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平野心情大好:“知道了。” 聊了半天,见无人询问他的骑自行车进度,荆平野终于忍不住,很委婉地提到:“我好像会骑自行车了。” “我的天啊,”夏蕾头都不抬地继续切菜,道,“太棒了。” 荆平野抓狂:“你知道我练了多久吗!” 所幸还有荆川和荆玥,两人提供了充沛的情绪价值,围绕着“骑自行车多么厉害”的中心论题展开了激烈讨论,成功让荆平野喜上眉梢。 “怎么学会的?”荆川问,“还以为得给你报驾校才行呢。” 荆平野支支吾吾:“有内部因素,也有外部因素……” 荆玥好奇地坐在旁边,高压锅开了,荆川连忙去做饭。于是这段话就这么结了尾——对于应逐星手把手教会自己骑自行车的事情,荆平野不太好意思讲,总觉得这种事情讲出来不够帅气。 元宵节的晚饭很丰盛。 这回的汤圆比起之前做的那回要圆润得多,表皮也更加绵密黏软,电视机放着元宵联欢晚会,吵吵闹闹的。 荆玥这回长了教训,知道先咬开吹凉再入口:“香香!” “香香~”荆平野学着她说话,被荆川敲了下头,笑着说,“净学你妹妹说话。” 吃完饭,荆平野洗完碟碗,又跟爸妈一起出去放了烟花。小区的小广场里噼里啪啦地响,漫天的烟花绽开,光芒绚烂,吵得人耳朵嗡嗡响。 荆平野陪荆玥拿着根仙女棒到处乱晃,他忽然想,可惜应逐星看不到。 回家之后,坐了没一会儿,荆平野又被使唤下楼去扔垃圾。他不情不愿地提上袋子出门。走了没两步路,就听见了”啪嗒啪嗒“的声音,荆平野看到楼下的人影,喊了声:“应逐星!” 应逐星刚上两个台阶,闻声也抬头:“……” 荆平野莫名兴奋,他飞快跑下楼,一把揽住了应逐星的肩膀:“走啊,一块扔垃圾去!” 应逐星被带着朝外走,一时有点慌乱:“慢点,我看不见。“ 很多次荆平野都会忘记这个事情,他悻悻地收回手,问:“你今晚跟你妈妈吃得好吗?” “她今天胃口挺好的,吃了饺子和汤圆,”应逐星道,“你呢?” 荆平野把黑色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我吃了好多,肚子现在还撑着呢。” 应逐星笑着:“那我陪你散步消消食吧。” 烟花光芒在头顶爆开闪烁,荆平野余光扫到了一旁的自行车,一时兴起:“我骑自行车带你玩,怎么样?” “你不是刚学会吗?”应逐星迟疑道。 荆平野道:“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啊,”应逐星笑了笑,他说,“但你也骑慢点。” 说实话,荆平野没想到应逐星会直接答应。但仔细想想,从五岁到十二岁的时间里,应逐星的确没有拒绝过他的要求,几乎到了纵容的地步,以至于在十六岁陌生的书页里,也洇透过了当时笔墨的痕迹。 “肯定摔不着你,”荆平野信誓旦旦,“我发誓!”
第12章 和好 作为初学者,荆平野专门挑了个人少的马路。 路边有鞭炮燃尽的灰烬残渣,头顶时不时响起烟花的响声。荆平野跨上车座,招呼应逐星上来:“盲杖别带了,骑一圈就回来,上来上来。” 应逐星迟疑:“会不会丢了?” “长得像拖把棍子一样,谁偷?”荆平野道。 应逐星笑起来,把盲杖放到一边,摸索着坐到后座上。作为第一次骑车带人的新手,荆平野紧张地不敢呼吸,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维持平衡上,骑出小区后才敢说话:“你抱着点我啊!我怕我骑太快把你甩飞了。” 应逐星慢慢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还是别这么快。” 虽然抱着了,但力度没有太紧。荆平野偏瘦,隔着棉服的厚度也能感受到腰身的窄细。或许个子抽长的青春期,肉总跟不上趟。不过小的时候荆平野也不胖,每次在一张床上睡觉,荆平野抱着他玩,骨头都会硌到应逐星。 “骑去哪里啊?”荆平野边骑边喊。 应逐星也喊道:“随便!” “你喊什么啊!”荆平野笑起来,“我逆风,你顺风,你什么动静我都听得见!” 应逐星故意声音很小道:“那我不说了。” 荆平野大笑起来,又问:“我车骑得好吧!” “太好了,”应逐星说,“如果有挡风就更好了。” “那得买车吧!”荆平野开始想象,“等我长大了,买个奔驰好了!” 应逐星从背后安静地抱着荆平野,鼻子埋在他的棉服兜帽里,闻见了衣服的洗衣粉香气,以及短发吹动间的痒。他忽然问:“小野,你真的有两米吗?” 自行车很明显晃动了下,荆平野道:“对啊!” “之前你抱我的时候,”应逐星声音中很明显的笑意,“你的身高到我耳朵。” 荆平野急于争辩:“怎么可能!我——” “哎,好好骑,”应逐星感到失衡,连忙道,“别摔——” 话音未落,自行车猛然偏斜向一边,荆平野掌控失败,眼前天旋地转,大叫了一声,和应逐星一齐摔在了路边草坪里。草坪虽然枯黄,但比起柏油路还算柔软,加上冬天衣服厚重,居然也没有多疼,只是心有余悸,荆平野有点懵,茫然地仰躺在草坪上。 自行车压在他们身上,车轱辘还在旋转,发出哗啦的声音。 正好天空飞上一束烟花,浓烈绚烂的颜色绽开,荆平野侧过头,看见多彩明亮的颜色折射在应逐星的眼睛里,他明显也摔得很茫然。 荆平野突然笑了起来,这像是有传染性,应逐星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活该了吧,”荆平野道,“非要提。” 