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中夹杂着一个无比熟悉的男声,是他做梦都不会忘记了宋十川的声音。 钥匙插入锁孔。 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最喜欢的人,他肚子里的宝宝的父亲,用他无比陌生地腔调念出了他的名字:“喻枞啊,当然要带回去啊,他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床伴。” 喻枞的手指软了一下,没能拧开眼前这扇老旧的门,他甩了甩手腕,又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他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不像omega那么娇嫩脆弱,要照顾每个月的发情期,还要跟我索取信息素,beta多省事儿啊,操完理都不用理,肚子也是摆看的,不会突然长个球出来跟我要钱。” 喻枞把捂着耳朵的手放下来,渐渐失去温度的掌心贴上了小腹。 “合格的床上用品,”说话的人好像围着屋子转了一圈,他靠近玄关的时候声音变大了,绕到厨房时声音又会变小,“摆在这个破地方也委屈他了,看在他贡献七千万的份上记一功吧,论功行赏,下次给他弄个更大的。” “好,都记着了。” 喻枞又认出了一个声音,它属于裴景。 他慢慢挺直腰背,一点点放开了捂着肚子的手。 “咔嚓。” 钥匙终于撬开了冰冷的铁门。
第18章 崩塌 宋十川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有多好。 他装傻充楞从宋家的暗流汹涌中抽身,布局谋划了整整半年,终于在宋屹川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时候,无比精准地把人摁死在了成功前的最后一步。 并且,施施然将宋屹川熬干心血才培育出的胜利果实抢到了自己手中。 到了这一步,何止是宋屹川要被他踩在脚底永远不能翻身,连他那位尊敬的父亲,那位不断操纵亲儿子像蛊虫一样互相撕咬你死我活的父亲,宋氏集团真正的掌门人,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避退锋芒,承认青出于蓝胜于蓝。 一想到宋屹川父子铁青的表情,生下宋屹川的那个贱人机关算尽后一无所有,会多么惶惶不可终日,而曾经背叛自己的人此刻又是多么的悔不当初,恨不得跪在自己脚边磕头求饶。 宋十川怎么能不开心呢?他简直想笑破肚子了! “妈,你看见了吗?看清楚了吗?”便利店二楼的休息室里,宋十川表面目狰狞地一点点撕碎了手中的报纸,“这就是你要的男人,这就是你要的钱。” “你要是肯一直信我,你现在就能过上人人艳羡贵不可攀的好日子了,可你蠢啊,你太蠢了,我爸背叛你,在外面有了野种,连名字都要踩我一头,你气疯了,就不管不顾的闹,闹到我们被净身出户赶出家门,给野种腾了地方。” “你离开了宋家,没有人肯帮你,我们吃不饱穿不暖,住最破的房子,捡别人不要的饭菜吃,然后你又怕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等你发现求饶没用,就拿我的命来赌,寒冬腊月把我关在门外,冻到40度高烧,然后我就被接了回去。” “可我是回去了,你呢?你被他们开车撞到河里淹死,等我醒过来想找你报仇,想把你也冻到四十度的时候,他们却告诉我你已经烧成灰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让我见到。你说你蠢不蠢啊?真是太蠢了,太可笑了。” 宋十川摁下打火机,看着那份记载了宋家满地鸡毛的报纸被烧成灰烬,呛人的浓烟升腾起来,他赤红着眼睛,恨不能把自己的记忆也从心里挖出来,让那些爱恨交缠的过往通通灰飞烟灭。 过了片刻,裴景在外面敲门,提醒他道:“我们该走了,宋屹川现在应该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操控的,他很可能会垂死反扑,过来找你报仇。” 宋十川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水杯,浇灭了脚边的报纸,冷笑着走出去:“那我们就走吧,总要留点地方给他发疯才好。” 随着那把火的熄灭,他眼中浓烈的憎恨也慢慢脱去颜色,仿佛他心里的什么东西也被烧干净了,只留下一片惨白的灰烬,和无法被填补的空洞。 他恨也恨了那么多年,怨也怨了那么多年,如今大仇得报,无比畅快,可为什么这份畅快持续的时间会那么的短暂呢? 这才多久,他竟然就已经笑不出来了。 宋十川带着裴景和另一位助理离开便利店,裴景本来想开车的,但被宋十川赶去了后座,裴景和助手对视一眼,都知道他应该还想要发泄发现,也就没有阻拦,只是牢牢系好了安全带。 可谁知,宋十川却把车开到了附近的高档住宅区,直到被门禁拦下才想起不对劲:“妈的,这套房子卖了……我怎么连这都忘记了。” “找个人,把喻枞卖出去的那套房子给我买回来,屋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动。”宋十川烦躁地捶了捶方向盘,调转车头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这一开,就直接把人带回了那个区区六十平的破出租屋。 助理下车后看清周围的环境,脸上的表情诧异极了,刚想说宋十川是不是又开错了地方,却被裴伸手按住了肩膀。 “嘘,别提醒他。”裴景的目光在宋十川的背影上久久停留着,表情越发的意味深长。 裴景虽然是宋十川的下属,但两人认识多年,关系也算得上朋友了。身为朋友,他自然要关心一下宋十川的感情问题。 只是不知道,宋十川本人对此是什么看法呢? 想起喻枞那双漂亮到足以去当祸水狐狸精,却纯净透彻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眸,裴景对助理道:“去,去买点吃的拎上来,楼号我待会发给你。” 助理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照办了。 