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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严在命面前是最没用的东西，尤其是当这条命不是你的命，是你家人的命的时候。 这帮人看见许木的时候，一开始还想着再嘴贱几句，但是当看到许木发青的脸色，深重的黑眼圈时，一时没说话。 因为感觉这个穷逼好像快死了的感觉，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给人一种可怖的意味，就好像这个人会因为自己随时可能死，而拉上几个替死鬼。 这种又穷又认真读书的傻逼不要命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很恐怖的。 已经成功无事发生地整过这个傻逼了，何况也不是他们主观上想弄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他们一帮人也不想惹一身骚，几个人交换几次眼色，打算直接略过许木就走。 可是这时候，许木叫住了他们。 几个人愣住了，互相又看了彼此几眼，有一个红毛的给自己壮了壮胆，站了出来，故作不耐烦的同时把握一个度，冲许木仰仰头，“你想干嘛啊？” 许木看了他们很久，拳头握得死死的，最后泄气一般把话说了出来:“你们能借我钱吗？” 红毛撇了下嘴，眼睛睁大惊讶地和其他人对视，然后说下一句:“发什么颠。”就赶紧回到队伍，和其他人一起快步走了。 看着他们逃走般走了，许木深深叹了口气，绝望地咽了咽唾沫，果然自己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唉。 还是只能靠妈妈想办法了。 许木虽然这样想着，可是从未停过打电话给区海。 后来到数不清多少次后，他确定区海这辈子都不会接他的电话后，就不再打了，他把那个号码删掉，即使他知道删掉，自己这辈子也能背的下来，但他不会再打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打了。 那个红毛的估计也比较胆小怕事，犹犹豫豫地，怕真的会死人，越想越怕，于是跟马坤要了区海的联系方式，给区海打了电话，讨好般地说了这件事。 自从那天许木突然发疯似的骂了自己，区海就更气了。 他们这样的分开，说实话，区海一点都不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反而很恶心许木，厌恶许木。 他本来就蠢了，就他妈不能再蠢一点？ 蠢到保持住他这种天真的模样，同时又只听自己的不就好了？ 非要在一些发癫的地方有些有病的执着，给自己带来麻烦，也给他带来麻烦，有病的要死。 所以那天接到不知道哪个傻逼的电话，说什么许木借钱的事，区海一听到许木两个字，就厌烦无情地屌电话那头的人:“你有什么屌病吗？他和老子有什么关系？你他妈哪来的老子的电话？滚！”
第三十八章 …… 这几天妈妈一直呆在医院里，她知道许木出去过，可是没有多去过问。她知道孩子现在正难受，没必要还多去限制他。 其实妈妈隐隐有感觉儿子在隐瞒自己什么，慈母的性子让她选择不多过问和责怪。 最近她也总是很不舒服，许木经常出去，反倒成了一种好事，她听医生的话，一个人偷偷地去做了检查。 其实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也一直不舒服，也许是丈夫的疾病，让她一直有一种不敢去医院的恐惧，她害怕自己也从医生口中得出什么可怕的确诊，她病不起。 似乎只要不去看医生，这种不舒服就还能够忍受，还能够自欺欺人。 也许是丈夫现在被确认丝毫没有希望，也许是那个善良的医生的触及到她，她如果能确定自己是小问题，也不会一直活在恍恍惚惚的担忧中，她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呢。 但是从影像科出来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布满了绝望。 这种绝望一直持续到她走到丈夫的病房门前，她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接受了，又好像是早预料到了。 她也得了重病。 她听不懂医生说的一大堆，她只知道，她也需要花费大量的钱，如同丈夫一样，得了病，得了花了钱，也不一定治得好的病。 进了病房，她坐在凳子上，看着躺在床上，被无数医疗机器插进身体的丈夫，回过神后，静静地思考。 她没有时间去绝望，她要思考他们该怎么做，孩子该怎么办，她一向是个坚强的女人，不容易慌乱，可是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们夫妻的感情很好，不是虚伪的那种好，是真心交换，实打实了解，喜欢对方的好，许木爸爸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此刻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在她旁边的妻子，像是心有灵犀的，他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地酸楚，努力地抬了抬手指，示意妻子握住他的手。 她抓住他的手指，终于忍不住地把脸埋在他的手上，大声恸哭起来。 他们完了，他们这个小家彻底要没了…… 孩子、孩子该怎么办？ 大的才高三，小的，小的还什么都不懂……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夫妻两个会这么倒霉？ 老天爷都在做些什么事…… 夫妻俩在这个病房里不知道哭了多久，许木回到医院的时候，妈妈的行动一如往常，只是眼睛红红的，他猜测妈妈大概是又难过地哭了一场。没有多想。 但许木此刻不知道的是，他的爸爸妈妈刚才在哭过之后，两人达成了一个可怕又绝望的共识，他们决定自杀。 