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里远离城镇,是真正的穷乡僻壤,荒无人烟之地,宋嘉言裹着风雪走了许久,直到入夜看不清路,迷失了方向,自己都自己不知在哪里兜圈。 天色越发暗沉,宋嘉言越发惶恐,他想要走得快一些,至少在入夜后找到一个村子,借宿一宿,可他越是着急,身体就越渐飘忽。 他拖着极度饥饿与高烧状态下的身躯,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甚至还摔了两回,一路走来,不知走了多少个小时,都未看见人影和希望,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宋嘉言支撑不住软倒在地,他用尽了力气,吊着一口气想爬起来,但却不堪重负,晕在了一座高压电线杆下。 宋嘉言失去意识前,心中除了委屈悲凉,还有很多饱受折磨的绝望,或许,死在没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等野兽啃食他的身体,等白骨被雪花草木掩盖,就此长眠不醒,不被任何东西束缚,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归宿与解脱。 就这样吧,其实也挺好的,每天过得水深火热,被搞死也是必然的。 一个个,都不管他的死活,只想着利用,抢夺。 就这样死吧。 等我死后,爸爸就不会逼迫我继承公司了,而是会给我烧很多纸钱,他那么有钱,应该不会吝啬,还有宋初衡,肯定也会给我烧很多,我可以拿着这些钱,去地府里面继续做我的小少爷。 没人疼我,我就自己疼自己。 等我死后,看到我的遗体,陆庭颂应该也不会想着要上来打我的屁股,有辱斯文损了风度,参加完我的葬礼,他寂寞空虚冷,应该会去找另一个更美貌,更温柔的Omega做他的妻子吧? 漂亮贤惠,乖巧听话,讨人喜欢,不像我,总爱跟他反着来。 没关系,新欢比不过旧爱嘛,我也可以在地府里找一个我喜欢的alpha,不去喝孟婆汤承受人间疾苦,做个逍遥自在的鬼新郎,办一场盛大而幸福的冥婚,不要陆庭颂了。 宋嘉言这般想着,缓缓合上了眼帘。天地一片苍茫萧瑟,陷在雪地里的手指无意识地颤抖,宛如被剥夺了生命力一般缓缓僵硬。宋嘉言失去意识,羸弱身躯,被风雪无声地吞噬。 — 耳边传来嗑瓜子的声音。 呱,呱,呱,异常悠闲。 感官苏醒,意识也回归,宋嘉言睁开眼,瞳孔聚焦,循声看去,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中二少年,穿着蓝色卫衣,染着亚麻色头发,脖子上挂着耳机,正坐在凳子上,一边盯着他,一边嘴里嗑着瓜子,场面说不出的诡异滑稽。 宋嘉言脑袋沉得像灌了铅,但那种发烧的不适感已经褪去,浑身只余大病初愈的虚弱感,他反应了几秒,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没死,还被人救了。 宋嘉言苦涩地想,我这是命不该绝,还是命运多舛? 扫了一圈周围陌生的环境,视线又回到少年身上,宋嘉言撑起身体半坐起来,看着陌生的少年拘谨地张口:“这是......” 那少年把瓜子皮扔到垃圾桶里,悠然说:“这是我家,我妈把你捡回来的。” 濒死的感觉回旋在脑海里,宋嘉言微怔,眼睫毛垂落:“谢谢,我......” 少年言简意赅:“你发烧了,吃了退烧药,睡了十个小时,现在是下午五点。” 在那样极端的情况下,风雪交加,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不错了,宋嘉言劫后余生,再次道谢:“谢谢......” 少年是个alpha,准大一新生,刚放寒假回家,宋嘉言突如其来,占用了他房间的火炕:“不用谢,你醒了就赶紧联系家人,不然我今晚就要睡客厅了。” “啊,好,”宋嘉言意识到自己给人添麻烦了,病态的嘴唇有些苍白,犹豫地揪着手指问,“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你是哪的人?家住哪?”少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递给他,询问。 “我……从江昙来的,来办点事,这里……具体是什么地址?” “兰原镇,小薪村。” 宋嘉言听到陌生的地名,有些哑然,竟然把他把他绑到了另一个镇上,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问:“这里离吴余镇有多远?” “不远,隔壁,开车走县道,一个小时到。”少年洞察了他的想法,说:“但你要想走着回去,至少得八九个小时。” 宋嘉言默默叹了口气:“好的,谢谢,麻烦你了,等我联系上人就好了,不会打扰你们太久的。” “快点,再晚点雪又大了,村里的路不好走。”少年似乎很介意有Omega进入他的房间,睡在他的炕上,想让他赶紧离开,催了一声,就继续嗑瓜子。 宋嘉言点头,指尖按下宋业德的号码,给父亲打去电话。 宋业德一听到他的声音,劈头盖脸就问他去哪了,为什么没有去签合同!为什么打电话也不接!派人去找也找不到! 宋嘉言心中酸楚,低声说:“爸爸,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我被绑架了。” 宋业德乍一听,沉声说:“绑架?那你现在在哪?安全吗?” 那少年听到了,抬眼看了宋嘉言一眼,脸上带了点吃惊和探究,宋嘉言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他又扭回头去继续嗑瓜子,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宋嘉言病了一场,又许久没进食,声音微虚,对宋业德说:“我没事了,现在很安全,爸爸,我明天就回去。” 