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张韫知忽然说,“下雨只是天空在出汗,沈徕别害怕,等出完汗,天空就会笑。” “天空笑起来很好看,会露出彩虹。彩虹没有沈徕好看,沈徕如果笑,沈徕就是全宇宙最最最——好看的。” 小傻子是在安慰自己。安慰的方法也很傻。不过张韫知是只猪,傻得可爱,沈徕喜欢。 “谢谢张韫知的夸奖。” 挠挠沈徕的手背,张韫知低头不好意思地说:“张韫知不是夸奖,张韫知在说实话。” 沈徕这次是真的笑了,笑得眼角挤出皱纹,露出一排整齐的后槽牙。张韫知歪头看着沈徕笑:沈徕的牙齿很白,没有蛀牙,不像张韫知,小时候吃太多糖,牙齿全蛀空了,黑乎乎地,笑起来像嘴里吃了煤炭,还被老师评选为“全班最烂的牙”。 张韫知磕磕绊绊把故事讲给沈徕听,沈徕听后露出个震惊的表情,呵斥张韫知:“张韫知撒谎,张韫知的牙齿明明很健康。” “因为换牙了,换牙就不能吃糖了,吃了糖再烂掉,就真的没有牙齿了,可怕。” “不能吃糖啊,好可怜。”沈徕摇头故作惋惜,“沈徕还想请张韫知吃大~~~奶油蛋糕呢,看来是不行了。” 大奶油蛋糕只有每年生日的时候沈梦才允许张韫知吃一小块,如果还想再吃,沈梦就会指着他的鼻子质问:“是谁小时候半夜牙齿疼得把家里筷子全咬断?” 是张韫知。 但张韫知在和沈徕约会,张韫知想和沈徕留下美好的回忆——蛋糕是甜的,约会也是,叠在一起就是双倍的。双倍的甜蜜回忆放在张韫知的脑袋里,应该会消失得慢一点。 “今天可以吃,只吃一次,没有关系。” 馋嘴。沈徕就张韫知的回答给出评价。 张韫知坚决认为,沈徕的胳膊受伤,不能玩太久。所以他们的约会项目也很简单:在九里河的大桥上走了两圈,中间暂停三次,像呆板的机器人一样,站在原地看荷花。看完荷花看桥边的石栏上刻的描写荷花的诗。张韫知背着手,昂着头,给沈徕颇郑重地朗诵几首。 沈徕认真聆听,听后用健全的右手拍拍胸脯给张韫知鼓掌,“哇~张韫知好棒啊~” 他不知道其他情侣是怎么约会,没有比较就没有失落,所以这是一个完美的约会,沈徕给它打满分。 朗诵完诗,张韫知牵上沈徕的手,宣布今天的约会结束。 “沈徕累了,张韫知要护送沈徕回家。” “好吧,沈徕累了。”沈徕附和。 张韫知说:“送沈徕回家,吃蛋糕。” 沈徕:“……”你只是在去吃蛋糕的路上顺便送我回家。小心机鬼。沈徕再次对张韫知的回答作出评价。 * 小莲藕是张韫知回家的必经之路,张韫知只要拐入这条路,陈芳的小摊子就必然会第一个映入他眼帘。陈芳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即使她知道自己摊子上的衣服没有那么精美,更比不上所谓的名牌,她还是很用心地把它们一件一件整理板正,等待客人带走它们。 陈芳说价格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价值,人的价值却要用价格体现。 张韫知从来都不太能听懂陈芳说的话,陈芳说的话和沈徕一样难以理解。不过张韫知是一个完美的倾诉对象,张韫知不会听完之后破口大骂,张韫知只说‘有道理’。虽然他也不清楚这道理是什么。 但这次陈芳的小摊子却不再整洁,衣架乱七八糟倒在地上,衣架上的衣服全被雨水、人的脚印践踏得不堪入目。 “啊……”张韫知怔怔愣在陈芳面前,“陈芳。” 他松开沈徕的手俯身去捡地上的衣服,陈芳却拦住了他。陈芳踮起脚抱住张韫知,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然后少女一样发出清脆的笑声,对张韫知说:“陈芳买了小汽车哦。恭喜陈芳吧。” “……”陈芳以前说买了小汽车就要离家出走。 陈芳要离开了。 陈芳说她最想开车去看遍世界所有的山和海。 张韫知说:“恭喜陈芳。” 搞什么?沈徕看两人你侬我侬地讲着悄悄话,喉咙口泛上一股酸。 沈徕的心情又不好了。 张韫知找不出原因。 “沈徕。”张韫知缩着肩膀去拉沈徕的衣摆。 沈徕扭腰躲开,警告他:“坏男人,别碰我。” 张韫知成坏男人了,奶油蛋糕也没有吃上,沈徕不给他吃,只让他坐在对面看着。张韫知看着沈徕用塑料刀把蛋糕上的乌龟头切下来,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下去。张韫知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吃光最后一口,沈徕起身,走到张韫知身前,他捏住张韫知的脸,做张韫知最害怕的事。 沈徕毫无章法地亲吻张韫知,吃张韫知的嘴唇,吃张韫知的舌头,弄得张韫知满嘴都是甜腻腻的奶油味,还把张韫知嘴里的空气全部吸走,害得张韫知差点窒息死掉。 电视里的人说谎。沈徕喜欢小乌龟是假的、讨厌胡萝卜也是假的,只有爱亲亲是真的。 张韫知搂紧沈徕的脖子,沈徕激烈的亲吻吸走张韫知的意识。 没关系的,张韫知的亲亲有魔力,沈徕亲了会变成开心的人。 才不是。 沈徕松开张韫知的嘴,滚烫的呼吸拍打着张韫知的脸。鼻尖抵着张韫知的鼻尖,眼睛盯着张韫知的眼睛,过了几秒,沈徕忽然叹了口气,对张韫知蛮无奈地说:“我吃醋了,哄我。” “……” “哄沈徕,哄沈徕,”张韫知语无伦次,“要怎么哄?” “抱抱我。”沈徕说。
