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还不会离开。”白桑榆回答得相当直接,“但未来我还不能确定。” 邵岚靠在墙边,手里的烟缓慢燃烧着,苍白的烟灰在深黑色的瓷砖地上格外显眼,“能告诉我原因吗?” “不是因为临川。”白桑榆说,“是因为我的事,不久前我遇到一位老朋友,我在他的身上,闻到了和死亡相关的味道……” 邵岚吐出一口很长的烟,沉默片刻后,才说,“桑榆,有没有人说过从某些方面来讲,你真的很残忍。” 白桑榆转身看向他,认真回答,“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听说过一句话吗?‘人性像是动物性和神性的结合’,但对我来说这种结合是不成立的,我只有两种选择成为‘神’或者成为‘动物’。” “……” 见邵岚不说话,白桑榆忽地笑起来,“说完我的事,来谈谈你自己吧……从你进门那刻起我就感觉到了,你很奇怪。” “我怎么奇怪了?” 白桑榆走到邵岚的面前,他离得很近,邵岚有些不知所措,即将动手把人推开,白桑榆又站到他身侧,向他讨了根烟。 “你的身上有一种痛苦的味道,像干枯的菊花。”白桑榆说,“但我想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沉溺在痛苦里吗?邵岚,你在为谁而痛苦呢?” 邵岚的身体一僵,他叹口气,“你这种特殊能力还真是让人觉得棘手……不过你说的没错,我最近的确不太舒服。” “是因为那个叫季……什么的人?” “季长风。”邵岚说,“你还记得他吗?那次在马场你们应该见过。” 白桑榆吐槽道,“嗯,当时我还很诧异你们居然是一对。” “不像吗?” “他看起来可不像是好惹的Alpha,性格强硬,操控欲强,表面温文尔雅,但浑身都是危险的味道,很难招架。”白桑榆认真分析,“而你……心高气傲,位高权重,也是强势又不好糊弄的人,你不乐意被人管束,但他又喜欢管束,享受那种过程……你们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走到一起的。” “很多人都这样说。”邵岚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低头注视着黑色地砖上自己的倒影,“但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能彻底分开。” “所以你是为他的事而苦恼?” “也不完全是……”邵岚说,“我的生活中值得我苦恼的事太多,各种感觉交杂在一起,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我到底是为谁在气愤,又是为谁而悲伤。” “我不了解你,也不了解他。”白桑榆认真道,“但我能感觉到,你对他的感情,让你变得自卑了,或者说,你在害怕什么,但说真的,邵岚……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有害怕和忧虑的事吗?” 闻言,邵岚嗤笑一声,“一无所有的人才不知道害怕,因为他们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我有很多东西,忧虑和担心的事自然也很多,这样说虽然有些虚伪,但有时候我真的会很羡慕你,你可以顺着你的心意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我……我需要顾虑很多,不管做什么都得时刻防备那些藏在暗处的危险。” 白桑榆简单评价道,“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是啊,所以我才会担心,会害怕他不能理解我所做的决定。不知道在你心中我是什么样的,但我的确……不算一个好人。” 白桑榆问他,“这很重要吗?” 邵岚站到窗前,他的整个身体都被柔和的阳光所覆盖,几乎及腰的长发被一根翠绿色的簪子挽住,白桑榆能清晰察觉到他情感的变化,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世界上表里如一的人很少,不管在哪,身处何种社会地位,当一个人进入社会后,总是会戴上一张面具,把自己的所思所想都藏着面具之下。 “至少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白桑榆像是想起一些有趣的事,讥笑道,“但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很会遵纪守法的人。” “你不了解他。”邵岚的嘴角微微上扬,“很多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说得清的。” “但我了解你的困境……”白桑榆说,“虽然我对你们那些所谓感情一窍不通,但我知道如果一个人,或者一段情感让你感到痛苦和低沉,那你最好远离他们,你的生活,生命都是以你为基础的,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代表你们不合适。”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要是实在想不通就亲口去问问吧,如果他没法接受你坏的一面,那就只能说明,在他心中你并没有那么重要,或者他爱的只是你好的那一面,而不是真正的一个名叫邵岚的人。” “……” 邵岚长久没有说话,就在白桑榆想要离开前,他突然问道,“你听说过俄狄浦斯的故事吗?” “俄狄浦斯王?” “嗯,年轻的王因为一个诅咒,在无意间杀掉了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母亲结为夫妻,他所做的这些事为整个国家带来了灾难,为了赎罪和这个国家的希望,他只能将自己放逐。” “你想说明什么?” 邵岚转过身,郑重地看向白桑榆,“你觉得俄狄浦斯错了吗?” “他没做错什么,在杀父也好,娶母也好,在这些事发生时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只是命运如此。” “那他为什么依旧会被审判?” “因为命运如此。”白桑榆说,“命运在很多时候就是——没有人犯下任何过错,但痛苦和灾难依旧会降临。” “……” “如果我是俄狄浦斯。”白桑榆走到邵岚身边,轻声对他说,“我不会为我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忏悔,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任何意义吗?“
