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跑了。”闻昀看他的眼神不像平时那样克制,许是因为喝了些酒的原因,看起来有点散漫,但又是很专注的模样。 谢之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有点顶不住闻昀用这样专注地眼神看他,撇开眼,小声说:“我不会跑的。” “你昨天就跑了。”闻昀说。 谢之南又被指责了,动了动嘴唇,有点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没说出来。 昨天那个样子,也没办法留下来的呀。 不欢而散后,他们第一次谈论起昨天。 谢之南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知道该不该说,所以抿紧了嘴唇。 他的嘴唇和闻昀那张削薄的嘴唇不同,是偏肉感的,喝足了水,显得饱满且水润,微微抿起来的时候,嘴侧两边的软肉挤起来一点,显得脸上没有那么清瘦。 他的目光在谢之南的嘴唇上停留了很久。 谢之南发现了。 因为闻昀的目光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也太灼热了。 那层紧绷在他身上的冷意,好像随着他懒散的动作一同化开了。 他不再压抑,也不再克制,眼神直白,毫不掩饰,一把火似的落在了谢之南的唇边。 谢之南烫着了一样,咬着嘴唇内部的一点肉,有点不自在地避开了闻昀的视线。 他这会儿想说点什么,脱离现在这个诡异的氛围,不过闻昀好像也没有在这里为难他的意思。 他很平静地看着谢之南,先开了口问:“吃饱了吗?” 谢之南自然也没想到,他们两个人在这种灯光下,这种氛围中,这种眼神里,闻昀问他的话竟然是,他吃饱没有。 谢之南有点呆地回答:“嗯……” 就算是喝饮品都喝饱了,他脑子好像有点抽,探出舌尖舔了一下唇角,说:“饱了。” 闻昀看他那节红润的舌尖在柔软的唇间一闪而过,昏黄的顶头从两人头顶洒下来,睫毛垂落的阴影全都打在闻昀的眼底,里头沉沉一片。 但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没动,只是看着谢之南问:“要玩一会儿还是回酒店。” 他好像是……很尊重守礼的模样。 但谢之南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尤其是被闻昀那双黑沉的眼睛看着的时候。 像马上就要被野兽咬住脆弱的喉咙,一击毙命。 他莫名地哆嗦了一下。 闻昀微微拧起眉,问他:“冷?” 谢之南摇摇头,说:“不冷。” 说完,他又小声说:“我想回去了。” 闻昀淡淡地嗯了一声,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愿意留下来,便说:“那走吧。” 听起来好像是要和他一起回去的意思。 闻昀也住在那个酒店吗? 闻昀见他没动,眉毛一挑,问:“不走?” “……要走的。” 谢之南慢吞吞地动了脚步,经过闻昀身边的时候,不经意地朝旁边一看。 闻昀果然也站直了,跟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走了。 肩并着肩,谢之南再一次被他身上的气息所笼罩。 像坠入了一个无形的牢笼似的。 - 海边城市总是潮湿,回酒店的路上经过了一片海滩,离大海太近了,空气里都泛着海水的咸涩。 被海风一吹,谢之南的头发都被吹得发潮,他头发长了,这两个月一直都没剪,柔软的浅栗色发丝黏在他白皙的脸上,数次被他手指蹭开,又数次被风重新吹来黏在脸上。 几个来回过后,他似乎有点苦恼地拧了下眉,正要重新伸出指尖把头发蹭开。 但手还没抬起来,已经有人先于他帮他撩开了头发。 谢之南嚯地转头。 漫天晚霞中,闻昀神色如常,目光沉静地帮他撩开耳边的发丝。 谢之南的脸被海风吹得发凉,但闻昀的手却是滚烫的。 明明看起来这么冷,但闻昀身上的体温总是很高,谢之南觉得被他擦过的耳际和耳尖都腾一下,如同远处绚烂瑰丽的云一样烧了起来。 闻昀还用那个眼神看着他。 眉眼分明还是冷冷的弧度,但是眼神却很专注,深沉,像是细密的雪,又像是幽深的湖,总之是一切可以将谢之南淹没,令他窒息,令他无法逃离的东西。 谢之南又感觉到了危险。 从很久之前,谢之南就觉得闻昀总是绷着。 他克制、冷淡、疏离,始终游离在众人之外。 但谢之南总觉得,他可能是不太想这样的。 有一团旺盛的心火在闻昀的心间燃烧,如同冰层之下滚动的岩浆。 谢之南从前被他搭救过,于是窥见了冰层之下的暖意。 但他以前还是太怯懦,谢之南不敢去问,闻昀也不曾主动说。 于是闻昀永远都是这幅绷紧的,冷淡又压抑的模样。 大概就是平时绷得太狠,所以闻昀做起来的时候,总是格外地炽热凶狠,几乎要把谢之南的骨头都咬碎了吃。 但下了床,他们就又是那种,平淡的、死水一样的、毫无波澜的相处方式。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谢之南和闻昀见面都不怎么说话,只做。 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他就有点难过。 他觉得他们的关系与其定义为恋人,不如定义为炮|友。 加之一些别的原因,没过多久,他们就分手了。 一别五年。 到底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自从重逢过后,谢之南总觉得,闻昀那团旺盛的心火好像要压抑不住了,甚至要烧到他的身上。 