第39章 后记:陈芳的未完待续 陈楠、陈兰、陈芳。 第一个名字是求儿子,第二个名字是求儿子,而陈芳的名字,是防女儿。 她们是一节藕,见不得人,连骨髓里都灌满淤泥。这是她和姐姐从小接受的思想观念。 她们的人生和她们的名字一样随意,她们不属于自己,她们是父母等价交易的商品,就连名字,都带着对未知生命的期望。 在本地,有一句话叫:“莲蓬与藕难兼得,两者只能活其一。”陈芳小时候不相信,直到大姐被三千八百块钱卖给了隔壁村的瘸子;二姐卧了轨。 她的二姐,一个胆小却极其理想的“非现实主义者”。 二姐说理想主义像她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只有两个下场:痛苦地活着。痛苦地死去。 二姐选择了后者,死亡一定比活着轻松。 二姐是个体弱的人,她很早辍学,没有办法工作,唯一的价值是和大姐一样,换点钱。 二姐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命运,她不敢反抗,只日复一日坐在院子外面的矮墙下,仰头,望着远处一幢一幢高低错落的楼房,她说那是她翻不过去的大山,她讨厌山,她也不让陈芳喜欢山。 “山的后面还是山,你应该去爱海,海是一望无际的,是包容的,它允许天空在它怀抱里休息,它甘愿奉献自己,为天空做倒影。” 陈芳年龄小听不懂,只坐在姐姐脚边,抬头,用天真的语气说:“如果天空是海的倒影,那我已经看过无数次海了,在仰头时。” 胆小懦弱的姐姐听了这句话,却歇斯底里起来,她捂着陈芳的脸,拖着她把她的头朝土里摁。陈芳吓坏了,挣扎着去抓她的腿,姐姐却又忽然胆小,流着泪,紧紧把她嵌进自己怀里。 二姐就是这样一个人,陈芳看不透她。 十六岁那年,陈芳辍学,去县城的纺织厂里打工。她打工赚来的第一笔钱,先是给二姐做了件好看的碎花裙子,城里女孩都穿这些,再编两个麻花辫,二姐长得漂亮,穿起来一定比城里人好看。 二姐很喜欢,穿着它转了几圈,嘴角旋出好看的梨涡,二姐不常笑,今天却笑了好久,陈芳没读懂她笑里的含义,只抱着二姐,提骄纵的要求:“二姐今晚陪我睡,明天一早起来,再给我梳辫子好不好?” 二姐说好,二姐撒谎了,二姐穿着裙子一路向北跑。陈芳第一次见二姐这么决绝,对她的呼喊视若空气。二姐翻过护栏,爬上火车轨道,她转头对陈芳挥了挥手,上一秒还笑的人,下一秒就消失掉,好像从没来过。 二姐死了,只留下一块碎布和难闻的血腥味。 看吧,莲蓬是没法和莲藕共生的。二姐用实际行动告诉她。 二姐抽屉里锁了一本纸质粗糙的笔记本。 本子里,是她唯一的反抗。 她写:“我有时候看着自己像死了,但我还在呼吸,我就觉得我还活着。” “我想买辆车,到处去走走,去拥抱天,去亲吻海,去走没有目的的路,去见不会相遇的人,去写一首诗,然后醒过来,致敬我操蛋的生活,还得他妈的照样过。” “她们躺在坟墓里,坟墓潮湿,又怎么能忍受我在人间沐浴阳光?” 最后她写:“这是一座麻木的城市,装不下荒唐的梦。我的小妹,我很抱歉没有勇气向你告别,但我希望你走出去,去看看海,你知道,我所说的海不是天空。最后,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想告诉你我无比爱你,祝愿你不要成为二姐这样的‘都可以’,去做自己的‘不一样’。我爱你,我在另一个世界祈求你的原谅。” 十七岁的陈芳选择不原谅二姐,她想二姐是个撒谎精,应该受到惩罚。 二十七岁的陈芳选择原谅,她要带着二姐去看看山,她想告诉二姐其实最可怕的山是心里的山,只要放过自己,翻过心里的山,那么眼前的山就只是山,你看它时它是风景,你休息时,它是歇脚处。
第40章 陈芳在第二天离开,临走时,她送了张韫知一份礼物。张韫知问她可以现在打开吗?陈芳说,不可以。 “好吧。”张韫知沮丧地说。陈芳离开,张韫知就少了一个好朋友,张韫知很喜欢陈芳,陈芳是个聪明善良的人,会耐心倾听张韫知的烦恼,然后给予帮助。 陈芳离家出走了,张韫知如果遇上困难,该怎么办? “可以给陈芳打电话吗?” “张韫知要独立思考。”陈芳没有正面回应,只替他掸走落在乌龟帽子上的树叶,“不过陈芳会给张韫知寄明信片,告诉张韫知陈芳在哪里,遇到了哪些有趣的事。” 张韫知不说话。 “抱一下好吗?”陈芳向他展臂。 “好的。”张韫知俯身抱了抱她。 “沈徕,可不可以也给陈芳一个拥抱啊?”被当作空气的沈徕终于有了用处,于是他走上前,给陈芳一个拥抱,为了显示自己的慷慨,他还拍了拍陈芳的后背,祝福她一路顺风。 陈芳是张韫知的好朋友,沈徕不想驳张韫知的面子,这样看起来蛮小家子气的,沈徕不是,沈徕超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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