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声促狭地笑:“你以前不是说见着小孩儿就烦吗?” 赵知蔓哼了声:“那是我那几个表侄子,一个比一个皮,简直是混世魔王组团来了,哪儿比得上小姑娘讨喜。” “我看男孩儿女孩儿都不错。” 赵知蔓去掐丈夫的腰:“不行,家里有你一个男的就够呛了,两个不得翻了天?我就喜欢女儿,多乖呀。” 王晓声忙躲,调转了话头:“老章,你呢?以后想要个儿子还是女儿?” 好一招祸水东引,章途正看小夫妻闹腾呢,没想到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了。他无奈地笑了笑:“说哪门子的小孩儿,八字没一撇的事,难不成有丝分裂?” 赵知蔓捂着嘴直乐:“你这条件,这一撇还不是想来就来?有时候不要太矜持了小章同志,姐们还指望你嫁出去的时候讨杯喜酒喝呢。” 年龄到了就是这样,明明以前谈文学谈理想什么天马行空的话都敢说,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谈的都是生活近况,催婚催育,尤其是像他这样快奔三还感情史不明朗的,是众人谈话间的重点关注对象。 起初他也纳闷,人都是这样逐渐变世俗的吗?后来慢慢想明白了,浪花奔入大海,并不一定是自己的意愿,只是浪头推着它向前走,由不得它想或不想。 回去路上江宁川依旧想着女儿该怎么办,章途悠悠哉跟着对方的节奏走,不期然开口道:“周末我带小满去我姑姑家吃个饭怎么样?她说不定愿意帮忙。” “这样是不是太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我猜她应该很乐意。” 表姐在西北已经成家立业,当年赶回来祭拜她父亲,手上牵一个,肚里揣一个。路上道路不通,走了二十里荒路才赶到通车的镇子上。因为一直与父亲赌气,表姐只说自己在西北当上了干部,对自己的感情生活只字未提,姑父直到去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做了外公。 好在姑姑知道自己成了外婆,天天盼着外孙能到自己膝下作伴,这些年表姐每年回来一次,都只能待上几天,两个外孙又舍不得离开妈妈。姑姑缺人陪伴,目光逐渐转移到了章途身上,暗示过好多次,希望他尽早成家,最好赶紧变出个小孩儿来,让她也能享受一下含饴弄孙的乐趣。 现在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小孩儿吗。 小满缺一个去处,姑姑又想有个孙辈在身边,她每日在家工作,翻译书籍,刚好也能照顾小满。 章途觉得自己此番划算实在是双赢。 说不定自己还能借此摆脱长辈的催婚压力,那可就是三赢了。 章途每周都会抽一天回去看望姑姑,本周自然不例外,只是这回身边多了个小小的人影。 几天的相处,小满已经和章途很熟了,出了医院,她不住地回头看。 章途问:“舍不得爸爸?” “嗯,为什么爸爸不跟我们一起去?” “你爸爸马上就要做手术了,今天要做检查。” 小满眼里立刻噙上泪水:“那爸爸会死吗?” 章途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道:“当然不会,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 小满一派天真:“我听护士姐姐说的。” 医院里生生死死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小孩子偶然听见护士的对话,联想到自己身边的人也不稀奇,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易意这几天时不时跑来陪小满玩,跟他说过这小孩好像总在想些什么,很忧愁的样子,没准就是在苦恼这件事。 章途揉了揉小满的头:“不要乱想,叔叔向你保证,你爸爸他肯定没事。” 唉,孩子的世界总是会有些稀奇古怪的恐惧。 章正玉开门便看见自家侄子站在门外,提着一袋水果,旁边有个小女孩儿一手牵着侄子的衣角,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眼神中不掩好奇之色。 侄子拍拍小女孩的脑袋:“喊奶奶。” 小女孩便乖巧地朝自己喊了一声:“奶奶好。” 章正玉同志马上就到知天命的年纪了,没想到还有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一天。 好在这场误会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章途向姑姑道明了事情的原委,把小满往姑姑面前推了推:“到时候得麻烦您看顾几天。” 章正玉听到面前这小孩儿打小就失了母亲,心里怜惜得不行,当下便答应下来。 “小满现在就和你们一块儿睡宿舍?” “对。” 章正玉皱眉道:“就算是孩子年纪小,但到底也是个女孩儿,不能总跟你们挤一块儿。” 章途叹气:“小姑娘黏她爸呢。” 那一层都是男人,让一个小姑娘整天在楼道里跑也不是个事儿,他们尝试让易意带着小满回家睡过一晚,结果易意半夜醒来发现小孩在默默流眼泪,睡是睡着了,边睡边哭,可把她吓得不轻。 就冲这父女俩都爱哭的劲头,章途很难不去怀疑小满其实就是江宁川亲生的。 “人家是亲爹,可你是陌生人啊。”章正玉正摇头,坐在客厅玩玩具的小满忽然抬起头来面露坚决地说:“章叔叔不是陌生人。” “不是陌生人,那是什么人呀?” “爸爸说过,章叔叔是爸爸的好朋友,我要听章叔叔的话。” 