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山确实着急,但也没其他办法,跟对方说这边有人受伤着急去医院,尽量快点。 十二月底的夜晚,室外冷风嗖嗖地刮,能把人的魂儿都给吹飞的那种,他挂掉电话将手机揣进兜里,搓了搓冻僵的手,偏头朝身旁看去。 辛衍捂着胳膊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染红了大半衣袖,指缝间都是,看上去触目惊心。街边的霓虹灯光影流泻,支离破碎地晃在他脸上,不知是疼的还是冻的,连嘴唇都泛着白。 这男孩有着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不俗容颜,但一想到不久之前他的那番揭示性向的宣言,林见山迫使自己移开了眼。 然而过了数秒,“这样不行,”他转个身对辛衍说:“走,回去酒吧问问有没有急救箱,先给你包扎一下。” 辛衍垂下眼帘盯着地面沉默,不置可否。 林见山等了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晚从见面到现在,辛衍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跟他讲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很少。 意识到这一点,他顿觉好气又好笑,这小屁孩,心气儿这么高的吗? 好在司机没让他们等太久,抄小路把车开了过来,等辛衍上车时从后视镜瞄了一眼,见怪不怪道:“哟,这是跟人干架啦?” 林见山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装作没听见司机的话,只道:“师傅,他失血过多,麻烦再开快点。” 到医院挂的急诊,整栋大楼深夜十一点多仍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求诊的病号以及忙碌的医护人员的身影,值夜班的护士端着医用托盘过来,给坐在走廊长椅上的辛衍清洗伤口并消毒。 剥开血迹斑斑的衣袖,林见山终于看清那几道狰狞外翻的血口子,其中一道几乎深可见骨,看一眼都觉得疼,他竟然闷声不吭地忍了这么久。 护士拿双氧水进行清创,有一部分衣料因为时间耽误太久,已经跟结痂的伤口黏在一起,需要用镊子一点点地撕开才行。 辛衍朝另一侧别过脸,下颌肌肉始终紧绷,修长脖颈上爆出明显青筋。 “疼就出声。”林见山靠过来,把胳膊递到他面前,“或者抓住我的手。” 辛衍抬头不带情绪地看过来一眼,很快又撤开视线,语气虚弱却硬邦邦地丢来仨字:“用不着。” 这是今晚两人的首次对话,以辛衍不知好歹的拒绝姿态收尾。 林见山看着面前这颗发丝乌黑浓密的圆后脑勺,决定不跟一个小自己五岁且还受着伤的小朋友计较。 伤口包扎完毕,还需要留下来输液消炎,已经快到后半夜,辛衍的精神头儿也不太好,林见山没有犹豫,直接去办了住院。 护士领他们去病房,是个双人间,运气好两张床位都空着,但在辛衍看来,似乎都不怎么干净。 他蹙着眉,只挨着床沿那一点边儿坐下,等护士扎完针离开,仍旧保持着脊背挺直的坐姿。 林见山在旁边看得好笑,劝他:“你躺下睡会儿吧,一直这么坐着熬不住的。” 辛衍幽幽地看他一眼,又望了望床铺,吐出一个字:“脏。” “脏也比冻着好。” 林见山走过去拿起床头叠放的被褥抖开看了看,故意道:“我瞧着挺干净的,你是不是有洁癖啊?” 辛衍皱起鼻子,身体歪着朝后仰了仰,一副莫挨老子的抗拒模样。 林见山还想说什么,兜里手机在这时响起,掏出来一看,是佟嘉丽打来的。 想来是那边完事了,他划开屏幕接通,当着辛衍的面三言两语跟对面讲完,挂断后一抬头,发现那小朋友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猝不及防被抓包,大概躲闪不及,反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 “你有事就先走吧。”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最后还是辛衍跋扈的态度和拔高的音量占了上风。 静了一秒,林见山好脾气地问:“我走了,你一个人能行?” “怎么不行?”辛衍说着,突然自嘲般地笑了笑,转过脸看向别处:“反正从小到大就这样,都是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压根没人真正在意我,随便咯,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他两条长腿交叠着屈起,披着大衣外套,受伤的那条胳膊缠了厚厚一圈绷带,可怜兮兮地垂放在身前。 “你走吧,我这种莫名其妙自来熟的小孩儿,不值得你在这儿浪费时间。” 林见山被他拿自己说过的话噎得足足愣了好几秒,无可奈何道:“辛衍,如果是因为我上次的无心之言对你造成了伤害,对不起,我现在向你道歉。” “不需要。”辛衍仿佛又回到了那晚坐在宴会厅外台阶上时的样子,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冷漠疏离的防御姿态,像刺猬竖起浑身的刺,把意图接近自己的生物扎得遍体鳞伤,从此落下望而却步的阴影。 “而且你那会儿也听到了,我喜欢男人,是个同性恋。”他再度扭头看回林见山,用十足玩味的眼神在对方身上逡巡一个来回,勾唇道:“为你自己着想,最好还是离我远点。” 林见山点点头,像是被说服了,表情淡淡地交待:“行,那你留着点神,到时间记得叫护士过来换药。” 辛衍置若罔闻,低下头用正在打点滴的那只手划开放在腿上的手机,身残志坚地刷起了社交软件。 脚步声渐远,零点过后的病房陷入落针可闻的阒寂。 