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叶懿川慢条斯理的坚持,郁弭踌躇数秒,关上了车门。 清晨的胡同口,本就清净。车窗更是隔绝了外面的声响,车厢宛如一个封闭的培养皿,滋生着空泛而充满浸透力的寂静。 叶懿川摸了摸干燥的后颈,淡漠地问:“郁弭,你觉得自己得有多少钱,才能够满足?”他斜眼瞄向身边的人,发现郁弭和他之间恰好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郁弭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一问,谨慎地回答道:“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是吗?”叶懿川轻轻一笑,“五百万加上两百万,就够了?” 听罢,郁弭愣了一下,整张脸上都透着不解,问:“什么两百万?叶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叶懿川如今已经无法确定这张脸上的纯真质朴究竟是不是装的。想到自己两年前的好心竟是捡了一个大麻烦,叶懿川直为当初的决定感到窝火,不耐烦地问:“你和那个姓罗的记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勾搭上的?” 他还是满脸迷茫,但很快就紧张地说:“您是说罗昶吗?他是我的姐夫,我刚到析津的时候就和他认识了。” 姐夫?!叶懿川瞪圆了双眼,问:“是他让你想办法接近我,还是你俩早就算计好的?” 困惑再度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摇头,着急地说:“叶总,您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明白。” 叶懿川再没有心思和他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你知不知道他昨天来找过我?” 他呆住,摇摇头,回答说:“我不知道。” 叶懿川微微眯起眼,继续问:“一一说,昨天她看见你去接罗昶。为什么?” 他不可思议地瞪眼,像是惊讶于自己会被唐一一看见。可是,他的脸上未现愧色,诚恳而拘谨地回答说:“上个星期,我告诉姐姐他们过不久会和妈妈回许州,那时就约好昨天晚上一起吃饭。您曾经说过那辆车可以随便开,他让我去接他,我就去了。” 叶懿川没有想到只是这样简单的理由,尽管惊讶,心底却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他皱眉,问:“他没说他来找过我?” 郁弭大吃一惊,忙问:“他来找过您吗?为什么?” 如果他不是天生的演员,那么叶懿川必须得承认,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这让整夜笼罩在叶懿川心头的憋屈烟消云散,而面前的郁弭也重新变得可爱起来。 “他知不知道你开的是我的车?关于我,你们谈过多少?”叶懿川面无表情,心情却比刚才平静不少。 郁弭点头,说:“他知道我是您的私人司机。刚开始当您的司机那会儿,他说过想写您的传记,问我知不知道些什么。您的事,我不太清楚,和您的关系……当然也没有告诉他。所以我说不知道,后来他就不再打听了。和姐姐他们家本来就走动得少,他们对我有恩,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会给他们家送礼,寒暄时他问我工作得怎么样,我都是照常说。” “照常说?”叶懿川审视着他的表情。 “嗯,就是接送您上下班这些。”他抿了抿唇,小声道,“别的没提。”
第87章 总裁与律师-14 叶懿川知道,郁弭所称“别的没提”,自然是他们之间超乎于雇主和司机的关系。即使他已经步步相逼,能让郁弭紧张的依旧只是这一层关系,由此看来,怕是郁弭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叶懿川曾为郁弭和罗昶私下有接触而动怒,不过对这样的结果,却不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能知道当年这些细节的人,要么死,要么已经和叶懿川断绝关系,罗昶是怎么查到的? 即便是在那年,知道叶懿川被麦长河侵犯的人同样少之又少。陶浚邦被捕以后,叶懿川作为被害者的家属及案件重要证人,曾接受警方的询问,他知道,陶浚邦没有对警方供认其杀害叶涌亮的直接原因是叶涌亮把他送给麦长河,导致他被侵犯。知道这件事的麦长河和叶涌亮都已经死了,梁成轩和陶浚邦不可能告诉罗昶,陶佑圣、于淼或者陶梁兰玉也死了。那还有谁?又或者,是这些人死之前告诉了某些人? 为什么,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还要被迫想起来? 正在叶懿川试图从记忆里找到蛛丝马迹的时候,郁弭焦虑地问:“叶总,罗昶为什么去找您?您刚才说的两百万,和他有关系吗?” 叶懿川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郁弭的身上。他看着面前这个自己虽然认识两年,但压根不熟悉的大男孩,问:“你上次说,你姐姐的妈妈在趾洲开民宿。那家民宿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大概不明白叶懿川为什么突然问起不相干的事,他懵懂地回答说:“叫‘梦醒时分’。因为阿姨的名字里有一个‘梦’字。” 听罢,叶懿川瞪直了双眼。 郁弭忙不迭地问:“叶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于淼的好闺蜜梦姨,或者是May。于淼告诉过梦姨,而叶懿川则亲口告诉过May。她们俩都知道那件事。不过,May很早就离开趾洲了,假如罗昶是这两年才开始调查,不会在趾洲和她遇见。何况,叶懿川不相信May会把这样的事告诉一个陌生人。 叶懿川大脑里的信息飞速地更迭,他意识到不管罗昶从哪里打听到那些秘密,只要不是郁弭或者别的与他关系亲密的人,他就谈不上被背叛。他要处理的,只有罗昶,这是最轻松的情况。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他甚至开始不在乎罗昶是怎么知道的了。 