿一趟说走就走了。” 也对,谷壮壮想了想他那孤苦伶仃的、没有酒量的老父亲,还真不忍心把他一个人扔家里。 于是他也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又看看一直不说话的游弋,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双胞胎兄弟最近很发愁。游弋和霍域都很不正常,他们却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儿。问霍域,霍域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他们专心备考,问游弋,游弋又永远顶着一张苦瓜脸,半句实话都问不出来。 从小到大,他们四个之间从来也没有秘密,现在一下哑了两个,双胞胎兄弟时常看着对方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接连叹气,你叹一口我叹一口,脸上的愁苦都如出一辙。 后来,连奶奶都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对劲。一天晚饭前,她左手拉着游弋右手拉着霍域,左看看右看看,问他们:“你俩是吵小架了吗?” 游弋愣了一下扑哧一声乐了:“为什么是吵小架不是吵大架啊奶奶?” “你俩能吵什么大架,从小挤一堆儿长大的孩子”,奶奶笑着说。 游弋垂着头揉了揉鼻子:“我俩没吵架,你放心吧奶奶,这段时间复习太累了,我懒得理他。” “就知道是你烦人”。奶奶拍了一下游弋的手,又偏过头跟霍域说:“你别理他,他嘴硬呢,就是舍不得你走。” 霍域点点头:“我知道奶奶。” “哎,奶奶也舍不得”,奶奶叹口气摸摸霍域的头,“不过奶奶想得开,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出门在外要当心,挑爱吃的吃别饿着自己,天气预报看着点儿,我听说那边天气阴晴不定的,别着凉了。走的时候得备点儿药,万一感冒了,吃得不消化了……” 奶奶唠唠叨叨半天,游弋听着听着又有些鼻酸。最近他泪点总是很低,这太不像他,可他又真的忍不住。 偏过头去蹭眼角的时候正好撞上于茉莉的目光。于茉莉看他一眼,很快偏开了头,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后来霍域一直语速很慢地跟奶奶说话,又找了视频给她看那边的机场长什么样子,学校长什么样子,给她看城市里的广场和教堂,街道和路灯,一字一句地解释给她听。 游弋一直看着他,看他那双清澈认真的眼睛,看他开开合合的双唇,看他点在屏幕上的月白指尖,怎么都看不够。 霍域似有所觉般抬起头看过来,两边的嘴角向上勾起,浅笑一声说:“放心吧,都挺好”。 这话是说给奶奶的,也是说给他的,游弋听明白了。 - 闲暇的日子太少了,忙着复习又忙着高考,忙着告别,忙着填志愿……时间忽然变得像个阴晴不定的怪老头儿,飓风一样卷着人跑。 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已是盛夏。那年也是盛夏,游弋从墙头上跳下来,踩碎一地月光,抓到了一个卷毛小孩儿。那天风很柔和,满院儿的葡萄香味。 十二年过去,他又要在盛夏送他离开。 那个暑假,霍域忽然不再睡懒觉了,行程安排得很满,却都是一些无聊的小事。有时候他会叫游弋帮他整理书本,有时候又叫他一起去风叔那儿看个电影。奶奶睡醒的午后,他拉着游弋一起让奶奶教他们包包子,晚霞挂在天边的傍晚,他拽着游弋和双胞胎一起出去骑车看日落。 日子很满,像一瓶放了曼妥思的汽水,喷泉一样往外冒,噗噗噗噗地热闹得很,可当二氧化碳耗尽的时候,他们才恍然发觉瓶子已经半空了。 有一天晚上,霍域拿着一个笔记本到屋顶找游弋。 游弋接过来,抬眼看他:“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留给你备用。” 游弋看了他两秒,翻开封面又翻过一页空白纸,再往后全是密密麻麻的字。 “靠”,他扫了一眼就合上了,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笔记本的第一个主题是滑雪,里面列好了教练的名字和电话,以及各种注意事项。诸如:滑雪服一定别忘了选颜色鲜艳的,雪镜放在衣帽间左数第二个柜子的抽屉里…… 滑雪、拳击、常用物品、必备药品……一个主题接一个主题,霍域事无巨细地写了一页又一页,甚至都写到了某个牌子的药油在哪儿买,以及揉药的时间和手法。 当真用心良苦,可游弋不敢看。 这些天游弋过完忙忙碌碌的一天就爱到屋顶上坐一会儿,把脑袋放空一点,心才不至于太荒凉空旷。 此时他看着遥远夜幕无法穿透的黑,感受很复杂。调整了一下情绪,他开玩笑道:“我是废柴吗?需要这么操心吗?” “没”,霍域在另一个摇椅上躺下,语气吊儿郎当,“就是忽然发现这些年你为我操的心太多了,过意不去啊,往回找补找补。” 游弋笑了一声:“行了,不用这么安慰我。” “噢,那就为了让你想着点儿我的好,这理由行吗?” 