辛衍强打着精神玩了会儿手机,失血过多引起的后遗症令他脑袋发沉视线模糊,撑不住歪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被窜进鼻腔里的一股浓郁香气唤回意识。 睁开眼,林见山不知何时竟去而复返,正立在床头捣鼓着什么,辛衍直起身的窸窣动静引他转过脸来,面色平静道:“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辛衍看着那张云淡风轻的脸,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对方手里那碗刚泡好的红烧牛肉面上,带着香味的热气正氤氲升腾,他眼底涌出一丝难以置信,须臾后薄唇翕动:“你……” “我去医院门口的便利店看了看,”林见山用一次性叉子挑了挑碗里的面,感觉已经泡软了,便把面碗推过来,叉子递给辛衍:“这个点已经没什么吃的了,只剩下几桶泡面,你将就着吃两口吧,如果觉得饿的话。” 辛衍并未伸手接,木着脸,跟谁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语气很冲地诘问:“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我怕你睡着了忘记喊护士换药,被抽干血死在病床上,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说得夸张至极,辛衍蹙起眉:“你咒我?还是当我三岁小孩?” “三岁小孩可比你听话多了。”见他不肯接,林见山也没执着,收回手的同时把面也端走,到对面病床边挨着床头坐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近在咫尺那道火辣辣的目光犹如实质,被一个病人这样紧盯着吃东西,林见山到底良心过不去,吃了两口放下叉子抬眸,正撞上辛衍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别开脸,天花板吸顶灯投下黯淡且惨白的光,照着他天赐般的俊美侧颜,定睛一看,眼圈竟然微微泛出红,脖子上还贴着用来止血的创可贴,凸起的喉结滚了滚,模样看起来委屈极了。 “不是……”林见山慌了神,又有点不可思议的好笑:“你怎么还哭了?” “谁哭了!”辛衍抬起胳膊肘飞快揩了把眼角,凶神恶煞道:“我是眼睛痒,揉的!” “好好好。”林见山举手投降,生怕这小屁孩一个恼羞成怒把正在打点滴的针头甩掉,想了想,问出内心盘桓多时的疑惑,“辛衍,根据我的判断,当时那只酒瓶你完全是有机会躲开的,为什么不躲?” 林见山捕捉到辛衍瞬时的表情变化,从诧异很快就回归淡定,继而慢悠悠开口回答他的问题:“你的判断?你怎么判断?林哥,你该不会是想说我在故意碰瓷吧?有这个必要吗?” “是啊,有这个必要吗?”林见山目不转睛盯着他幽深而漂亮的眼,“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 辛衍在这样的注视下居然率先败下阵来,交汇的目光偏移半寸,他忽然昂起下巴问:“那个面好吃吗?” 把林见山剩下的半碗面解决掉之后,辛衍对所处环境的忍耐度似乎跟着提高了不少,他踢掉鞋子上床躺下,像宣布一件大事般地对林见山说:“我要睡觉了。” “好的。”林见山过来帮双手暂时不方便的他盖上被褥,并问:“需要帮你关灯吗?” “不要。”辛衍不假思索地拒绝:“关灯我睡不着。”顿了一息又勉为其难地补上:“当然,如果觉得光线太亮影响你休息的话,那就关掉。” 林见山没好奇心很重地去问为什么关上灯就会睡不着,只帮他掖了掖被角,“睡吧。” 辛衍像是乏极了,阖上眼睛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他睡相倒是很好,配着那张脸,显得恬静又温顺,一点也看不出醒着时那副别扭又难缠的样子。 别扭又难缠,是林见山对十九岁的辛衍先入为主的评价。 林见山也困,但没敢睡,得帮忙盯着点滴。 凌晨三点多,外头突然狂风大作,捎来大片乌云笼罩天幕,树枝摇摆着拍打在一楼病房的窗玻璃上,还有电动车警报器的声音尖锐地响。 林见山从梦中惊醒的那一刻人还在恍惚,有点不知今夕为何夕,动了动一侧被身体压得发麻的手臂,身上盖着被褥滑落,病床跟着吱呀一下,唤回他的神智。 自己居然睡着了……他愣了愣,弯腰捡起快要掉在地上的被角,又陡然想起什么,刷地直起身朝对面床上看去。 辛衍仍旧保持着那副平躺着的安静睡姿,呼吸声清浅,搁在被子外边的右手手背上贴着止血贴,针头早已拔掉。 林见山松了口气,被角捡起攥在手中,忽而又想到一个问题,是谁给他盖的被子? 显然不可能是护士,那就只有辛衍了。 脑海中随即出现对方臭着脸给他盖被子的画面,一只手还缠着绷带,一只手刚打了点滴,想来不会很方便,真是辛苦这位小少爷了。 林见山起身走到对面床畔,礼尚往来地帮辛衍把胳膊塞进被子里盖好,动作轻之又轻,却还是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辛衍翻个身,脑袋在枕头上蹭了几下,发出一声含糊呓语,“……准哥哥……” 林见山挑了下眉,漫不经心地想,什么准哥哥备哥哥的,这小屁孩年纪轻轻,倒是有不少好哥哥。 【作者有话说】 作话:十九岁的辛衍被老婆气哭,二十六岁的辛董把老婆zuo哭,励志剧情。
第20章 “睡”完就跑 林见山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一墙之隔的走廊里不断有人的说话声脚步声嘈杂入耳,病房的硬板床也并不舒服,他躺得腰酸背痛,如此糟糕的环境,也不知身娇肉贵的辛小少爷睡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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