看见郁弭心急如焚的样子,叶懿川做了决定,说:“郁弭,我要你对天发誓,你刚才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而且对我没有任何隐瞒。如若不然,以后万一被我发现,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对你和你的妈妈做出什么事来。” 闻言,郁弭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愣住,呆呆地看着叶懿川。 叶懿川微微眯了眯眼睛,问:“你不相信我能做到?” “相信……”他的声音微颤,眼中透露的情绪,难过比害怕更多,“叶总,我刚才没有说假话,也没有隐瞒您任何事。” 明白自己让郁弭失望,叶懿川不禁心软。可他面不改色地说:“你的表情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低头,羞恼地咬住嘴唇,半晌小声地说:“我喜欢您。只有这一件。” 叶懿川哑然片刻,语气放缓了些,唏嘘道:“这件不算,你抱我的时候说过的。” 这话似乎激起他心中万般的委屈,他懊丧地耷拉着脑袋,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探问:“叶总,他们说,陆司机出车祸断了腿,您辞退他,还给他在澳洲买了一座小岛。是真的吗?” 注视着他充满不安的眼睛,叶懿川回答:“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 郁弭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懿川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问:“还喜欢我吗?” 他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失望,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像是随时会哭似的。半晌,他点了点头,说:“嗯。” 这乖巧的模样让叶懿川忽然想起梁成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问了一句,这玉米是甜的还是糯的。面对这样的人,叶懿川甚至觉得连之前的怀疑都是对不起他。 然而,他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叶懿川轻声说:“好,那么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相信。但如果你背叛我,我也会像辞退老陆那样辞退你。明白了吗?” 郁弭点头,依旧紧张地问:“叶总,罗昶他找您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是我们的关系被他知道了,还是……” “和你没有关系。”叶懿川不忍见他害怕和愧疚,打断了他。 他愣了愣,低下头。 叶懿川看了他一会儿,说:“郁弭,你很乖。我明白你对你妈妈的孝心,不过很抱歉,我必须收回之前答应你辞职的决定。你暂时还不能离开。你能继续陪着我吗?” 他的眼神与其说是感动,不如说是动容,应道:“好。” “嗯。”叶懿川说,“上回你不是说,想回许州起房子吗?地在哪儿?你要是信得过我,我找人先陪你妈妈回去。等过段时间,我这边没事了,说不定房子也起好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去陪你妈妈了。” 听完,他生生地打了个颤,抿起嘴唇的模样满是委屈,说:“谢谢叶总,我回去以后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妈妈。” 叶懿川很想说一句对不起,但终究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好。” 紧赶慢赶,梁成轩终于在天黑以前,抵达小槐树胡同附近。此时下午的晚高峰时间还没有结束,路上车流密集。这一带距离作为旅游景点的胡同很近,游客如云。 梁成轩把车停在距离胡同将近半公里的立体车库,逆着听晚钟的游客人流,往小槐树胡同走。 上回他造访这里时是深夜,胡同里黑魆魆的,没有车灯,压根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他记得陶浚邦住的大杂院在一家书店后方。他挨家挨户地寻找,找到整条胡同里唯一一家书店。 书店没有关门,如梁成轩希望的那样。 或许因为附近有美术学院,书店里摆卖出租一些与艺术相关的书籍,古今中外皆有,还有一些美术生的教科用书。梁成轩是唯一的顾客,他在店内环顾一番,很快引起书店老板的注意。 从老板的表情,梁成轩就能看得出来,对方知道他对书的兴趣不大。 梁成轩走向前去,礼貌地点头,直截了当地问:“您好。我想找一个住在后面大杂院里的人,不知道您认不认识。” “我只有白天看店,晚上不住这儿。您找谁?”老板说话挺客气。 梁成轩道:“是一名外卖员,年纪三十五岁上下。比我高半个头,有点儿胖,圆脸,说话有南方的口音。” “住这里的外卖员吗?”老板摇摇头,“没有见过。” 他进一步问:“您确认吗?他的皮肤不黑,长得和我有点儿像。” 老板好笑道:“送外卖的哪个没晒黑?真没有。不过,要是照您描述的外貌看,后头是有这么一个人。他不大爱说话,平时喜欢来我这里看看书。” “是吗?那或许就是我要找的人。”梁成轩问,“他不是外卖员?” “应该不是吧。外卖员不都有他们的衣服和头盔,车上还挂着送外卖的保温箱吗?他没有。您是为什么事找他?”老板忽然警惕地问。 要找人却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老板会怀疑是情理之中。梁成轩惭愧地笑,说:“他是我的一个亲戚,不久前才来到析津。我想给他找工作,但他总不好意思,后来说找到外卖的工作。我不放心,想过来看一看是不是真的。” “是吗。”老板半信半疑。 梁成轩知道他不会完全相信自己的话,不过其结果顶多是他回头把这件事告诉陶浚邦,不至于有什么损失。现在,事实证明梁成轩之前的猜测没有错,陶浚邦搬到这里来以后,确实没有做外卖员。梁成轩忽然发现,虽然之前陶浚邦口称自己开始送外卖,但他从来没有真正看见陶浚邦工作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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