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方驰从小当他哥哥,习惯了照顾他,本来也不是个刻薄的人。 这应该是韩方驰跟周沐尧说过的最重的话了。 周沐尧张了张嘴,好半天没出声。 他眼神里带着陌生,混乱的脑子里是他和韩方驰从小到大的很多画面。韩方驰是完全可以信任的,是可以依赖的。周沐尧朋友那么多,可韩方驰是不一样的。 可偏偏是韩方驰,周沐尧恨恨地看着他。 想要让一对情侣一起被刺伤,感情越深刺得越疼,刺得他们流血,最直接、轻易、阴损的箭,就是提及从前的亲密行为。 情侣那点私密的事儿,前任当着现任的面提一句,无论是概括还是细节,必定会在他们的亲密上割一刀。哪怕他们再不在意、再大方,想把这一刀抚平,也需要时间。 周沐尧没再去看何乐知,只看着韩方驰。 不甘裹着恨,无数能刺伤对方的话就在嘴边。 最终周沐尧笑了声,站直了,盯着韩方驰,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孤儿。” 何乐知骤然瞪圆了眼睛,韩方驰也下意识去看他。 猝不及防的两个字,措手不及地砸过来,使得韩方驰看着何乐知的视线里带着茫然。 “你真以为就他自己知道啊?”周沐尧嘲讽地说,“真当是你俩守着的秘密呢?” 周沐尧点点头说:“的确是孤儿能干的事。” “——周沐尧。”何乐知声音彻底冷下来,喊他名字。 周沐尧转过头。 “滚。”何乐知没看他,指着门说,“现在,滚。” 周沐尧又笑了声,开了门,说:“你俩天长地久。” 门在他话音落的一刻合上,不轻不重的关门声撞着人的耳膜,即使是门响,却在这一刻格外刺耳。
第60章 高二那年的寒冬夜里,韩方驰说他没地方去了,何乐知裹着羽绒服下楼接他,用校服挡着他的头,不让风雪吹他的脸。 在何乐知温暖的小房间里,韩方驰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别的,坐在何乐知的小床上,一直在打摆子。 他失神地看着何乐知,有些无措地说:“我听见我爸说,他跟我亲近不起来……因为我……毕竟不是他们亲生的。” 何乐知一瞬间把眼睛瞪圆,嘴也张开了,却说不出话。 “我妈说已经养了十几年了,让他别把这些挂嘴上。”韩方驰两只手抠着床沿,眼神空洞,眼底却红。 他低声问:“乐知,我是谁啊?” 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夜里,韩方驰起夜想去厕所,听见了爸妈的对话。那时韩知遥还小,刚让她自己睡一个房间,因此爸妈不关卧室门,怕听不见她夜里哭。 如果不是恰好听见了“方驰”,他不会驻足听那一会儿的,压着声音的那一小段聊天,让韩方驰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再没有过真正的归宿感。 他妈妈在跟他爸说,别在方驰面前表现得那么明显,方驰已经够优秀了。他爸说不是亲的总隔着一层,没办法。 这也能很清晰地解释通很多事。 他妈妈不提,本来就是个性格淡的人,对每个人都差不多;但在爸爸身上对比得就很明显。从小韩方驰就从来没被他爸爸很亲近地抱过,也从不单独带他出去玩,他从来没有骑过爸爸的脖子。虽然关系也还过得去,只是别的父子之间那种像兄弟像朋友的亲近,他们从来没有过。 而对知墨和知遥就完全是不同的态度,韩方驰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爸更喜欢女儿,而他是哥哥,所以是不被偏爱的那个。 当晚韩方驰从家里离开,爸妈知道他听见了。 之后几天韩方驰住在何乐知家里,没有回家,妈妈给他打电话,让他别多想。 等到韩方驰回家以后,他们也从来没公开聊过这些,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只是他知道了,爸妈也清楚他已经知道了。 接下来的这么多年,双方心照不宣。不疏远、不亲近,父母知道他优秀懂事,也一直像家人一样接纳他,只是不够亲近;韩方驰感激父母,会尽力回报他的家庭,但他也融不进去。 别人都以为韩方驰有个完美家庭,和乐幸福。 只有何乐知在韩方驰最脆弱的那个夜晚,知道了他的秘密。何乐知那晚抱着韩方驰,用他自己暖洋洋的体温去贴近他,把自己的小床让给他。 何乐知那时保证说,会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 可就在刚刚,周沐尧撕破了这层黑布,说这不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韩方驰落在何乐知身上茫然的眼神,把何乐知的心烧了个洞。 “我……”何乐知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似乎怎么辩白都空洞。 “没事儿。”韩方驰说,说完朝他张开胳膊。 何乐知抿着唇走过去,韩方驰抱住他,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 “我没说过。”何乐知在他旁边说。 “嗯。”韩方驰闭上眼睛,“它不重要。” “不是不重要,”何乐知和他分开,看着他眼睛说,“我没有说过。” 韩方驰还是说“嗯”,把何乐知抱了回来。 