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平头男,平头男艰难地苦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真的太过了,不是一般的畜生。” “你从哪弄来的视频?” “齐非那傻逼发我们开黑群了,可能想炫耀吧。” “好。”谢锐说,“按照之前说好的,钱打到你微信里。” “不用了。”平头男却说,“就当我为图晃做点什么,我好歹跟他是室友,他死前我们还说过话,心里真挺不是滋味。其实他早就开始抑郁药了,但我们不熟,也没关心过他。” 谢锐默默看了他一会,然后说:“好,那我替图晃谢谢你。” “对了,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平头男叫住谢锐,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是关于张津望的。” 谢锐回到休息室,发现张津望心情不错。于是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张津望偏偏要卖关子,就是不告诉谢锐。 “算了。”谢锐懒得理他,“我拿到视频了,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来。” “什么视频?”张津望瞬间敛起笑容,坐直了身子。 “冯云庭伤害图晃的证据。”谢锐说,“而且还有图晃自杀当日的那一次,或许可以形成因果关系,从重处罚。” 张津望立刻走上前,“我看看。” 谢锐微微一顿,斜过身子,“别看了,怕你受刺激。” 听到这话,张津望更坚决地拽住谢锐,“给我看看!” 两人拉扯了好一阵,张津望彻底急眼,冲谢锐吼道:“给我看看!谢锐!!” 话说到这份上,谢锐叹了口气,终于妥协,把平板交给张津望。 张津望赶紧坐回沙发上,点开播放键。加载的圆圈不停旋转,转得张津望头昏脑胀。 “开始录了吗?”冯云庭出现在镜头里,他笑嘻嘻地问。 “录了录了,咱开始吧。” “好。”镜头随之转向鼻青脸肿的图晃,“你,自己把裤子脱了。” 已经是高中生,大家都知道脱裤子之后要干什么。不仅仅是图晃愣了,张津望也愣了。 图晃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服,又被赏了两个巴掌。一群人扑上去,拳打脚踢地扒他裤子,镜头剧烈晃动着。 “傻逼,还想躲?!” “早点开始早点完事,你想拖我们就陪你耗。大不了多揍你几拳,谁怕谁啊哈哈哈哈。” 逼仄的空间,人数的差距,纯粹的恶意……哪怕隔着屏幕也让张津望呼吸不畅。 就在这时,厕所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冯云庭他们赶紧停下来,其中一人死死捂住了图晃的嘴。 然而那脚步只是在外面稍作停留,不久后就跑走了。 张津望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脚步声。 “门外那是谁啊?”冯云庭问。 “不知道,反正走远了。”另一个人回答道。 图晃始终低着头,看不清眼睛,也看不清表情。那人走后,他瘫坐在地,再也不反抗了。 张津望在这一瞬间如遭雷击。 脚步声。 是啊,图晃怎么会认不出他的脚步声?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无需赘述。那哀泣和罪孽,是张津望在地狱里,或许都梦见不到的可怕光景。 张津望再也看不进接下来的内容,瞳孔里被映得忽明忽暗。他突然发出一声暴鸣,紧接着从沙发上跌落在地。原来人在过度悲痛的时候根本动不了,四肢像被冷冻过,僵得挪不动半步。 下一秒,酸味顺着食道窜上来,张津望扑跪在地,大口大口呕吐。好像内脏都被碾碎了,顺着食道喷涌出来。 谢锐始料未及,他想过张津望会崩溃,却没想过这么严重。 洁癖如谢锐,也顾不得干净与否了。他立刻冲过去,把张津望从地上抱起,紧紧拥在怀里。 “深呼吸,深呼吸,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他放低声音说,但手掌下的皮肤还是止不住颤抖。 “是我,我,是我……”张津望哭嚎着,声音全堵在喉咙里,听不明晰。 “什么?” 张津望紧紧攀住谢锐的脖子痛哭流涕,就像是挂在悬崖上的唯一支点。 是我的软弱杀了图晃。 原来是我啊。 【作者有话说】 一觉醒来发现宝贝们留了好多言,我都看了,非常感动。虽然这本糊,但是追读和留言都很多,我其实写得很开心,不用担心我。玛雅,更爱你们了,么么么么!
