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不得把我榨干了,把我的尸体也熬出油来给你的公司增添光彩吧?” 喻枞痛哭到眼泪变冷而双颊发烫,在濒临极限的情绪拉扯中,太阳穴不堪重负地呻吟着,刺得他头痛欲裂。 宋十川终于开口了:“是我的错,我疏忽了。我会找人去处理赔偿的事,该给你的我也没忘,我说过会赔你一套更大的房子,他们该得多少也会得多少。” 喻枞像是听到了另一个世界传来的笑话,他慢慢抬起头,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对上了另一张没留下半点情绪痕迹的脸。 “房子?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只想要那些东西吗?那套房子本来就是你的,你需要用钱了,让我卖掉,没问题,我不在乎。” 喻枞想站起来,但失败了,他僵硬的膝盖上又传来了幻觉的灼烧感,这幻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已经难以分辨它的来源——是前世的那场火,是今生的爆炸,还是宋十川造下的孽缘? “可是你打翻我给你做的饭是为什么,你一次次装疯卖傻,弄得我浑身是伤又是为什么?是考验我吗?看我对你是不是真心实意不离不弃吗?” “宋十川,”喻枞发誓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念出这个名字,“你、算、什、么、东、西、啊? 宋十川看着他弯曲的脊背,看着他凌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眸,这幅被痛苦反复碾过的狼狈姿态,像游魂一样飘到了他铜墙铁壁的心防前。 那是他亲手制造的痛苦,而他却茫然地旁观着,理所当然地拒绝去与那只游魂交流。 可这一次,他如臂使指的回避系统好像失灵了,因为他忽然闻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宋十川最近总觉得喻枞身上多了一股让他觉得非常非常好闻的味道,让他像上瘾了一样痴迷,明明喻枞是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明明他们用的是完全相同的洗护产品,可那股味道依然固执地只肯停留在喻枞身上,吝于分给他一丝一毫。 哪怕他拿着喻枞换下来的衣服,那气味也像是遇到天敌一样地逃跑,消散的速度快得令人吃惊。 而现在,宋十川发现那个味道改变了。 它像是掏出了一把纸裁的玩具小刀,扮家家酒似的在他面前挥了两下—— 下一瞬间,他用十几年构建的铜墙铁壁就像柳絮那样轻飘飘地散了,他怯懦的堡垒轰然崩塌,他和他亲手制造的游魂之间再也没了距离。 他赤身裸体再无防备,让那抹游魂钻进了他的心里。 在宋十川的意识回过神来之前,他的心已经无药可救地翻搅起来。 宋十川痛得弯下腰去,他和喻枞的关系从俯视变成了平视。 在他终于找回了正常人的同理心,终于可以触摸到另一个人的情感和温度时,迎接他的,是曾经最爱他的那个人所赠予的最刻骨的恨。 喻枞曾经是全世界最爱宋十川的人,可宋十川知道得太晚了,他的爱早已变成了反复扎透骨头的冰刀,要想拔出他心头的憎恶,宋十川得先捱十几轮扒皮抽筋。 那双无数次注视着宋十川的温和柔软的眼睛,因为憎恨而改变成了陌生的形状,可恨到极致时,那双眼睛竟又重新变得熟悉了。 不是像喻枞,而是像宋十川自己——像那个被仇恨扭断了所有温情的自己。 浑身的血都冲上头顶了,在耳边嗡嗡作响,针扎似得密密麻麻的痛,难忍,但非忍不可。 “对不起。”宋十川的嘴唇轻颤着,这几个字似乎并不是他说出来的,而是自己撕开他的喉咙,血淋淋地爬出来的。 他深深注视着喻枞,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渴望和哀求:“对不起,如果……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是真的知道错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喻枞的回答是:“绝不。” 在这窒息般的沉默里,宋十川的巨富资产和名声地位都离他远去了,他引以为傲的顶级alpha血统更无法对眼前的beta造成一丝一毫的困扰。 他无法用豪车豪宅来标价他的悔恨,也无法用最简单直白的信息素对喻枞倾诉他滚烫的感情。 他唯一能做到的、能给出来自证,就是慢慢地屈膝,先是左腿,然后是右腿。 他跪在他此生唯一不能失去的人面前,再次重复道:“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吧。” 现在,角色调换了。 高低易位,爱恨颠倒,喻枞站在冰雕雪凿接天连地的城墙里,俯视着他的仇人:“绝不。” 这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不止是击溃了宋十川,更是把他千刀万剐了。