章正玉朝侄子呵呵笑道:“你们关系还真不错。” 章途勉强笑笑:“还行吧,过得去。” “有时间喊你朋友也来家吃个饭——他今天怎么只把女儿扔给你了?” “他后天就要手术了,今天还要做检查。小满今天下午先留在您这儿,我晚上再来接她。”章途说罢起身,走到小满身边问:“小满,今天下午就在奶奶家玩,晚上我来接你,好不好?” 这个下午先让小满适应适应,要是行不通,还得另外找地方。 章正玉家什么都齐备,有童话书,有玩具,甚至还有一台电视机,章途估摸着没有哪个小孩能抵挡得了这样的诱惑,果不其然,他跟小满说话时,小姑娘眼睛都舍不得从电视屏幕上挪开,只乖乖点头应了。 安排好了小满未来的去处,吃过午饭,章途又折回医院。 江宁川已经安安静静回宿舍坐着了,望见章途走进来,问道:“小满还好吗?” “挺好的,边玩玩具边看电视,跟她说再见都舍不得看我一眼,我看她有点乐不思蜀了。你检查结果怎么样?” “医生说没问题,后天能正常手术。” 章途点点头,没再继续问。 江宁川坐在床边,默默看着章途在屋内的行动,在他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突然伸手拽住了对方。 这冒失的一拽让章途一个趔趄,差点没摔着。 “怎么了?”上次在卫生间哭过以后,江宁川这几天都安安分分,没再做出格的事,章途也就放松了警惕,以为对方是有什么事想说。 江宁川抿着嘴看了眼章途。 “小满不在,我们是不是……” “是什么?”章途毫无防备。 事实证明人还是要长心眼。 一个没注意,江宁川的手就伸向他的下半身,往下一扯。章途反应迅速,护着自己裤子,扒拉开江宁川的手,有点崩溃,压低了声音斥道:“你又发什么疯?你这是性骚扰知道吗?!” “我……我现在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个了。”江宁川眼里带着恳求与笨拙的讨好,“我可以帮你。” “我、不、需、要。”章途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要是有需求自己关起门上厕所去,别上我这儿来耍流氓。”这番话义正词严,愣是显出了一股贞洁烈男的气概。 江宁川的睫毛颤了颤,垂眼道:“我没想要耍流氓,我就是想碰碰你。” “所以你上来就扯我裤子?”章途气极反笑,“你是不是觉得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只是因为小满在?好好说话不听,你要怎么才长记性?” 不知不觉中又用上了在队上当老师时对待学生的态度,一日为师,终身摆脱不了职业病。 江宁川仰起头,喉结明显地上下移动,一副顺从的好商量态度:“你碰碰我,我听你的话。” “……” 这人是脑子短路了还是怎么着?在上手术台以前,他或许该先去找个道士给对方驱驱邪。 章途不回答,江宁川便不死心,双手攀上章途的大腿,下意识吞咽口水。 他旷了太久,现在身心都是对章途的渴望,想鼻腔里全是对方的气息才好。光是想象,就已经有感觉了。 章途冷眼看着他半晌,像是终于屈服,蹲下来解开他的裤链,帮他纾解。不过是机械地上下动作,江宁川却舒服得眼角都红了。 不多时,章途抽了张纸擦干净手上的白浊液体,站起身面无表情地问:“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江宁川红着脸,伸出手来想互惠互利:“我帮你。” 章途几乎是在他伸手的同时做出了反应,“啪”地打下他的手,响亮的声音在房间回荡。 眼神只是冷漠而已,他却无端觉得那是对方嫌弃自己脏的讯号。 “我对你没感觉,别勉强我了。安心等明天的手术吧,别再做多余的事。”对方说完便匆匆走进卫生间,水声倾泻而下,洗手池里每一滴溅起的水花都是一枚锋利的刀片,割在江宁川心上。 他沉默地坐在床边听着,感觉在遭遇某种凌迟,割得人生疼,却并不血流如注,吊着你的最后一口气,始终死不了。
第二十九章 破冰(1)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主治医生说后续恢复良好的话,再过一周就能出院了。分明是件好事,江宁川本人却为此焦躁起来。 章途之前和他所做约定时的景象还宛然在目,在那间昏暗的破旧的屋子里,对方居高临下,对他说等他康复便从此两不相欠,不再联系。 这怎么能行呢?曾经攥紧过的手腕,温热的触感犹尚存留于指尖,现在却要他一个个指节掰开—— 这种事情他再也做不到第二次了。 护士、医生、隔壁床的病人与家属……赵知蔓和王晓声俩口子来看过他,甚至连易意也来探望过一次。病房一天有这么多来来去去的人,可是章途在哪儿? 他已有好几日没见过对方。 伤筋动骨一百天,江宁川掐着日子算,在城里至多能待三个月。过一天少一天,江宁川一想到自己可能未来与章途再无交集就急得睡不着觉,可这两天医生勒令他必须卧床静养,他只能卧坐在床上,望眼欲穿,期待下一个从门外进来的人会是他渴望见到的那个人。 那天直到最后章途都不再与他交流,次日手术前,章途来跟主治医生说了几句话,他却一直被无视;手术结束后因为麻醉的效力未消,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也没注意自己身旁都有些什么人。等彻底清醒过来时,身边只有女儿陪着自己,正啃着一个削好了皮的大苹果,旁边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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