应逐星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 荆平野承认道:“好吧,我没有两米。” “不要长到两米,姚明才需要长到两米,”应逐星道,“你又不打篮球比赛。” 荆平野“哼”了声:“你就是怕我超过你。说不定我是后发优势,等过两年,我一定长得比你高。” 应逐星笑起来:“那你要多喝牛奶。” 明明摔了,是一场失败的骑行。但荆平野四肢发热,无端觉得很开心。他索性摊开了胳膊,看着天上的烟花,有麻雀经过他们头上的枯树枝。 荆平野忽然问:“你以后不走了吧?” 应逐星喃喃:“我能去哪儿?” 荆平野突然坐了起来,自行车踢到一边,反身骑在了应逐星身上,提着他的衣领,很愤怒道:“你哪儿不能去啊?你多厉害!你之前说走就走,你想过我吗!” 沉默一会儿后,荆平野的声音低了下来,头抵在应逐星的肩膀处: “就算你当时要治眼睛,你很忙,你就没有一点时间,可以给我打电话吗?”荆平野声音有点哭腔,“我……我每天都去敲你家的门。” 敲了整整一个月,直到确认不会有人再来开门。 “对不起,”应逐星终于道,“我错了。” 应逐星的眼睛失明,那双瞳仁里理应不会再充斥任何的情绪,但或许是烟花的波影在眼里闪烁,像眼泪,所以荆平野在里面看见了难过。荆平野慢慢松开了应逐星的衣领,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坐在了一边草地上,拍拍袖子上的土屑。 “我恨死你了,”荆平野道,“我真想一拳把你揍到月球去,你不要下来了。” 应逐星道:“对不起。” “所以你为什么不联系我,”荆平野问,“你在地球,我也在地球。你最好有合理的借口。” 不远处有人在放窜天猴,很响亮,吵得人耳朵疼。那阵声响过后,应逐星也坐了起来,他说:“因为当时我妈去菜市场的时候,手机被偷了,我爸那里又没有你们的号码,所以联系不到你。这是第一个原因。” 荆平野问:“第二个原因呢?” 应逐星道:“因为当时很忙,忙到挤不出时间。后来再想努力联系你的时候,又觉得你应该忘记我了。” 怎么会忘记呢? 荆平野支起一条腿,低头揪断了枯草,卡在了指尖碾:“那你这四年……怎么过的?” “一开始眼睛看不见,很害怕,所以天天哭。之后去津城治眼睛,又遇上忽悠人的医生,没赶上最佳的治疗时机。我爸把我送进了津城的盲校学习,我就边读书边治眼睛,”应逐星喉结轻微滚动,他说,“我在津城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天天都很无聊,就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角落里,每天不着边际地想各种事情。” 应逐星说:“我想到你的次数最多。” “……”荆平野靠近了一点,小声说,“对不起,我不该骂你。” “我原谅你,”应逐星说,“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荆平野点点头:“我原谅你了。” 像是无形隔离在中间的纸墙糊水瓦解掉了,荆平野靠着他的头,小声问:“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初诊是神经压迫造成的急性视神经损伤,可以在几月内自愈,”应逐星道,“后来发现不是,需要去大医院进一步诊断。但当时我爸妈闹离婚,我妈诊断出癌症,治疗就中断了。” 荆平野问:“那可能治好吗?” “或许吧,”应逐星轻声道,“等未来攒够了钱,或许就看得见了。” 之后是长久的安静,只偶尔有烟花的响声,两人靠在一起。他们都只穿了棉服,并不能抵御过度的低温,过了会儿,荆平野站起身,握住应逐星的手,把他拉了起来,顺便拍拍身上的灰尘,忽然很郑重道:“一定有这一天。” “嗯,”应逐星笑了笑,“我也觉得。” 那辆自行车在地上可怜地躺了半天,才有人给扶起来。荆平野骑上车,应逐星坐到后座时,听见他问:“那个。” 应逐星:“嗯?” “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吧?”荆平野说得飞快,有点别扭和不好意思。 虽然是逆风,应逐星仍然听得很清楚,他说:“你永远都是。” 听到这个回答后,荆平野松了口气,立马快乐起来:“这还差不多。” 四年前,因为应逐星的不告而别,所以荆平野认为自己讨厌他,想把他变成小狗,想把他揍飞到外太空。然而,十六岁是爱恨尚未衍生出过渡地带的年纪,因此也能在一个晚上消解嫌隙,重归于好。 以后他们还可以一起长大,荆平野想,太好了。 回家后,夏蕾问:“乐什么呢?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谁乐了!”荆平野脸涨红,逃进了卫生间,“我要尿尿。” 客厅里,应逐星和夏蕾他们聊了两句,这才回了卧室。浴室里有水声,荆平野应该在洗澡,一时半会出不来。他脱掉外套,躺在床上,头挨着荆平野的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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