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婉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有什么可道歉的呢,你又没说错什么。” 楼寄钰咽下口中的菜,虞燕婉继续说:“我们本来就不是合格的父母,自然也没有资格要求你做一个合格的儿子。说实在的,我这个当妈的也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 楼寄钰放下筷子,虞燕婉扭头飞快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要和你谈心啊,我不会那个。我只是觉得,做父母做到我们这个份上,挺失败的,我也没什么能补偿你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想和谁恋爱就恋爱,不想结婚就不结,至少我这个当妈的,不拦着你。” “那您帮我吧,我不能留在这儿。”楼寄钰立即开口求助,虞燕婉:“……” 楼寄钰急切地说:“妈,求您了,我真的需要立刻赶到他身边。” 虞燕婉静坐半晌,起身说:“知道了。”
第49章 四十九、荆家村 荆家村的雨逐渐下得大起来。雨溅到泥地里,摩托车轮驶过,飞起一片泥点子。 荆三时缩在摩托车后座,手上还抱着一箱要送进村的饮料,小卖部老板儿子的技术让荆三时心惊胆战,两轮摩托风驰电掣地乡间山路上起伏,荆三时套着一件透明的雨衣,雨水打在脸上生疼。 老板家的二娃子把荆三时拉到村委会前的空地上,水泥浇灌的小广场干净平整,二娃子朝一旁的二层小楼指了指:“村委会。” 荆三时连连朝他道谢,二娃子一拧车把手,单手向荆三时挥了挥:“谢啥,顺路的事。”轮胎漂移似的从荆三时面前滑出两道弧线,只留给了荆三时一个潇洒的背影。 荆三时小跑几步站到屋檐下,身上套了一件冲锋衣,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又给楼寄钰打了个电话,依然可以通信,但无人接听。 荆三时一瞬间有了想报警的冲动,但楼寄钰是个成年人,不可能因为他半天没联系上人,警察就受理失踪。荆三时的手指划到通讯录池昇的名字上,池昇的微信是楼寄钰替他存的,说有什么事随时找他帮忙。但荆三时从来没跟池昇聊过天,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加好友当天互发的两个表情上。荆三时犹豫片刻,觉得还是暂时不打了。 他把手机重新揣回包里,顺着二层小楼的走廊往里走,一楼的办公室大都关着门,窗户外面都是铁质的防护栏,窗帘拉着看不见里面。 走到拐角处才有一间办公室开着门,里面坐了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孩儿。 荆三时敲了敲门:“您好,打扰了,请问村支书在吗?” 女孩儿站起来,扶了一把眼镜,开口是流利的普通话:“我就是,您有什么事儿?” 荆三时微微愣住,他想象中的村支书,至少也是中年以上了,女孩儿似乎看出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是大学生村官。先进来坐吧,今天放假,大部分人都不在。” 荆三时把雨衣脱掉挂在门边,村支书给他倒了杯热水,冰凉的指尖碰到热源,有种酥麻的感觉。荆三时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您能帮我问一下荆蔷薇的亲人还在村里吗?蔷薇花的蔷薇。” “荆蔷薇啊,稍等。”村支书在电脑上点了几下,抓起一旁的座机电话,在等待通话的过程中,村支书问,“她是荆家村人?没听过这个名字呢。” 荆三时捂着纸杯喝了一小口:“对,是我母亲,几十年前就出去打工了。” 村支书一脸怪不得的表情:“就说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 电话接通,村支书喊了声老叔,直截了当地问:“您晓得荆蔷薇这个人哇?她儿子来村上想找她家里人。”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年轻的村支书脸上变得有些古怪,她嗯了几声:“对,就在村委会,你们一起过来吧。” 她放下听筒:“老叔告诉我,荆蔷薇家里人说她三十年前就死了。” 荆三时表情也空白了。 村支书又道:“他现在叫荆蔷薇的姐姐一起过来,你等一会儿吧。” 荆三时说了声谢谢,村支书又继续在电脑前工作。片刻后,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背微驼的老汉背着手走进办公室,身后跟着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女人。 村支书:“老叔,这个帅哥就是荆蔷薇的儿子。”她还跟老叔后面的女人打了个招呼,“兰孃。” 荆三时看向被喊作兰孃的女人,只这一眼,荆三时就知道,她一定是荆蔷薇的亲人。她们长得太像了,五官轮廓,美颜鼻子,只是常年生活在农村的女人更黑,脸上皱纹也更多,比起荆蔷薇,多了一份健壮的美。 老叔和她纷纷看向荆三时,荆三时站起来主动自我介绍:“我叫荆三时,是荆蔷薇的儿子。” 老叔缓缓开口,是浓重的方言:“你怎么姓荆,你爹呢?” 