宋业德听他的声音,不似被威胁的样子,放下了心:“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绑的你?” “我不知道,”宋嘉言盯着被褥上的条纹,想起被关起来的那一天一夜,只觉得心有余悸,说,“当时在包间里,喝了一杯茶就晕了,醒来就被关在了郊外的废弃房子里,到昨天傍晚才有人把我放了,我没看见是谁,也没有证据,他……好像是故意想在这个时间段把我关起来一样。” 宋业德何等精明,立刻就反应过来:“你怀疑是宋宇伦那小子做的?他急匆匆地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去了趟会所,第二天你人就不见了,又不能干等着你回来,所以只好跟我要授权,没想到啊,我这个侄子,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明着面想跟你争位置,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爸爸,石油的合同,签了吗?” “合同必须签,货也必须快点到,”宋业德说,“你不见人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没有半点头绪,项目不能就这样耽搁下来,这一次,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是宋宇伦干的,就当吃个教训,你下次一定要给我注意点,别再入了别人的套。” 是他求着被别人绑架的吗?宋嘉言心中不忿。 可宋业德说得对,他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无法证明绑架他的人就是宋宇伦,贸然去指认,只会被说成污蔑。这种明争暗斗,在集团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我去查会所的监控,顺藤摸瓜,总会找到的。”宋嘉言想了想,还是不想就这么算了,若继续忍气吞声,日后宋宇伦只会越来越猖狂。 “他既然敢绑你,就肯定不会亲自动手,监控能破坏,你喝的那杯茶水估计也被销毁了,你就算查也晚了,即便抓到了绑架你的人,宋宇伦也会一口咬定不是他做的。” 宋嘉言又想到了去医院看李总回来时,宋宇伦在车上跟他说的话,忍不住说:“那我就一直任由他欺负吗?他前两天明着面跟我透露,想要我退出这次项目。” 宋业德沉声说:“嘉言,爸爸会帮你找到绑架你的人,但如果你想对抗宋宇伦,就得提升自己的本事,丰满自己的羽翼,而不是只靠爸爸。” 宋嘉言拳头紧握,说:“……我已经在学了。” 宋业德不悦地说:“学而不精,算什么本事,你现在连宋初衡一半的手腕都没有!他当初进集团的时候,把那些反对的人整得服服帖帖,忠心耿耿,现在出去自己创业还把我的人给带走了几个,你就不能学一学他?多跟他取取经?” 宋嘉言微愣,继而声音变干,像是在压抑什么,说:“爸爸,你不觉得你逼我逼得太紧了吗?” 宋业德沉默,片刻后语重心长道:“嘉言,我是为了你好。” 可我现在一点都不好。宋嘉言只觉心力憔悴,不再争论什么,说:“爸爸,先这样吧,我现在在别人家,不方便多说。” “你在哪个地方?我派人去接你。” “不用了,”宋嘉言心头微凉,说,“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宋业德:“宋嘉言,不要闹小孩脾气,万一回来途中又出什么事,会耽误很多事情。” 耽误事情,耽误事情。 自从醒来后,宋业德对他的关心总是不纯粹,带着浓浓的重利意味,好似什么都比不过公司重要,面子重要,还没出车祸之前,他与宋业德也曾关系和睦亲近,他时常盼着宋业德能多回家陪陪他,他会和父亲撒娇表达爱意,会为父亲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 父亲也很疼爱他,不限制他的喜好,给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小时候甚至把办公室给他当游乐园玩,等他玩腻了就把他抱在怀里教他写作业,虽然为人冷肃严厉,但从没骂过他一句话,所以他从小娇生惯养,想要什么有什么,从没受过一点委屈,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艳羡。 可这些舐犊情深的亲情,如今被削弱得半点不剩,那一巴掌打下来之后,宋嘉言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的生活,再也回不到从前,以后也再不会有人疼爱他。 宋嘉言一口气憋在胸膛里,怄得发疼,干巴巴道:“爸,你不是总要我成熟一点,独立一点吗,如果我连自己回去都做不到,那这总裁也不配当了。” 宋嘉言有这种觉悟是好事,宋业德语气欣慰:“好,你早该这样,学着有点魄力,不要让别人觉得你唯唯诺诺好欺负。” 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不奢望父亲切切担心,嘘寒问暖,但至少也要体谅他一下,不要再明着面说教他,逼着他往前走,寒他的心,他现在蹒跚学步,每一步都走得很疼,怎么就是没有人知道呢?他是不是活该过得这样痛苦压抑? 挂了电话,宋嘉言深吁了一口气,神情落寞,他觉得自己满脚都是血,一步也不想再走了。 嗑瓜子的少年冷不丁出声问:“你还是个总裁?” 宋嘉言吓一跳,差点忘了身边还有个人,转过脸,唇边挂上苍白的浅笑:“嗯,是啊,是不是不像?” 少年看他两眼:“确实不像,你身上还带着稚气,没有那种领导人的风范,你......有点太软乎了。” 好吧,不只是少年,所有人都这样觉得,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坐总裁的位置。 宋嘉言接受了软乎这个形容词,因为他确实硬气不起来,适才甚至都不敢对父亲发怒,他拿着手机纠结,不知该给谁打电话。他狂妄地拒绝了父亲的帮助,丢了手机,记不得文清的电话,也记不得秘书的电话,也就不可能让秘书来接他。
94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