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对他的回答显然不满意,他要他的问题准确的答案。 许木只能无奈地开始回答,回答到一半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可能有歧义,于是又悄悄补了一句: “蚊子咬的。我的室友是政治科代表和英语科代表,还有方毅成。” 接着他指了指自己额头上和脸上的几个大包,用更小的声音说:“和方毅成没关系。不过谢谢你,但是没事的。” 区海听到那一句:“和方毅成没关系。”不知道为什么脸色突然一变,回答了句:“知道了。”之后就掏出手机看,没再理会许木。 许木再一次有些尴尬又有些失落地拿出英语卷子写,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区海好像总是变化得很快。 区海此刻根本无心玩手机,他一边随意滑动,一边开始反思自己刚刚的行为。 他发什么神经在看到他的傻瓜同桌满脸包之后突然发脾气?他的傻逼同桌也有病,他为什么要特地把那个什么叫方毅成的排除在外,他对他有意思? 下一瞬间区海就更快地反问自己,他在乎这些做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 区海越滑手机越对自己心气不顺,好在这时候曹天开来了。 曹天开看到区海和许木,一边把《故事会》塞回后排的书柜里,一边和他们俩吐槽: “哎,老大许木你们俩今天有没有吃第一饭堂那个肠粉,我的天,好难吃啊!他那个肠粉全部都黏在一起的,酱油的味道也有毒,酸的要死,我……许木你脸干嘛?你干嘛被蚊子叮了那么多包?” 曹天开坐到座位,看到许木的脸后,话锋一转地问。 接着也没等许木回答,从包里掏出一瓶花露水,要递给许木,“你蚊帐要吊起来知不知道?呐,给你,我们家自己出的花露水,止痒巨有用,你喷一下。” 许木朝曹天开尴尬的笑笑,正跨过区海要去接花露水,“谢谢你。” 区海就拿过了曹天开手上的花露水,“我帮你喷。” 曹天开和许木都疑惑地看向区海,区海像是给自己找补似的,脸色不变地说给曹天开听:“他又看不见自己的脸。” 区海知道自己不用向许木解释他都会顺从地让自己给他喷,所以他只用向曹天开解释。 要说他为什么要过花露水给他喷,因为他注意到,曹天开进教室后,那个叫方毅成的抽烟佬又开始假装若无其事地往许木身上瞥。 他就要气气这个抽烟佬。 他老看他的傻子同桌干嘛? 多事,碍眼,烦人。 许木倒是受宠若惊,他真的不理解他同桌的脑回路和心理,就是一下子对他很好,一下子又不愿意理他的感觉。 但许木也确实没有多问或者反抗什么,他就安静地把脸朝向区海,等着他喷。 同时许木心里也有些无语,他明明就算看不见自己的脸也可以给自己喷花露水啊,区海为什么要拿花露水给他喷? 怪尴尬,怪奇怪的。 区海拿着花露水向左边侧了侧身体,“把眼睛闭上。”声音低低地命令道。 许木闻言闭上了眼睛,握紧了拳头,连他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他的心跳要开始加速。他感觉好多同学在看这边,真的很尴尬。 区海心里就像是一瞬间被击中了,他被许木闭上眼睛这一副紧张却又温顺至极的模样深深打动了。 他怎么会看起来这么听话。听话得让人好想尝试着对他做一些事情,做一些他也许不那么愿意却能满足自己欲望的——坏事情。 区海的喉咙滚了滚,对着许木的脸胡乱喷了几下,然后瞥一眼前面,发现抽烟佬没再看这边了,想要掩饰什么般把花露水扔过去,“算了,你自己喷。” 许木被吓得一下睁开眼睛,但他似乎是已经开始有点习惯他的同桌时不时的反复无常了,“好。谢谢。” …… 今天是第一次上数学课,许木一开始打起十二分精神上课,可是上着上着他的思绪就总是不自觉去想区海为什么总是这样奇奇怪怪的,是他本来性格就是这样一下子对人好一下子很凶,还是只是因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他不喜欢的东西…… 许木想到一半才惊觉自己竟然上课走神,赶紧回过思绪,然后发现好险——数学老师刚好在这节段没讲课。 数学老师是一位姓李的男老师,看样子是许木外婆那一辈的老教师了,因为听说他以前当过宿舍安全队队长,所以大家直接管他叫李队长。 李队长平时上课就喜欢上到一半开始评判一切。 今天看到前排的同学又把校裤卷了起来,学习某个中学新颖的校裤穿着方式,他又开始苦口婆心地说: “别搞得了,像个农民伯伯一样。” 有同学低低地笑了起来,前排的几个同学一时间脸有些挂不住的红了。 许木倒是没有笑,虽然自己没有这样花里胡哨,但是他觉得同学只是追求时尚,追求最好看的穿搭方式,这没什么可被教训的。 区海看见许木没笑,他心里不爽,他为什么不笑?这些傻逼就该被笑啊,学别的学校卷校裤,笑死人。 区海就是纯属觉得这样浪费时间卷裤腿的是傻逼。 傻逼就该被笑。 李队长啰里啰嗦了一大堆后,开始点人回答问题,因为普通话不标准,带着浓重的乡音,他喊许木的时候,喊成了类似的“畜牧”的发音。 这下又有同学在偷偷笑了,许木不知道同学们是不是在笑他,但是他觉得很难堪,——因为是新生第一次被老师cue,所以很多同学笑过之后安静定定地朝他看。 好在问题不算太难,许木在紧张到满脸通红,脑袋全是浆糊的情况下也能磕磕绊绊地回答了出来。 “铃……”很快一节课过去了。但许木感觉这节课下来之后后劲有点大,因为刚刚数学科代表发作业的时候,好像开玩笑地叫了他一声“畜牧。”他尴尬地冲科代表笑了笑。 第二节是物理,老师没来,科代表直接发卷子宣布自习。前桌同学把卷子递给他的时候,似乎是受了刚刚数学科代表的影响,也跟着笑嘻嘻地喊了他一声“畜牧。” 许木还是抿抿嘴笑了笑,接着低头看着物理卷子,手握着笔,但一点也没把心思放在卷子上,上面的字他看着,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他忽然觉得题目好难,好痛苦。 他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和物理科代表说了一下,然后去了厕所洗脸冷静。 他太难过了。 他知道也许是他太敏感,但他心里真的很难过。 他在村里的时候,以前班里的同学,其实也管许木叫畜牧。 那时候宿舍里大家的外号都带有一个“老’字,什么老张,老高都有。 舍长还因为名字里有个琼字,大家因为“穷鬼”二字,毫无边际的管他喊“老鬼”这样乍一听起来就和他本来的名字就没有任何联系了。 许木一开始是叫“老许”的,因为“老许要老婆不要”这个梗太红。 但大家喊许木“老许”的时候,他看起来总是好像不太高兴,后来得知是好兄弟许木要一心学习,不那么快想着讨老婆的事,所以大家商议决定叫和“穷鬼”一样组词,组了“畜牧”这个词。 因而“畜牧”,“老牧”,“老畜”这些都是许木在村里同学给他的外号。 大家喊他畜牧或者老牧,许木一点都不觉得恼怒难堪或尴尬,因为在乡镇里,大家的经济水平都是差不多的,都是普通家庭甚至有些是家里经济水平有些低下的,大家这样喊都是实实在在的调侃,打从心里的没有恶意。 在这里,在市一中里,大家喊他“畜牧”,虽然看起来也是笑盈盈毫无恶意,但许木还是和在乡镇里被叫听起来觉得不一样,其实他没法像在老家那样心里坦然自若的应答,但面上他没有表现,所以还是保持着正常的和同学交流。 在经济水平较高的人眼里,尽管所谓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学校教育他们的高层道德感让他们要做到一视同仁富贵者和贫穷者,说着我不会因为一个人家里有钱或者没钱而区别对待的,但平常的言行举止都暴露着他们对贫富差距者的双标心理和态度——自我感觉无恶意的耻笑嘲笑,有意无意的炫耀和对别人贫穷的调侃和白眼。 室友叫他穷鬼,畜牧,理直气壮占用自己的床,害自己被蚊子咬。 许木总是若有若无的感受到来自同学的这些负面对待,但是许木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过自卑才这么觉得的,也许同学根本没有这样想过,只是因为自己太敏感了,是自己太在意他们和自己的贫富差距了,同学们太有钱了,所以自己嫉妒了,所以才这样恶意的去揣测同学。 管这么多干嘛呢?来这可是为了好好学习的!不管是怎样,埋头苦学考上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快快让爸爸妈妈和小婉大黄过上稍微好一点的日子就对了! 这样想着,许木也就没有那么难过和抵抗了,他调整好心情,努力一如往常的重新推开教室的门,再一次一下就感受教室里有些凉嗖嗖的空调冷气。 自习开始后,教室里很安静,只有“沙沙沙”的下笔写试卷的声音和不时书本的翻页声,许木刚刚的心情一下觉得更坚定了,自己一定要比现在坐在这间教室里所有人都更认真学习。 想罢,许木终于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重新从桌肚里掏出刚刚觉得难的想哭的物理卷子,满怀期待和力量地再次做一次。 ...... 过了五分钟,许木的笔还是停留在母亲从工厂里带回的黄色纸质边料草稿纸上的公式,许木对着草稿纸上每一个字都看得懂,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公式。 他硬着头皮苦思冥想,眉头皱的很紧。 许木叹了一口气,没再坚持。 满腔热情力量有什么用,还是做不出来啊? 许木坐在座位上,抿着双唇,嘴巴紧闭,有对自己做不出这道物理题有一点发脾气,也有一点担忧自己跟不上班里同学的害怕泄气,还有怨自己胡思乱想的坏情绪。 然后他的桌上多了一张纸条,区海扔的。 许木从卷子抬起头,朝区海的方向看了眼,然后打开纸条。 纸条上是许木现在卡着的道物理题的详细解答,还用红笔贴心在一些关键点标上了注解,十分清楚的写明每一个步骤,生怕看解答的人会看不懂的似的。 许木看完之后,再一次往区海的方向看一眼,自习不允许说话,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区海。 许木的心里充满感激,他不知道为什么,区海的这张解题的纸条似乎能驱散他的难过些许,给他带来无尽的干劲。 区海没有看他,伏案低头的认真写着自己的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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