游弋没说话,过了半晌又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地说:“你不这样我也得想着你啊。” 他很久都不说这么暧昧的话了,怕霍域听见,怕自己听见,怕路过的风听见。 霍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发起了呆。过了一会儿游弋又说:“明天开始让我帮你收拾东西吧,该收拾了。” 霍域看了他一眼,游弋在摇椅上晃着,眼神里情绪很多,只是藏在夜里,看不真切。 他看着游弋点点头说:“行。” “你的画具能留给我吗?” “可以。” “你那件黑色的羽绒服我没有。” “留下。” “你走了以后我能在你房间睡觉吗?” “当然。” …… 游弋说了很多,霍域都没有瞬间犹豫地一一答应,问到最后,没得问了,鼻腔又酸了。 他想问:“你能留下吗?” 咬着牙关没问出口,开始说一些有的没的。 “我们仨在一个学校,周末还能回家,你不用担心。有空我们会去看奶奶的,每年一定记得带她体检。于女士会经常带林女士出去玩儿的,我们也会回来陪她们打麻将。三位爸爸起伏不定的血压我会监督好,你房间里的小芦荟我也会照顾好,不会渴着它也不会淹死它……” 唠叨来唠叨去,最后以一句战战兢兢的:“你别忘了回家”结束。 霍域还是说:“好”。 走的那天,一堆人去送他。 林秋荷红着眼眶抱了他一下,拍拍他后背说:“照顾好自己。” 霍域看看她又看看在一旁抹眼泪的于茉莉,笑着说:“我只有俩妈,没第三个,你俩别想着卸任” 林秋荷瞬间就有点儿绷不住,于茉莉走过来也抱他一下:“小域,你有几个妈都行,我俩心胸非常宽广,只要你好我们就开心,但就算你有一百个妈这儿也是你的家。” 于茉莉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霍云宽笑着说了一句:“行了行了,快别哭了都,这是干吗呢?” 抬眼一瞅,双胞胎在哭,司机周叔在哭,罗青意红了眼眶,谷震也偏过了头。 霍域笑着说:“爸,你晚上回去别哭啊”。 “我才不哭”,霍云宽说,“走了一个烦人精还有四个烦人精天天在我眼前晃呢,你别走时间长了啊,时间长了我都想不起来你这号人了。” 谷壮壮一抽一抽地说:“霍爸净骗人”。 一堆人连哭带笑的,游弋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临进闸口之前,霍域走过去抱了抱他,低声在他耳边说:“好好的”。 游弋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他一直帮霍域拎着包,此时慢慢抬起手递了过去。 手是哆嗦的,要很用力才能控制得住,绷起青筋那样用力。同样的,心也要很用力,牙关也要很用力,连脚趾都要很用力。 游弋忽然觉得他递过去的不是包,是他的妥协和接受,这个动作更像他的成人礼。 霍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别的,接过包转身走了。上了飞机之后,他才发现包的侧兜里多了两样东西——一张卡片,一只木雕的小猴子。 卡片上写:“小芋头一路顺风!愿你走过的路阳光都很好,路过的桥风景都很美,愿你早起清风相伴,傍晚夕阳相随,万事平安顺遂。” 落款是——永远等你回家的小薏米。
第34章 他俩?怎么可能 霍域走后,好像所有人都不太适应,时不时总要念叨一下他的名字,除了游弋。 游弋把前些日子的阴霾扫了个干净,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热热闹闹。军训之后,他每天早起上课,参加各种社团活动、体育运动,好像哪儿哪儿都少不了他的身影,没有他不掺和的事儿。 有空的时候他会到处串门,师傅家、拳击馆、花店哪儿都去,后来甚至还在学校旁边给自己弄了个小工作室,有空就钻在里面玩儿木头。 谷茁茁和谷壮壮跟他不在同一个系。他俩是绘画系,游弋是雕塑系。本来大一就忙,游弋还给自己弄出一堆事儿,以至于三个人经常是一两周才能见到一次。 谷壮壮也怀疑过游弋是不是不太对劲,怎么就跟脚下装了风火轮似的,每天都东蹿西跳的?可每次见面,无论他怎么观察都不能从游弋脸上找出一丝不高兴的影子,所以他又不太确定了。 谷茁茁说:“他不是小屁孩儿了,不高兴还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让你看吗?” 谷壮壮懂了,游弋是长大了,要跟他们隔一层了。 这还了得?霍域走了,游弋再隔一层,这么下去这个家都要散了。于是某天下课后,他拉着他哥把游弋堵在了那个小作坊。 小作坊。谷壮壮坚决不承认那是个工作室。霍荻的工作室他们去过的,地段很好,高档写字楼,窗明几净,十好几张办公桌,霍荻还有单独的办公室。再看游弋那个破工作室,藏在一个街边公园的后方,是个居民楼的底商,连块儿招牌都没有。进去一看,厅里放眼望去除了木头就是工具,左边一间厨房一间卧室,右边还有一个卫生间,门口养了盆半死不活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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