第35章 撒没人要疯 很长很长的沉默后,宋十川慢慢松弛了自己僵冷的身体,因为他还不甘心沉入深渊,他要抓住一切有浮力的东西,哪怕是正在融化的冰块。 宋十川一字一字地说:“现在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们的合同还没结束,就算结束了,也会有新的合同。我早晚能让你原谅我。” “你又想拿什么来买我?三个亿还是四个亿?”喻枞在掏空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后,回光返照般地攒下了一点力气,足够他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 “你只看你能出什么价,却不睁开眼睛看清楚,我还卖不卖得起。” 宋十川猛地抬起头来,喻枞已经不再拒绝他的视线,可宋十川看见的依旧是大片大片的虚无。 ——他已经一无所有,所以无比轻松,也无比自在,他胸腔里这颗死成了灰的心,如果还能复燃,那也将是只听他一个人的话,只为他一个人而跳动的自由的心。 “宋十川,你现在在干什么你自己还知道吗?”喻枞冷眼看着他无意识流露出的茫然,他现在就像个混沌懵懂,却自以为无所不知的愚人。 “我……我知道,”宋十川心中忽然升起了逃避的冲动,他硬着头皮不肯挪开目光,仿佛那样就能回到他坚硬的铠甲未被剥夺的时候,“我做错了一件事,我要得到你的原谅。” 喻枞轻声问道:“原谅你,然后让你继续拿我取乐吗?” “我没有!”宋十川飞快地反驳,“我不会做那种没意义的事!我以前……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吗?”喻枞的表情很奇怪,他抿直了唇线,眉间蹙着一点,盯着宋十川看了一会后,忽然走近几步,捡起他掉落在地的那支钢笔。 随便从桌上拿了张废的打印纸,翻到背后的空白页,喻枞甩了甩笔,然后再开始画画,笔尖迅速拉出一排疏密有致的黑色线条,紧接着是轮廓和细化。 短短几分钟,他就画出了一张宋十川的速写,看着纸面上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宋十川忐忑地站起身,一点点靠近了喻枞。 “你画的很……”他开口,想说一句生疏的夸赞,喻枞却在他发出声音的同一时间放下笔,换了桌上一支用来标注的红色记号笔,力透纸背的在画像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宋十川的声音堵死在喉咙里,红色记号笔复仇般地继续书写着,“蠢货”、“笑话”、“垃圾”,一字不漏地还了回去。 宋十川如遭雷击地后退一步,喻枞的手指轻轻一松,这张丑陋的画像就飘落在地,然后又被他踩在脚底。 “你不是故意的?那我要强调一下,我是故意的。” 那几个猩红的字深深刺入了宋十川的眼球,又血淋淋地沿着神经爬向了他的回忆,把那些如水温柔的过去都染红了。 他的嘴唇抖了抖,回忆的温度在逐渐冻结的池水中凝固成坚硬的冰刀,他徒劳地把手握上去,也只是让污浊的血更快地弄脏它们罢了。 “你以前说过……”宋十川没头没尾地开口,他的声音从没有过那么虚弱的时候,轻得快要让人听不见了,“你以前说过,你的每一幅画都是你的孩子,你不会伤害它。” “所以你替我伤害了。”曾经的宋十川可以那样轻易地刺痛喻枞,但现在他不能了,以后也同样不能,不管他再做什么说什么,喻枞的表情也都像没有空气途径的湖泊,平静得自始至终。 宋十川第一次知道心痛可以不是形容词,而是能直接写入病历本的症状描述,他摇了摇头,像是在抗拒,或者自欺欺人:“那只是一幅画而已,如果你真的有孩子,我绝对不会伤害它,如果……” 宋十川的眼睛忽然亮了,像是把即将溺死的人把水面的一片倒影看成了小船,“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你可能真的已经有我的孩子了。” 明知奇迹发生的概率那么低,他也要一意孤行地奢求:“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吗,我们可以有一个,我们可以过上什么都有的好日子,宋屹川我也弄死了,再也没人能给我们添麻烦。” 喻枞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宋十川的眼睛里填满了希望,闪闪的,不复从前阴戾偏执的模样,但对喻枞来说,眼睛就只是眼睛了,再也不会让他有亲吻的冲动。 剜掉毒疮后,喻枞的伤口像触底反弹般极速愈合,他也借此学会了宋十川最擅长的本事,把假话和真话融合得毫无边界。 “我的每一幅画都是我的孩子,这句话我不会收回,但要加一个补丁。”喻枞深深地看着他,尖刀一样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的厌恶都刻在他身上,只要自己一天还记着,那就一天不允许罪魁祸首遗忘。 “如果我的画和你有关,那我就要撕了它,如果我的孩子流着有你的血脉,那我就要打了它,我就剩这么一点活命的血,不够再养一个像你这样的alpha了。” “你说……你说什么?”宋十川艰难地俯下身去,手指捏住了喻枞脚下的那幅画,抽了抽,没抽出来,再去抽,才终于把那幅千疮百孔的速写拿到了自己的手中。 那幅速写被一脚踩出了无数条抹不平的皱痕,他仔细地看着,红着眼睛说:“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如果是画了你或者有了你的孩子,我一定把它……” “够了!”一声濒临崩溃的怒吼打断了喻枞的话,那吼声可怕得像是野兽要择人而噬的咆哮,那么暴戾那么疯狂,可他眼中却是落下泪了,哭他那颗心装不下的痛苦和委屈,仿佛他才是什么饱受折磨的受害人。
第36章 结婚? “宋十川好像要结婚了。” 喻枞下班的时候,沈澜开车来接人,他看一眼喻枞的表情,继续道:“听说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omega,学画画的,拿过很多奖项,我好几个同学都知道她。” “最近有人看到她和宋十川一起吃饭,又去逛街买戒指,还听说有不少别的动静……” “那太可惜了,”喻枞淡淡道,“我是说那个omega。” “确实可惜。”沈澜附和着,把车开得更快了一点,不知为何,他的心跳也跟着变快了很多,舔湿了几次嘴唇才成功开口:“我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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