第37章 张津望,让我好等 第二天,学校的公告栏里出现了十几位学生的联名举报信。举报冯云庭等人常年霸凌殴打图晃,将其活活折磨至死的事实。 举校哗然。 这个消息像是飓风般,飞快传遍了每个角落。 虽然学校立刻撕掉了联名信,但舆情如洪水,想压也压不下去了。他们不得不发布公告,将重新调查这件事。 十几位学生都在警察和校方面前做证,同时,一个叫张津望的同学还提供了相应的文字及视频证据。当天下午,冯云庭他们就被公安带走了。 被带走的时候,很多学生出去围观。大家或是谩骂或是窃窃私语,张津望站在叽叽喳喳的人群里,心情却格外平静。 冯云庭仿佛天都塌了,眼神中陷入深深的虚无中,腿软得几乎无法独立行走。他在害怕什么呢?是觉得自己浩荡的人生毁了?那么他在毁掉别人人生的时候,又凭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再后来,校方撤回了张津望的退学决定。或许是那些视频给了畜生爸妈们很大震撼,又或者他们自顾不暇,总之,没人再来追究张津望打人的责任了。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 这天,张津望做完值日走晚了点。来到校门口的时候,他发现一辆黑色的宾利欧陆停在显眼的位置。 车门打开着,谢锐坐在里面,一条长腿搭出车外。 “上来。”他用发号施令地口吻说,“我送你一程。” 张津望也不客气,直接上了车。谢锐问什么他答什么,把事件的后续尽数托出—— 几个欺负图晃的学生全部被劝退,学校还组织观看了避免校园霸凌的警示片。后来图晃的妈妈出具了谅解书,再加上冯云庭他们未成年,虽然局子肯定要进,但进多久就不好说了。 谢锐微微皱眉,但他很快想明白了,嗤笑一声,“谅解书?我看是交易合同吧?” 张津望点点头,没有否认。 谢锐斜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倒出乎意料的淡定。” “与其说是淡定……不如说他妈这么做,我一点都不会奇怪。又能怎么办,这个世界总是有很多操蛋的事。” 张津望顿了顿,然后长叹一口气,靠在宾利的皮质靠背上。 “但是,就因为这个世界总是这么操蛋……”张津望忽然转过头,默默看向谢锐姣好的侧脸,别扭地说,“所以其中的真情才更难能可贵,你说对吧?” 谢锐刚刚陷入沉思,这时候才回过神来,问道:“什么?” “……算了,没事。” 难得老子跟你掏心掏肺一把。张津望羞恼得把脑袋砸在车窗上。 “我刚才说,这次我欠你个人情。如果你以后有困难了,我肯定帮。”张津望最终选择换了个说法。 谢锐沉默片刻,然后轻笑一声。 “用不着。” “你也太肯定吧,你怎么知道你用不着?”张津望不服气。 “如果需要你这种人帮忙,那未免也太落魄了。”谢锐说,“在此之前,我估计已经自我了断了。” “草!”你是多瞧不起我?! 张津望在心中暗下决心:老子绝对要帮到你!到时候要让你心甘情愿给老子说谢谢! 谢锐又问:“图晃的出殡你去了吗?” 张津望微怔,然后抿了抿唇,艰难地说:“我没有,没脸去。” “为什么?” “他死的时候都没有闭眼,肯定恨死我了。我去他的葬礼,会让他没法升天。” 张津望酸酸地笑了,像隔着一层始终无法触及的雾,仿佛离谢锐很远很远。 谢锐沉默片刻,转头看着前方浩荡宽敞的路面,说:“我倒觉得,他没你想的这么恨你。” 谢锐回忆起和平头男见面的那一天。 “对了,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平头男叫住谢锐,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是关于张津望的。” “什么?”谢锐转过身。 “图晃跳湖那晚,向我请教怎么写情书。” “写情书?” “对,我之前靠写情书追到了我女朋友,所以他请教我写情书的事情。我问他写给谁,他居然告诉我,是要写给张津望。” 谢锐愣住了。 图晃原来对张津望…… “他写完还让我看了,写得……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好。” 他忽然觉得,图晃和张津望就像两颗种子,根系吸饱了酸甜苦辣,磕磕绊绊地生长。互相支持,抵死纠缠在一起,是要纠缠一辈子的。 “然后?” “快熄灯的时候,我问图晃情书发出去了吗?张津望有没有说什么?图晃却说,他发出去后又撤回了。”平头男顿了顿,“他说,自己的感情太沉重了。张津望好不容易往前走,他很高兴,也可以放心了,不想再让张津望为了他回头。当晚,图晃就跳湖了。” 谢锐没有说话。 “我听不懂什么意思,但张津望应该知道。”平头男犹豫地问谢锐,“你说要不要告诉他?” 谢锐也罕见地犹豫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锐抬起眼睛,平静却坚定地说道:“在跳湖之前这么久的时间,图晃应该已经思考几千几万次了。既然他已经做出决定,我们还是尊重死者的想法。” 平头男点点头,“好,那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图晃知。” 以图晃自杀为分水岭,张津望淡化了与家里的关系。 那天在厕所,没有人拿刀架着他脖子逼他离开,所以张津望不能怨恨谁。只是他意识到自己和父母,终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尧至今都不明白,张津望为什么不接受父母给安排的学校后勤工作,为什么不愿意和父母选定的女孩相亲。在他眼里,仅有大专学历的张津望,依靠父母才有资格脱离社会底层。 但张津望很清楚,在父母眼皮下面工作,依靠父母的身份来讨生活,他终会逐渐丧失对自己人生的话语权,成为父母的提线木偶。他有预感,如果再不鼓起勇气,以后还会后悔。 人的一生可以犯很多错,可以工作上犯蠢,社交时说错话,可以迷路、吃错东西、找不到钥匙。甚至于那道把张津望挡在本科门外的选择题,错也就错了。 只有那种痛彻心扉的后悔,张津望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因为图晃,他无法不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而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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