乘电梯上楼的过程中,宋十川始终一言不发,他沉默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然后让自己直挺挺地倒在沙发上。 一阵清淡自然的洗衣液香味将他缓缓包裹,那是喻枞最喜欢买的一款洗衣液,便宜又好用,明明是廉价的香精味,但他洗过的东西似乎总是与别人不同。 那棉质的沙发布套上隐约还保留着阳光晒出的温暖,宋十川的眼皮忽然变得很沉,好像下一秒就能沉入一段好梦似的。 然而美梦真的能让他快乐吗?宋十川不知道。 他以为今天的自己应该是快乐的,甚至是狂喜的,可是太多太沉的感情反而让他变得不堪重负起来。 母亲死去后,宋十川再也不知道什么叫高兴。他在一大堆佣人的簇拥下,茕茕孑立地长大,日日夜夜旁观着那鸠占鹊巢的一家三口,旁观着他们的喜悦和幸福。 怎么会有人天天都能那么高兴呢?宋十川想,他也想高兴一下,所以他跟着他们认真地学,他们的高兴是来源于对别人的掠夺、压榨和摧毁,所以宋十川也有样学样。 他很聪明,他发现掠夺普通人的快感远比不上掠夺自己的仇人,于是他把此生最坚定的目标钉在了宋屹川他们身上,坑骗、利用、争抢,无所不用其极。 到今天,这场持续二十年的复仇终于结束了,可他以为会得到的快乐,却只是短暂地留给他一个眼神,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消失无踪。 宋十川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眼看着宋十川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在客厅站了好一会儿的裴景终于开口:“十川,你带我们来这干什么?” 宋十川猛地抬起头来,他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该死,他之前在那边的房子住了五个月,不知不觉就养成了回去的习惯,当想起那里已经被卖掉后,宋十川便修正错误似地调转方向,回到了这个小出租屋。 可他应该意识到的,自己真正的错误不在于记错了地方,而在于他根本就不应该在计划完成后,还回到那个和喻枞同居的地方。 更不应该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潜意识操控,昏了头一样地非要回来,鬼使神差地忘了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两个下属。 宋十川顿时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阴晴不定的,可裴景如此了解他,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眼底那抹藏不住的茫然和惊惶。 看样子事情已经很明朗了,他不是没发现的,只是发现了却不肯承认罢了。 “你……”裴景刚说了一个字,宋十川就欲盖弥彰似地开口:“我只是在这里住习惯了,一下子没调整过来,走吧,庆功去,现在应该是庆功的时候。” 他强调着庆功,听起来就像是把一件不那么重要的事压在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头上,徒劳地自欺欺人。 话音刚落,助理就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来了,看到窄小的房子和桌上不太多的水果零食,他毫不客气地把手里装得满满的塑料袋放在沙发上,然后举起了手机。 “看看,这就是咱们宋总这几个月韬光养晦住的地方,想不到吧,才六十平!”助理声音夸张地说着,把整间屋子拍了一遍,“装修设计太糟糕了,看起来其实只有五十平。” 宋十川看着他的动作,脸上闪过几分罕见的懊恼,但助理正在开集体视频,镜头那边的人都是这次扳倒宋屹川的功臣,宋十川不可能在这时候出言赶人。 他只好强压着心头的躁动,先去把门关上。 “哇,真的好小啊,我从没住过那么小的房子!” “你确定你说的是整个房子才六十平,而不是卧室六十平??我的天啊!” “宋总受大委屈了啊,这种地方我可是一天都呆不下去的!” 助理的手机屏幕上挤满了叽叽喳喳的人,外放的嘈杂声音让这间小屋子失去了它原本的宁静。 宋十川皱眉靠在电视柜前,看见助理没轻没重地弄乱沙发时,他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喻枞回来后肯定又要数落我不爱惜东西…… “十川,十川,”裴景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说说看吧,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意思?” “反正现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了,没人能管,”裴景几乎是明示了,“那个喻枞好歹跟了你大半年,你把他留在外面不太好吧,万一他被人利用,爆出点对你不利的东西……” “我当然要把他带回去,”被裴景那双好似看透一切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宋十川无意识地转了个身,在屋子里慢慢踱步,“那么好用的床上玩具,丢给别人可惜了。” 他说了许许多多个隐藏自己真实动机的理由,还要为自己以后的行为找借口:“论功行赏,那套房子买回来后,再记到喻枞名下……不,还是换更大的吧。” “这都是小问题。”裴景看他这份态度,感觉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棘手。 不管宋十川是真的忘了还是假的忘了,他反正是不敢忘——这大半年里,喻枞被他们欺骗利用了一遍又一遍,而类似“宋家大少爷隐忍反杀二少爷”的消息早已登上了大小报刊新闻,喻枞要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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