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俩也是站在屋顶上,霍域搭着游弋的肩,仰起头看着满天繁星说:“我十八岁的愿望是游弋永远快乐,永远在我身边。” 他很少这样直白,配上那晚温柔的晚风简直像在说情话。游弋知道自己这么长时间的不对劲让他不安了,可他还是没能给出一句承诺,他也害怕。 他掏出兜里的木雕Q版霍域,塞进他手里,只说了一句:“小芋头生日快乐”。 霍域捏着看了半天,不太满意的样子:“只有我?为什么不做两个?” 此时,霍域直直地看进他眼里,平静地问:“你要走?” 游弋咬着牙点了点头。 “好。” 霍域留下这个意味不明的“好”,起身离开了。 游戏里的音乐还在继续,热巧克力的香气还在随着蒸汽缓缓向上,可屋内忽然变得空空荡荡,游弋的心也像被生生掏空了一般。
第32章 听我一次吧游弋 第二天霍域没起床,游弋去叫他,他说头疼请过假了。 下午游弋早早回了家。林秋荷说霍域睡了一天,饭都没吃。 游弋去厨房端了粥,敲了霍域的门。 霍域把被子拉下来一点,看着他进门,看着他把粥放在床头,看着他那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问他:“有什么想说的吗?” 游弋坐在床边,垂着头捏着手,沉默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霍域揉揉太阳穴坐起来,拽过他的手,摩挲着他掌心掐出的指甲印叹了口气:“行,我知道了。你走肯定是因为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你决定了,那咱们就按你的决定来。但是,我走,你留下。” 游弋猛地抬起头看他:“不,我……” “听我说”,霍域打断他,“你走了是无亲无故的,我放心不了。我走至少那边还有我亲妈。你知道了吧?前段时间她找过我。爸说了,她挺真诚的,也没想非得怎么样,就只是觉得那个学校很好,想让我过去。我也看过了,学校其实很适合我,专业也是顶尖的。当然,如果我愿意的话,她想跟我交个朋友,偶尔见个面吃个饭,就这么简单。” “不不不,不行不行”,游弋语无伦次地摇着头,鼻腔窜起一股酸麻直冲眼眶,咬肌动了又动眼睛里还是蓄上了水雾。 霍域用手蹭了蹭他的眼角,目光很轻很柔地看着他,无奈中带着心疼:“这几个月我一直问你你一直不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说实话,有点儿挫败。不过我也想通了,如果你需要时间,那我们就慢慢来,即便我走了你也可以随时找我,只要你需要,我马上就回来,好吗?” 游弋看了他半晌,嘴唇一直在抖,眼睛眨了半天却没憋出一句话。周围的空气都轻飘飘的,霍域也轻飘飘的,像要飞走了一样。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抱霍域,头也像忽然失了力一般,直直地垂在了霍域肩上。 脑袋里天旋地转,耳朵里都是嗡嗡嗡嗡的声音,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一定是假的吧?一定是场梦,不然他和霍域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用力咬了一下口腔里的软肉,是疼的。游弋更难过了,这样的怀抱,这样的温度以及让他如此迷恋的栀子香气真的都要告别了吗? 他用力抱着霍域,眼泪止不住地流,心里说了千万遍我爱你,落到嘴上只剩一句苦涩的:“对不起”。 那天他们安安静静地抱了很久,时钟滴答滴答往前走,粥也一点点变凉。后来腰都酸了、手都麻了,窗外忽然开始打雷,又下起了大雨,他们都没有动。 游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无解的题,单单是下笔写一个解字心都在揪着疼。他护了十几年的人,一会儿看不见都忍不住要担心的人,现在却要亲手推开,这太难也太疼了。 今天的雨好像加了盐,疯狂地越过玻璃窗毫不留情地打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霍域的话也异常苦涩,他说:“你走我真的不能放心啊,放心不下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留下,我知道你好好的我也就能好好的,好吗?听我一次吧游弋。” 游弋咬着牙没说话,良久才微微抬起眼。霍域的肩头洇湿一片,他悄无声息又小心翼翼地在那片布料上印下一吻,终于嘶哑着声音说:“好”。 过了一会儿,林秋荷跑上来敲门,声音很急切。 霍域跳下床去,顺手递给游弋一张湿巾让他擦眼睛。 一打开门林秋荷就着急忙慌地说:“刚刚新闻说美术馆前面的路淹了,你哥今天在那边,电话一直打不通。” 她都没注意到游弋的眼睛是肿的,抓着霍域的胳膊很急切地问:“怎么办?要不报警吧?” 霍域拉着她进来坐下:“妈你先别着急,可能是下雨信号不好。这样,我给罗老师打个电话,他就在美术馆边儿上住,先问问情况。” 那边罗青意接到电话马上站起身,走到窗边朝外看了一眼立刻皱了眉。外面的积水已经到了小腿的位置,路上寥寥行人举步维艰。简单跟霍域说了下情况,他随手拿了把伞就要出门。 霍域赶紧说:“外面淹了罗老师,你出去不安全也过不去,先等等吧,大概率只是信号不好。” “好,那我看着点儿,雨小了再说。” 他这么跟霍域说,但挂了电话之后还是立刻找了双雨靴出了门。 他家离美术馆确实很近,拐个弯就到,可今天雨大风急,路又被淹了,每走一步都很困难。 先是外套湿了,后来头发也湿了,手上脸上全是水,脚下需要用力绷着才能踩实,雨伞雨靴都成了无用之物。 