在今晚,那层欲望无声又汹涌的,透过闻昀的眼睛传来,却又很轻很安静地落在了谢之南身上。 很温和的,却又是不容拒绝的。 谢之南觉得……觉得闻昀太奇怪了。 他自己也太奇怪了。 现在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他们昨天还在闻昀的公司里不欢而散,起码谢之南认为是不欢而散。 所有的话都掰开来说清楚了,说了不要再这样了,不能够再这样了。 所以他们两人,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闻昀。”海边有人在放小烟花,天色比刚才又暗了几分,小烟花微弱的彩光打在谢之南的脸上,照出他迷茫又懵懂神情。 凉风之下,几缕发丝拂过他的眉间,闻昀又探出指尖,替他把眉间的头发剥掉,发尖擦过他的睫毛,有点痒,谢之南的睫毛颤了几下,似乎是很无助的样子。 “我们,不是应该保持距离的吗?”他问。 “是吗。”闻昀语气没什么波动地反问。 “我觉得……我们……”他的眉毛皱起来,脸上的表情既茫然,又挣扎,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不应该是这样……” 他又来了这句,不应该。 于是闻昀便问:“那什么是应该呢。” 什么是应该呢。 谢之南……不知道。 他的嘴唇轻轻抿紧,摇了摇头。 这个答案显然没有让闻昀满意。 刚才的答案也没有令他满意。 谢之南看得出来他不满意,因为他的目光还是沉沉地压着,锁在他的身上。 他觉得……闻昀好像在等,等他说些什么。 不是这种话,不是说他们应该保持距离,也不是说他们不应该这样,而是说些别的什么话。 别的什么呢。 他的心脏跳得厉害,高高地飘了起来,要谢之南很努力地拽着,才能让它平稳一点。 他全身心的力气和注意力都在拽住自己这颗不听话的,总是背叛主人意志的心脏上了,以至于没有太多别的心力来思考,闻昀此时此刻,在等他说些什么呢? 夕阳彻底沉没,天空和大海变成了梦幻昏暗的蓝紫色。 海风还静静地吹拂,沙滩上的游客还在嬉笑,但对于谢之南和闻昀来说,天地都是寂静的。 他们只能听闻彼此的呼吸。 闻昀的目光下滑,落在谢之南的手上,他对谢之南说:“不要掐自己的手。” 谢之南总有这么个毛病,紧张要掐手,焦虑也要掐手。 因为刚才左手尾指被闻昀碰过,所以他在掐自己小指的指腹。 听到这句话,谢之南像触电一样,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闻昀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脸,又去看背在身后的手,什么也看不着,只能看见谢之南的胳膊肘。 “躲什么。”他的眉眼在晚夜里模糊,可眼神又是无比清晰的,锁定着谢之南,声音压低了,有些哑,问他:“这也要躲吗?” 谢之南听到他这句话,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比如说,饭店里闻昀隔着重重人影,无声地对他说,别躲。 又想起来,刚才被姓杨的硬逼去应酬的时候,闻昀的手一直贴着他的手。 谢之南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闻昀的意思,只能是姓杨的自作主张。 但人遇到这种事,总是难免觉得恐慌,闻昀温热而干燥的手指贴着他,竟也让他一点一点安定了下来。 然后,他的手指就被惩罚似的,狠狠地捏了一下。 因为他说,他没有谈过恋爱。 于是谢之南在这一刻,好像聪明了一点。 他想,闻昀难道,是在等我一句解释吗,或者说,是在等我…… 哄哄他? 这个想法实在太匪夷所思,太过界,太……太不应该了。 可谢之南的心脏却是真切地快了起来,急速地在他的胸膛里跳动。 他觉得自己胸腔好像变成了薄薄的一层膜,心脏在里面鼓噪,一下又一下地撞在这层膜上,几乎要撞破了,撞得他耳朵里都是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他的喉咙有点干涩地上下滑动了一下,有什么话想说,但他实在少于去说这样的话,也没有想好具体要说些什么,只是有一团气从他的肺腑中吐出来,经过狭窄的生锈的喉道,他张了张嘴,这团必须要说点什么气,还是堵在了喉口。 晚上温度降下去了,一阵冷风吹来,谢之南打了个哆嗦。 闻昀垂眸敛去了眼中的情绪,将手中的外套往谢之南的身上一披,对他说:“回酒店吧。” 谢之南的心脏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还咚地一下砸了下去。 闻昀失望了吗?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很湿润,透出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无措和可怜来。 谢之南可能自己不知道,他的情绪太挂脸了,有任何一点都会诚实地反应在他的眼睛里。 闻昀无声叹了口气,说:“晚上冷,回去吧。” 谢之南只能说:“……好。” 他们踩着沙滩,迎着温凉的海风,回到了酒店里。 这一路上,他们再也没有说话。 一直到酒店,走到谢之南的房门口。 路上数次欲言又止,谢之南无数次地偷看闻昀。 可闻昀这回竟然不再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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