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乐知“嗯”了声,说:“在找呢。” 何乐知临时搬出来,一时没地方住。单位倒是有员工宿舍,公司给几个外地的员工租了个大平层让他们合住,还有个空房间,但何乐知没去住。 他没跟同事说跟恋人分开了的事,也不太愿意住进集体环境,他职级上压一头,到时候别人和领导住一块也不自在。 公司附近新房少旧楼多,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他这半个多月一直住酒店了。 “你直接买个房算了。”何其说。 “再说吧。”何乐知说,“懒得看。” 之前他和周沐尧异地,周沐尧不知道能不能调回来,即使能调回来工作地点也还没定,何乐知就先没买房。现在这些都不用再考虑,何乐知一时也没什么念头了。 “你跟小黑。”何其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何乐知下意识看向她。 何其直接问:“还能好了吗?” 何乐知没有思考,平静地回答:“不能了。” “想也是。”何其似乎也没有更多想说的了,展开刚收了腰线的裙子给何乐知看,让他看自己缝得真完美。 “他还每天找你吗?”何乐知问。 “嗯,天天找。”何其说,“让我帮帮他。” 何乐知没问何其怎么答,用不着问。他实在太了解何其,他在妈妈绝对的爱下松弛地长大,在任何事情上,何乐知只需要遵从自己的内心。 “我跟他说让你冷静一段时间再说吧,先别找你了。”何其叠起裙子说。 这几天周沐尧确实不像之前那么频繁地联系何乐知了,何乐知也稍微有了点喘息的空间。他其实不知道怎么面对周沐尧,每次周沐尧在他公司楼下等,何乐知都不知道还能和他说点什么。 可能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周沐尧开始认识到何乐知是真的不会原谅了,因此他越来越慌。周沐尧似乎逐渐开始明白,他正在失去何乐知。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 何乐知最初的情绪渐渐褪去,已经不再愤怒,只是有些麻木。他似乎接受得比周沐尧快一些,或许在周沐尧喝醉了的那个夜里,何乐知的这八年感情就已经被不留情面地打碎了。 何其做了好几道菜让他吃,何乐知却吃得磕磕绊绊,牙疼。 “你这牙赶紧拔,早晚也是拖不过去。”何乐知离开之前,何其跟他说。 何乐知苦着张脸,“嗯”了声。 “早拔完早利索,”何其劝他,“别拖了。” “知道了。”何乐知说。 “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上班呢。”何其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再瘦了。” “没问题。”何乐知痛快地答应。 这颗牙何乐知还是拖了很久没有去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加班和出差。他几乎切断了工作以外的所有社交,和所有朋友断了联系。 跟周沐尧交往多年,他们都在对方的生活里牵涉过多。朋友都是重合的,每一个朋友都见证了他们的八年,替这八年感到遗憾。他们联系何乐知,要么替周沐尧说话,要么替周沐尧创造机会,把何乐知约出来。 何乐知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所有社交邀请,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找他。 何乐知刚出差回来,正收拾着东西。手机在这时响起来,何乐知摸过来看了眼。 来电人是“方驰”。 何乐知有些意外,接了电话。 “乐知?”对方先开口,语调微扬,听来熟稔。 “方驰。” “干什么呢?”韩方驰问。 何乐知说:“刚出差回来,收拾衣服,乱糟糟的。” 韩方驰声音听来如常,没有表现出和以往有什么不同,问何乐知:“明天过来吃饭?” 何乐知先是愣了下,后想起韩方驰应该是搬家了。 韩方驰买房装修完一直空着,空了得有一年多。房子装修时何乐知送了组沙发,是他托一个设计师朋友帮订的,熟人价花了小两万。 当时韩方驰电话打来是周沐尧接的,周沐尧边打游戏边说:“什么沙发?我不知道啊。” 韩方驰说:“让乐知接电话。” 何乐知就坐在旁边,凑头过去说:“别客气,小小心意。” 这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何乐知说:“搬过去了?恭喜恭喜。” “刚搬,明天找他们过来吃饭,你来吗?”韩方驰问。 “我不去了,刚出差回来,有点儿累,明天估计还得加班。”