湿漉漉的长发坠在脑后,大风又把碎发胡乱地贴到了脸上。 太狼狈了,但罗青意一步都没有停下。有些情绪一直存在,他很清楚只是刻意忽视。今天的雨冲刷掉了镜子上的雾,让他清楚直白地看到了自己。心像一张被风卷到空中的纸片,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脑子里已经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快点见到人。 走到美术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浑身都湿透了。美术馆门口意外地热闹,一群人站成一排,大声地在喊着什么。 天色乌沉雨又太大,他看不清这群人中有没有霍荻,视线慌张地来回梭巡。恰好路灯亮起,罗青意抹了一把脸,目光穿过昏黄路灯,穿过急促雨幕,准确地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似有所觉般转过来,看到他的瞬间马上惊喜地笑起来:“罗老师,你怎么来了?” 罗青意也笑了。他不合时宜地想,他们之间好像总是伴着雨,狼狈一路相随。他自卑、怯懦、躲躲藏藏,直到今天才忽然明白——原来爱这东西如此疯狂。不管是被雨淋湿了还是鞋上溅了泥点子,在霍荻眼里他一定都是好看的,都是美的,正如他现在看到这样狼狈的霍荻却只想冲他笑一样。 霍荻全身也已经湿透了,正跟一群美术馆的工作人员一起“运输”小孩儿。下午这些孩子在美术馆参观,结束之后有些家长来晚了,被截到了半路,带队老师就带着孩子们在美术馆门口的长亭里等着。 没想到雨越下越大,亭子很快被淹了,老师只好把孩子们一个个抱到石桌石凳上。霍荻他们看见了,蹚着水出来,隔几米站一个人,以接力的形式抱着孩子们往美术馆送。 罗青意看明白之后,二话不说也跑过去帮忙。雨越下越大,孩子们冻得瑟瑟发抖,两人没顾上说话。直到把十几个孩子都传进去之后,霍荻才朝罗青意跑过来,拽着他的手往屋里跑,边跑边问:“你怎么来了?” “霍域给我打电话了,你电话打不通”,罗青意朝他喊。 霍荻也喊:“噢,可能是进水了。” 大雨中,他声音爽朗,喊得很开心的样子。喊完也不看路,就看着罗青意傻乎乎地笑。罗青意也看着他笑。 雨是伴奏,风是节拍,脚下溅起的水花像雨中烟火。 罗青意抬眼看了看屋里的一堆人,忽然停了下来,也拽停了霍荻。 他有话要说,迫不及待,还得背着点儿人。雨哗哗打到脸上,他眼睛都睁不太开,声音却格外清晰透澈:“霍荻,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现在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霍荻愣了一瞬,恍惚间在大雨中看到了梦幻彩虹。没有一丝停顿地,他用力拉了一下罗青意,直接而莽撞地亲了上去。 湿漉漉的衣服,湿漉漉的唇,贴在一起的刹那,七色彩虹生出了五彩斑斓的花。 屋里的大人们隔着窗看过来,起哄的、鼓掌的,忙着捂小孩儿眼睛的,天地间好像忽然欢腾起来。 种种嘈杂中,罗青意还是听到了自己咚咚咚咚的心跳,也听见了霍荻那句:“我爱你罗老师,我当然愿意。” …… 霍荻打电话去了,带队老师也在不停地联系家长,跟他们汇报情况。罗青意和其他人一起,拿了毛巾给孩子们擦水。 那边的霍荻在电话中问:“妈,着急了?” “也没太着急”,林秋荷说,“小域和小弋在,他俩给我分析半天说肯定没事儿。” “嗯,没事儿,不光没事儿还有意外收获”,霍荻笑着说,“我有男朋友了妈。” “嗯?”林秋荷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罗老师?你之前说的人是罗老师?” 霍荻“嗯”了一声。 林秋荷顿了顿,还是一贯温温柔柔、波澜不惊的语气:“行啊,罗老师人很好,般配的般配的。恭喜你儿子,让罗老师有空来家吃饭。” “好咧。” 挂了电话之后,林秋荷有片刻的愣神。霍域看她一眼问:“我哥跟罗老师在一起了?” “嗯”,林秋荷看看他又看看游弋,“你们也知道?” “知道啊,他太明显了”,霍域笑着说。 游弋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他们没说话。 林秋荷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哎,别的我什么都不担心,罗老师人那么好,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是……这条路不好走啊。” 她目光空了一瞬,紧接着又笑起来:“你们别跟他说这些啊,我就随口一说,他听了该难受了。” 霍域点了点头,游弋却是愣愣地出了神。这些年几位家长一直是这样,从来都是无条件地支持他们,尽管有时候并不是真的理解他们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今天若不是林秋荷无意识的一句话,游弋都没有意识到,这些无条件的支持背后是有担心的,只是家长们从来都没提过。 那天,于茉莉听了他那些话难道不担心吗?一定也是担心的。他们会担心霍荻,同样的也会担心霍域担心自己。一份担心还可以一笑带过,如果是两份、三份叠加在一起呢? 其实刚刚游弋抱着霍域的时候有过片刻动摇,他想与其这样折磨自己、折磨霍域,不如就豁出去了,无论如何局面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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