第58章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宁苏父亲的事是顾临川告诉秦乐施的,那天他们正在凌波门看日出,宁苏睡着了,就靠在他肩头。 秦乐施没有回顾临川的消息,只是盯着天边才升起没多久的太阳出神。 他说不出自己对那个他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怀有什么样的感情,他所知道的关于林与善的一切都是来源于其他人,他的母亲仰慕那个人,其他人畏惧那个人,而桑榆厌恶那个人。 他们的描述构成了一个名叫林与善的幽灵,他缠绕在秦乐施的身上,给他打上代表痛苦和罪恶的印记。 但宁苏应当是恨林与善入骨的,甚至为了这份仇恨放弃了桑榆。 那同样身为林与善儿子的我呢? 秦乐施下意识垂眸去看靠在自己肩上的人,宁苏睡得很沉,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每一下都牵扯着他的心。 七八月份是弥南最热的时候,太阳才从天边升起没多久,湿热的暑气已经将四周笼罩,秦乐施想伸手去拿伞,只轻微动一下身子,一直靠着的人便醒了。 大概卧底时期留下的职业病,宁苏总是睡得很浅,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即睁开眼睛,哪怕后来辞了职也没变过,有时候甚至要靠安眠类药物才能睡得着。 “几点了,太阳已经出来了?” 宁苏打着哈欠,从一边摸出自己的手机,看过时间后,又靠到秦乐施肩上,“居然才不到七点,我感觉睡了好久,一直在做梦。“ 秦乐施把遮阳伞撑开,轻声问他,“你梦见什么?” 宁苏说,“都是些过去的陈年旧事,有些早就该忘掉的,只是不知道最近是怎么回事,又都出现在梦里。” “是不好的事?” “算不上。”宁苏轻声叹气,“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但这让我想起一个说法,你听说过跑马灯吗?” “人死之前,过去的记忆都会在脑内重新放送一遍?” “嗯,不知道这个是不是真的,但我觉得很有意思。”宁苏笑道,“假设真的存在跑马灯这种说法,你说我们现在会不会就是在跑马灯中,我们两个中有一个已经死了,正在回忆今天所发生的事。” “这样啊……” “你这么呆呆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乐施忍不住笑出声,“那你想要我做出什么反应?” 宁苏想了想,“至少该觉得惊讶吧,比如说‘啊,居然还能这样’这种话。” 秦乐施学着他的样子,故作夸张道,“啊,居然还能这样!” 宁苏翻他一眼,“你真是……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置气。” 秦乐施下意识抬手揽上他的肩,“好好好,你最大量了……” 话说到一半,秦乐施突然停下来,他看着宁苏的脸,深吸一口气,小心问道,“阿苏,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宁苏转头看向他,沉默片刻后才说,“你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他显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秦乐施并不愿意就此放过他,“如果我说我们是在交往呢?”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秦乐施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安静地坐着,直到他听见宁苏说,“如果你知道我的过去,就不会这么坦然地问我这个问题……” “我知道。” 秦乐施说,“我知道你父亲和那个人的事,也知道你和桑榆的事,所以我才想问你,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闻言宁苏只是平静地问他,“是桑榆告诉你的?” “……” “那应该是顾临川。” 宁苏轻哼一声,站起身,阳光的湖面是凌凌的波光给他披上一层柔亮的纱,他用来束发的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下,粉色的头发自然垂落到肩上,隐去他的轮廓,让人看不真切。 “他只告诉过你,关于我父亲和桑榆的事吧?” 宁苏的声音很轻,但秦乐施却听得异常清楚。 “嗯。” “那你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你会告诉我吗?” “当然。”宁苏回头对他笑道,“我会告诉你有关我的一切,虽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我想还是和你说会比较好。” “离开黔州后我跟着我妈妈搬去了北方,一座很冷的城市,冬天比黔州要长得多,雪厚的可以没过人的膝盖,我不喜欢那,不喜欢寒冷的冬天,但她很喜欢,她想让我留在那里,留在她的身边。 她总是在晚上做噩梦,梦见那个杀害了我父亲的人要来杀我,所以她想让我远离和我父亲有关的一切,远离任何会遇到危险的职业,就那样平平静静地在她身边过完一生。 但我并没有听她的,我总是梦见我接到电话的那天,梦见我亲手杀掉林与善为我枉死的亲人报仇,梦见我父亲没有离去的将来。我知道我不能就那样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我知道只有仇恨才能让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还是违背了我妈妈的意愿,去了警校。 毕业后我去基层待过一段时间,很快又去了刑侦,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喜欢和每一个杀人犯较量,我见过好几个死刑犯,在心里枪毙过他们无数次,可他们都不是林与善,不是我的仇人,我的仇人早就死了,可我还活着,我的仇恨还在,所以我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来缓解我的痛苦,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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