周沐尧跟韩方驰他们两家挂着亲戚,他知道这事不是不可能。可周沐尧知道这是韩方驰跟何乐知之间的秘密。 如果不是他们俩私下聊过,周沐尧最多自己知道,他不会点出何乐知也知道。这让何乐知解释不清,也很难自证。 与此同时,何乐知难免自责。无论周沐尧是怎么知道的,他今天说出的这两句话,都代表着何乐知没有把那份独有的信任保护好。 表白时的那一切犹在眼前,何乐知坦坦荡荡朝韩方驰要的忠诚和信任,化成今天的一个巴掌,扇在他自己脸上。 韩方驰显然不想聊这个了,何乐知也没有更能解释得清的话说,如果只是一遍遍重复“没有”,这也没有意义。 当晚,两人收拾完回了房间,却什么都没做。 这一晚不论对他们俩谁来说,冲击都不小。他们各自沉默地睡了,只是一直牵着手,韩方驰牵着何乐知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睡着之前一直捏他手指肚玩。 第二天一早,何乐知睁眼时两人是背对背的姿势。 这好像还是在一起之后第一次醒来时他俩离这么远。何乐知翻过身去躺了会儿,手指沿着韩方驰脖子和肩膀的弧线轻轻画了一条线。韩方驰没像平时那样抓住他的手,或是转过来把他搂过去,可能是没醒。 何乐知在背后看了他几分钟,接着放轻动作下了床。 不等走到门口,韩方驰出了个声。 何乐知停下脚步回头,韩方驰依然还是刚才的姿势没回头,何乐知却秒懂,绕过床去到韩方驰那侧蹲下。 韩方驰没睁眼,只说:“让你走了吗?你就走。” 声音里是还没醒透的哑。 何乐知笑了下,在他脸上亲亲。 “醒了挠我脖子一下就要走,就这么敷衍我。”韩方驰说。 “我什么时候挠你了……”何乐知失笑地说,接着又亲亲他下巴,说,“没敷衍你,我以为你没醒。” “没醒不能抱?我每次抱你都醒了?”韩方驰睁开眼睛,明显气不顺。 何乐知也不跟他说了,在韩方驰这侧重新躺下,把自己塞进韩方驰胳膊范围,笑着问:“这样可以吗?” 韩方驰也不说话,收收胳膊,又把眼睛闭上了。 以他们俩的性格和感情基底,加上对彼此的足够了解,想让他俩闹矛盾不太容易。既吵不起来架,也生不起闷气。 但周沐尧折腾的这一趟,似乎还是在他俩之间留了痕迹,虽然接下来的几天彼此都表现得无事发生,可跟之前的那些天比起来,还是有点区别。 不到有隔阂的程度,但显然也没能立刻从心里放下。 比如睡醒了常常没在抱着,比如睡前他们会亲吻,但是这些天都没有做爱。 韩方驰尽管已经把情绪隐藏得很好了,但对情绪感知细腻而敏感是何乐知的特点。他隐隐约约地感到韩方驰还是有气,可他又不知道怎么把它消除。 听到耳朵里的话擦不掉,而他除了“我没跟别人说过”以外,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的话了。在前面那些年里,他和周沐尧才是最亲密的人,在别人眼里,他们之间才应该“没有秘密”。 何乐知的情绪也有一点复杂,既有种挫败感,想到方驰当时的眼神就觉得非常心疼,在这些以外又不免有些无力,因为他本就是坦荡的,此刻却陷入了无法自证的处境。 但无论如何,何乐知不能允许他们俩带着小疙瘩过日子,它必须解开。 一天晚上,韩方驰有急诊手术,说不一定几点回来,何乐知就自己先回了家,之后出去跑步。 看见韩方驰的消息说快到家了,何乐知才回去。 他到家时韩方驰刚到,衣服还没换。 何乐知刚跑完步,一身速干衣上都是汗,他也没像平时一样进门先洗澡,而是就带着那一身汗往韩方驰身上一扑。 韩方驰没防备,差点没接住,往后退了一步,手一直搂着他腰,说他:“摔着你。” 何乐知不管不顾地吻上去,拖鞋也没穿,白袜子直接往韩方驰脚上踩。 何乐知向来干干净净,总是带着点香味儿。像现在这样的时候少之又少,比平时愣多了。 韩方驰刚开始怕他站不稳,抱着他怕他摔,后来托着他腰把他放料理台上,手拄在两边,沉声问他:“你要干吗?” 何乐知也不说话,露在短裤外的两条长长的小腿抬起来夹着他腰。 “跑兴奋了你?”韩方驰托着他的脸,擦掉他额角的一小层汗。 何乐知“嗯”了声,笑着侧过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每当何乐知表现出跟平时有反差的特质,就格外吸引人,能让人发疯。 他们甚至没回卧室,韩方驰不让他从料理台上下来。 房间里所有灯都关掉,这样从外面看就完全是黑暗的。他们避开厨房的窗户,何乐知被困在方寸之间。 当一切平息,何乐知腿后侧红了一片,在理石台边上硌得一条一条的。 韩方驰手垫在台面边沿,以免他硌,呼吸还没喘匀,静静地和他接吻。 “今天怎么了?”韩方驰眉眼间还有没平息掉的温度,问他。 “哄哄你,”何乐知腰要断了,手向后拄着借力,腿无力地垂着,他长长地呼了口气,笑了下说,“怕你不愿意跟我好了。” “我怎么了?”韩方驰不承认。 何乐知抬起一只手,摸摸他的眉心,又顺着眼眉摸到额角。 他的眼神认真下来,跟韩方驰说:“我从来、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何其也好,周沐尧也好。” 韩方驰“嗯”了声,垂着视线,“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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