荆三时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这儿,只好说:“我没爸,从小跟我妈生活。” 兰孃拉了一把老叔:“娃,我是荆玉兰,你妈的二姐,这是我们幺舅。” 荆三时乖巧地开口:“二姨,小舅公。” 老叔哼了一声:“人三十几年没消息,突然冒出来个娃,你怎么证明荆蔷薇是你妈?” 荆三时摸了摸自己的背包:“她的死亡证明在我这里,算是证据吗?” 他转向荆蔷薇的两位亲人:“我妈去世了。” 这个消息对在场几人来说无异于一道惊雷,老叔嘴唇动了动,背着手转身走出村支书办公室:“回去再说。” 老头儿没有打伞,淋着雨来,又淋着雨走。荆玉兰拿起门边一把蓝白格子的雨伞,荆三时:“舅公他……” 荆玉兰把伞撑开,伞尖的雨滴散落出去,又和天上的兄弟姐妹融为一体。荆玉兰说:“他不打伞,不用管他。” 荆三时接过她手上的伞:“我来吧。” 回荆玉兰家的路上三个人都很沉默,老叔走得又急又快,每走一段路,就停下脚步,背着手侧身等他们一段,等人跟上来,又接着闷头往前冲。荆三时脚上的运动鞋满是泥水,荆玉兰低头看了,说:“一会儿家里拿帕子给你擦擦。” “没关系。” 又是一阵沉默,荆玉兰终于忍不住问:“她是怎么走的?” “癌症。” “哦……”荆玉兰喃喃道,“癌症。我们爹也是癌症走的。” 荆玉兰家离村委会不远,走过一座小坡再拐两条小道就到,自建小楼一共三层高,红砖砌的外墙上大概是新上了一层白漆,看起来比周围邻居家要干净许多。 但铁质大门上锈迹很重,老叔推开门,门口迎上来一条小土狗,热情地摇着尾巴,老叔伸手赶它:“去,去。” 家里没有其他人在,荆玉兰把伞晾在廊下,让荆三时先进堂屋坐,自己拐到厨房给他倒水喝。 老叔坐在正中的长椅上,从包里摸了根烟出来,看了眼荆三时:“抽不?” 荆三时摇头:“不抽,您抽吧。” 老叔把烟点上,荆玉兰端了一杯水过来,站在堂屋里,擦了擦手,有些局促:“三……三时啊,吃饭没?” 荆三时又回答:“吃了。” 又是无言,荆三时把背包拉链拉开,真的把掏出来一份文件:“这是我妈的死亡证明。”另一个文件袋里放着些零碎的照片,荆三时也全都拿出来,基本都是他和荆蔷薇的合照。 荆玉兰拿到照片,眼泪就止不住了,她拿手背蹭脸,飞快地把泪珠抹去,看着照片上的人,颤声开口:“三十……三十多年没有消息,怎么刚一有消息,人就没了呢!” 荆三时轻声劝慰她:“病了一年多,走得快,没受什么罪。” 他把几张荆蔷薇的单人照放到桌上:“这几张照片,留给你们做个念想吧。” 是荆蔷薇从二十多岁到四十多岁拍的照片,相片里她是那么明媚飞扬,美得惊心动魄。 老叔猛吸了口烟:“哎!死女娃子,心真硬,说跑就跑,一点都不念爹妈,爹妈死也莫回,现在自己死外头,祖坟都不进!” 荆三时听不得人说荆蔷薇不好,语气微变:“她不跑,留下来被你们卖给老男人吗?” 老叔一愣:“嘿!你个小娃,说话恁难听!怎么能叫卖,村子里的女娃谁不是十几岁就嫁人了,她爹妈那会儿找的那户,还是村里第一家万元户呢!” 荆三时皱起眉,他不想和老叔争论这个,这样的观念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几十年,荆三时没指望能与他辩论对错。他问荆玉兰:“我妈说她小时候后山上有一片蔷薇花,现在还在吗?” 荆玉兰抹了把泪:“在呢。” 荆玉兰现在的家是她儿子结婚以后盖的,荆家老宅挨着山,是多年前泥墙草盖的土房子,老两口去世后就基本废弃,前些年下大暴雨,山上泥石流下来,把房子压塌了一半,就更没什么人过去了。 荆玉兰看看外面的天,雨不算大但也不小,是绵密难缠的细雨,荆玉兰劝荆三时:“后山没有地,都是野花杂草,现在还下着雨,等雨停了再去吧。” 荆三时看了看时间,暂时应下,山上的温度和天气随时都在变化,他拿出手机,信号不大好。荆玉兰又钻出门拿了张湿帕子要给荆三时擦鞋,荆三时连连拒绝:“不用了,反正一会儿出门也要弄脏。” 荆玉兰又不知道干什么了,站在原地搓手,荆三时:“您坐吧。” 荆玉兰:“我站会儿。” 室内寂静,老叔把烟蒂扔到地上,拿脚碾熄,问荆三时:“你现在在哪个地方?” 荆三时报了省名,没有说具体在哪个市,老叔又问:“你爹呢?” “……”荆三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随口说:“死得早,我妈一个人把我带大的。” 老叔哼了一声:“跑出去受罪,她到底图啥,没男人没家的。” 这次不等荆三时张口,荆玉兰先发作了:“舅!别说了!人都走了,你还说她干啥!” 老叔又给自己点了根烟,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屋外雨势减缓,荆三时看了眼时间,重新背起背包:“二姨,麻烦您带我去后山吧。”
第50章 五十、奔向蔷薇花 “怎么这么急?”荆玉兰道,“雨停了再去哇,包就放家里嘛,我给你放屋里去。” 荆三时:“不用了二姨,我晚上还要赶回县城去,太晚了不好坐车。” “今天就要走啊?”荆玉兰下意识望向老叔,“在家里住一晚吧,晚上你哥哥姐姐都要回来,见个面吧?” 荆三时对荆玉兰的印象不差,只是他实在不想凭空给自己认一大堆亲戚,于是客气道:“不用了二姨,我还有事赶着回去。”其实为防意外,他的车票是后天的。 荆玉兰又看了一眼老叔:“还没见过你大姨、三姨和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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