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三人在楼下餐厅吃早餐。 娄欢看了眼时间,问江懔:“今天不忙?” 江懔不慌不忙拿起桌上的咖啡啜饮,语气淡淡:“不忙。” 经过昨晚到今晨的过渡,娄欢心绪彻底平静下来,消失那么多年的人突然回来,肯定不会没事。 “江懔,我…她为什么会找你?”娄欢还是没法叫出那个妈字。 “她去找了你爸,之前你换了电话,你爸联系不上你,便让她来明江找我。” 娄欢和江懔结婚后就彻底断了和娄羿堂那边的联系,他和江懔离婚的事,那边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娄羿堂应该是告诉了她江懔和自己的关系。 娄欢若有所思,“那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她说想见你一面。”江懔说。 池御不屑斥了一声,满脸不快,“儿子长大了,她知道她是娘了,有什么好见的,宝贝,咱不见这种不负责任的人。” 江懔点头,“你不想见,就不见。” 娄欢语气随意:“嗯,确实也没什么见的必要。” - 天气一入伏,连空气都是热的,刚走出公司,娄欢全身毛孔都被迫舒张,闷燥感直冲脑门,他不由加快了脚步,计划着明天起开车上下班。 “娄欢?”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语气里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娄欢本能地回头,入眼是一个约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她撑着一把遮阳伞,身段曼妙,穿着考究大方,尽管她打扮用心,但脸上依然难掩憔悴,以至于让那张容貌姣好的脸看上去老了几分。 “是娄欢吗?”女人又问。 娄欢沉默地看着她,女人有一双如含秋水的桃花眼,肤色白皙,挺鼻丰唇,小巧的鹅蛋脸轮廓不似娄欢的那般清晰,有着女子特有的柔和线条,尽管如此,依然能看出,这张脸与娄欢有七八分相似。 女人没听到他的回答,她急切地迈着步子往娄欢走来,娄欢来不及多想,在她离自己还有几步的距离急忙挥手阻止她的靠近。 “别,你别过来。” 前几天做过的心理建设一点点松动,他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在意这个女人。 写字楼里陆续有人出来,目光好奇地往两人身上瞄。 娄欢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不想让面前这个人看出异样,也不想再给路过的人增加谈资。 他指着路对面的一家咖啡店,对女人说道:“去那里说吧。” 咖啡店只有零星几桌人,两人对坐着谁也没先开口,店员送咖啡上来及时打破了沉默。 女人终于率先说话,她看着娄欢的目光里满含愧疚,还有藏不住的期待。 “欢欢,这些年,你还好吗?” 娄欢情绪起伏,终究是没让女人看出来,他看向她,声音平淡,“挺好的,还活着。” 女人听他话里带怨,眼眶一下就红了,莹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欢欢,对不起,你别怪妈妈。” 她话音落下,眼泪也跟着溢出,这让她看上去显得楚楚可怜,尽管已经是中年妇人,但她却依然能让人升起一股怜惜的保护欲。 可娄欢没有安慰她,他看女人的目光依然平淡,与她如初一撤的桃花眼里只有冷漠和无所谓。 “秦女士…”娄欢开口,“您是姓秦吧,不好意思,我从小没见过妈妈,并不清楚我妈是谁,谈不上怪不怪,您要是有事可以说说看,如果是单纯的叙旧就算了,我今年25岁,还是第一次听人自称我妈,建议您慎重认儿子。” 女人震惊又难过,她有些不可置信,“你……不知道我?” 娄欢摇头,“如果您觉得我有必要知道,您可以介绍一下自己。” 女人嘴唇嗫嚅,缓了好一会才低低回了句:“我是秦蓁,是你的妈妈。” 娄欢端起面前的咖啡尝了一口,很苦。 他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二十五年来,她第一次这么具象化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再也不是一个模糊的姓氏,她叫秦蓁,她再也不是梦里永远看不清模样的影子,而是一个实实在在坐在他面前的人。 “欢欢,对不起。”秦蓁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愧疚。 娄欢很想礼貌地回答她没关系,可过往种种浮现在眼前,他无数次希望有人拯救,希望自己的妈妈能回来看看自己,可是没有,他等了好多年,他被她抛弃了好多年,是她把他扔给了娄羿堂,让他在阴沟里匍匐了许多年。 他们没有经过他的允许,擅自将他带来这个世界,却只带给了他苦难,这句没关系,娄欢说不出口。 “你找我,是有事吧?”娄欢问。 他语气笃定,秦蓁一再找他,甚至找到公司,不会只是想回来和他认亲,她想认,二十几年里她有无数的机会。 秦蓁脸上泪痕未干,她有些局促地看着娄欢,似乎在思量怎么开口。 娄欢没有追问,看着她脸色变换,直至下定决心,秦蓁脸上重新染上悲切,这一刻,比刚才她说对不起时要真诚不少。 “欢欢,你救救弟弟吧。” 娄欢的心彻底沉了下去,秦蓁的眼泪和悲伤那么真情实感。 “你弟弟他,病得很严重,需要进行骨髓移植,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配型,欢欢,你也是我的儿子,你一定可以救他。” 娄欢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就像江懔告诉他秦蓁在找他的时候,他虽心中忿忿却依然生出一丝欣喜,原来,她还记得自己这个儿子。 