他们都不认为，当儿子也知道妈妈生病了，儿子会答应自己放弃治疗，而且他们越拖一天，欠的钱就越多，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大概都要靠儿子还债，养妹妹。 一个人养爸爸，自己，和妹妹，还债，还是只养妹妹，哪一件路更有希望，夫妻俩都明白。 第一条路几乎是叫自己的儿子去死吧。 而他们如果死了，也许兄妹两个只会痛苦一些时日，而不是拖着给他们治病，为了还债，一辈子痛苦。 他们打算自杀，可是还不是这时候。因为妈妈看得出来，儿子因为高考的事，现在正难受着。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突然离去，她强打精神，像是回光返照般，带许木和小婉去了许多他们以前因为要省钱舍不得去的地方，陪许木做了特别多事情，看着许木的心情一点一点好起来。 距离高考结束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因为妈妈的用心，许木能感觉到自己逐渐远离高考失败的痛苦，和区海分开的失落，好像一切与他们这个小家无关的东西，都不足以占据许木的丝毫心情，他感受到了一种和小时候一样的安全和快乐，足以让他忘怀很多东西，重新出发。 当许木觉得一切都重燃希望，问起妈妈复读的事情时，他在妈妈眼里看到一瞬间的失神，可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妈妈当然也希望能随儿子的心愿让儿子去复读，可是她知道，他们两个自杀后，儿子能够读书的概率太低了。 可是当许木问出来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还是选择鼓励，告诉他说，复读当然可以，让他不要担心。 她对儿子撒谎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心里痛得无可奈何。 一旦生命进入倒计时，日子过得就会快很多，许木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一直到某一天妈妈实在坚持不住，口里已经吐出血来。 一如往常去医院的某一天，妈妈和爸爸说了一整天的话，夫妻俩都知道的是今天了。 到深夜，妈妈问爸爸要是是这时候了，就动一动手指。 爸爸手指动了。 她提前服下了大量的某种药，没有后悔地拔掉了丈夫身上所有仪器的管子，爬上床，躺在他身边。 等医院的人来的时候，他们都死了。 没有人感到意外，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 医院里的人通知许木来的时候，他一开始似乎没听懂电话那头在说什么，当他像疯子一样跑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医生护士沉重又习惯了似的脸，和再也不会醒来的爸爸和妈妈。 抽屉里被收拾出来一封遗书，是妈妈写的。 遗书很长，很长，是妈妈对他说的话。 大概是一些惭愧，抱歉，叮嘱的话，家里的钱放在哪里，数量是多少，他们家分别欠的钱…… 最后是教他怎么最方便又最便宜的处理他们俩的尸体的方法。 许木整个人软瘫在地上，医院里的人不停地问他家里还有没有其他大人能过来，许木一个字都听不见。 所有的事情发生得如此快，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它就莫名其妙地已经发生了，无论你怎么疯狂怎么嚎叫都无法挽回，无计可施了，一瞬间只剩下泄气了的身体，灵魂似乎都游走了，这个世界在许木眼里突然变得好假，好不真实，好可怕，假的好可怕。 一切竟然就这么发生了。 …… 处理好一切事情，许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家，家，他还有家吗？ 小婉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又似乎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木抱着小婉，在爸妈自杀的这个夜晚，对着昏暗的天发出泣血般哀嚎，似乎只要他叫，身体里的崩溃就会消散，可他知道不会。 两人抱着哭了很久很久，哭过之后，全身无力。 许木抱着和自己一起哭，哭的睡着了的小婉，他拿起了手机，整个人麻木，他不该知道该找谁，谁能来帮他？他再次抽泣起来，他机械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了一个人: “毅成我好想去死” …… 他没有找区海，但从这一刻，他也知道了，他这辈子都会选择去恨区海。 …… 年轻时候的我们总是要把高考当做人生的分叉路，所以高考的未完成在许木看来就等于毁掉他的人生，毁掉他的一切，一切希望。 尽管区海并不是这么觉得的。 但许木用高考作为一个和区海分开的节段，用这个时间节点开始恨他，也恨自己。 这当然不全是区海的错，但许木需要一个人来恨，否则他活不下去。 那他选择这个也许是真正扼断了自己所有希望的人。 也许爸爸还是会病死，也许妈妈也会得病治不好，自己高考也会失利，是不是如果自己高考考得好了，妈妈就算得病也不会那么绝望？不会绝望得要自杀…… 但是这一切都因为区海，所以连印证的机会都失去了。 爸爸妈妈自杀了，自己连高考的完整考试都没有参与。 这一切都是因为区海，也因为自己和区海有勾搭，所以恨区海的同时许木也深深唾弃着自己。 让人最恨的，不是你没有帮我，而是你本来可以救我，但是你没有。 这个夏天对许木来说，没有什么解脱，没有什么期盼的盛大未来，只有无尽的绝望和恨意。 …… 他记得，那时候毅成似乎也没有立刻回复他的消息，是过了一周，他们才通了电话，方毅成才在惊讶中了解到他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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