他这些天没想好怎么见秦蓁,可她却想办法找上门来,他知道她可能有事,却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秦蓁找自己,不是因为她还记得自己这个儿子,而是因为她现在的儿子面临生死,她想起自己曾经留下过一味药,这味药,是拯救亲儿子的良方。 娄欢胸口闷胀起伏,他愣愣地看着秦蓁,难怪从始至终,她一句解释也没有,她只是想用歉意和愧疚让自己心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自己这个被丢弃的儿子是否会原谅她。 秦蓁要的,只是娄欢愿意救她儿子。 一开始被隐藏好的情绪全都倾泻出来,娄欢手脚发凉,嘴唇开合几下,最终一个字没说出来。 他抖着手去兜里摸手机,有些眩晕地在最近通话里播了第一个号码。 江懔的声音响起,“欢欢。” “江懔,你来接我吧,我想回家,我在公司门口的咖啡店。” 他声音几乎低到失声,沙哑着如铁皮磨地,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法开口说第二句话。 江懔关切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欢欢,你怎么了?” 他没有得到回答,听筒里只剩下娄欢起伏断续的呼吸声,他急忙说道:“我马上来,你乖乖等我。” 抽噎的秦蓁没反应过来娄欢急转直下的态度,面前的青年脸色苍白,眼眶发红,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她刚才的话自然也没有得到回答。 秦蓁有些急切地开口,“欢欢,帮帮妈妈好吗?你弟弟他病得真的很重,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了,他还那么小,欢欢帮帮妈妈好不好?” 娄欢红着眼看她,耳朵里都是她对另一个儿子的担忧和爱意,与娄栎生病时梁艳的表情如初一撤,她们都是怀着伟大母爱的妈妈,可这些,跟他娄欢没有一点关系。 娄欢就那么盯着秦蓁,他实在是没法回她,他只觉得好笑,命运总是这样捉弄自己,原来,真的没人把他放在心上过,他只是一个别人可以予取予求的工具人,没用时被人丢弃,有用时被人拾起,直到被人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最后完全成为一捧没用的垃圾。 秦蓁的哭声不停,咖啡店寥寥几桌顾客很快被吸引,娄欢此刻也无所谓会被人指手画脚,他极力克制住泪意,不愿再看面前梨花带雨的女人一眼。 他想,江懔为什么还没到,又心里计算着,他这会应该是从明江赶过来,晚高峰他会堵车,如果汽车会飞就好了。
第39章 “咣…” 咖啡店的门被人大力推开,身高腿长的男人迈着大步径直往里走,引起年轻店员和顾客的频频打量。 他在相貌俊美的青年和满脸悲切的妇人面前站定。 “娄欢。” 低沉的男声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喘意,目光落在娄欢被泪意憋红的眸子上,声音柔和下来。 “回家吧。” 他伸手将娄欢拉起,将娄欢整个人搂进怀中,眼神冰冷地望向对面坐着的女人,到底是一句话没说。 熟悉的怀抱让娄欢多了分心安,抬眼便对上池御狭长愠怒的眸子,他张了张口,声若蚊吟,“怎么是你…” 池御语气有些不快,“他堵路上了,你怎么舍近求远找他。” 娄欢摇摇头,指尖勾着池御的指节,小声道:“走吧。” 秦蓁蓄着泪水的眸子由悲伤转为愤怒,她突地起身,将座椅带出刺耳声响,一直轻言细语说话的人突然就厉声嘶吼起来。 “娄欢,你真的要这么狠心,见死不救吗?他是你弟弟啊,你为什么会这么自私,啊!” 娄欢像是被钉在地上,半步都无法挪动,他震惊地看向秦蓁,眸子里的泪意再也止不住,他曾经替秦蓁找的所有借口全部开始反噬自己。 哪怕是见面之前,他都替她找到了完美借口,秦蓁一定有苦衷,她不是不要他,她只是不方便来看望他,不方便把他带走。 而现在,他彻底明白,秦蓁她没有苦衷,她只是单纯的不要他而已! 巨大的悲伤将娄欢整个包裹,随着他流出的眼泪从周身每个毛孔弥漫开来,他身体僵硬,声音却恢复了一点。 池御的手紧了紧,他往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躯让面前这个狼狈娇小的女人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 “我说这位女士,仗着是长辈就在这道德绑架是吧,娄欢凭什么要救你儿子,像你这种抛弃孩子的人,哪配说别人自私,你应该反省反省,是不是你自己作的恶报应到你儿子身上,娄欢他过去没妈妈,以后也不会有,少在这里攀关系,有这时间,不如多做善事多积德,别闲着没事找别人麻烦。” 娄欢拽住池御的手示意他不用多说,池御低头看他,默默收声。 秦蓁恼怒交加,面色青红交错,她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娄欢缓缓开口,“我不会帮你救他,你说我自私也好,冷血也罢,这些我不在乎,我没有什么弟弟,也没有妈妈,秦女士也不用觉得对我失望,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替我着想,为我遮风挡雨,也没有谁把我捧在手里呵护过,我来到这世上,只尝过苦难,没尝过一点甜头,所以,别人的命关我什么事,是死是活,全凭个人造化,我现在活着站在这里,就是我命大,您儿子有您这样的人为他奔走谋划,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34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