何乐知笑着说,“你们玩得开心。” 韩方驰“嗯”了声,倒也不劝,“想你也是不能来。” 这种场合何乐知自然不能去,无论周沐尧去不去,何乐知都会是话题中心。 何乐知笑笑,没再说什么。 “那改天你单独来。”韩方驰说。 何乐知一口答应:“好。” 电话挂了,何乐知仍作原状,大脑放空地看着天花板上的一处。 他总是喜欢这样发呆。 如果是往常,韩方驰请吃饭何乐知肯定会去,但目前他还不想出席任何聚会,也不想和跟周沐尧有关的人联系。 不是他感情淡漠,他只是不想被别人劝和。在别人看来,八年感情就这么断了实在可惜,都想劝劝,人总是劝和不劝分。 然而对现在的何乐知来说,这些都太麻烦了。 韩方驰组的局何乐知都没来,也就代表没有人能把何乐知叫出来了。 周沐尧孤立无援,谁也帮不上他。 他不知道何乐知住哪儿,除了公司楼下,再没有其他地方能见到他。 又一次周沐尧来楼下等何乐知,坐进何乐知的车里,何乐知一声不吭,无论周沐尧说什么,他都像没听见。 周沐尧红着眼睛说何乐知心狠。 何乐知依然默不作声。 周沐尧看起来极其憔悴,再没了神采飞扬的状态。 何乐知到最后也一句话没和他说,等他下了车,立即把车开走。看着高大的男生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何乐知感到自己确实心狠。八年感情说断就断,生活如常,不见疲态,只是有点瘦了。 当晚何乐知不明原因地有些发烧。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冒,因此没有吃药。躺在酒店的床上,何乐知昏昏沉沉的脑子里转来转去的,都是周沐尧。 从周沐尧大一到现在,他和这个男孩儿一起成长。 下午周沐尧从他车上下去,委顿的神情定在何乐知眼前。还是非常心疼的,毕竟那是小黑,曾经付出的都是真心。 何乐知心想,我真是心狠。 太阳穴边的神经一跳一跳地疼,像有人在扯一根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绷断了。 何乐知闭着眼睛,让自己慢慢地呼吸。 他在心里想,可我也非常、非常难过。
第7章 如果知道这次牙疼会这般来势汹汹,何乐知一定在之前就把它拔掉。 它隐隐约约地疼了几天,何乐知没管它,又过了半月,突然在一天早上毫无征兆地疼了起来。智齿发炎到后来,他半边脸都肿了,吃不了东西,每天要去挂水。 被迫吃了一周流食,何乐知看起来更清瘦了。 同事劝他赶紧去拔了,何乐知捂着脸说要消肿了才行。 他连说话都困难,牙龈半点不能动,每动一下都疼。 每天早上牛奶,中午和晚上用粗吸管喝粥,之前他的一个项目要求去个人到现场,有细节搞不清,图是何乐知出的,对方每天给他打很多电话,何乐知说话张不开嘴,说不清,索性去趟现场。 他都这样了还要出差,领导都有点看不过去。 “我去吧,你别去了。”领导说。 何乐知含含糊糊地说:“你别了,他们也有点儿听不懂话,你去了要生气,还是我去吧。” “你能行?”领导不忍心地看着他。 何乐知做不出笑的表情,于是用手比了个“OK”,说:“没问题。” “那你去吧,我最近对听不懂话过敏,我遇着就心律不齐。”领导说。 何乐知吃力地笑笑,说:“好的。” 一个光伏项目,在内蒙。何乐知坐高铁去的,行李箱里装着两盒消炎药,挂不了水了,药不能断。 甲方热情地招待他,送了他好多牛肉干。何乐知指指自己的脸,说:“我咬不动。” “没关系,带回去给家里人吃。”对方说。 何乐知便道谢收下了,心想他也没什么家里人能吃。何其从不吃这种需要用力嚼的东西,怕咬肌变大,以前周沐尧倒是爱吃,现在家里也没这人了。 何乐知去了一周多,回来时牙已经消肿了。 他把牛肉干给同事分了,当即在网上挂了第二天下午口腔医院的号,准备去拔牙。 这颗拖了很久的牙他必须拔掉。其实他之前上学时拔过一颗智齿,那次经历实在不堪回首,否则这次也不至于一拖再拖。然而这段时间的牙疼实在令人心有余悸,一天不想再留它。 口腔医院离他不远,第二天何乐知没开车,医院里停车困难,他坐地铁过去的。 约的下午一点的号,他十一点多就到了。 口腔科目分得很细,也不知道拔牙应该在什么科,看医生介绍应该都有涉及。何乐知在医院小程序上看着几张照片犹豫了下,最后挂了个牙体牙髓科的主任。 挂号的医生在午休,导诊告诉他可以在王主任的候诊区等,那边沙发比较舒服,还有空调。 何乐知笑着道了谢,去了王主任诊区。 候诊区坐了几个人,都是等下午就诊的。 何乐知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下,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上一次那颗智齿拔了很久,过程中一直能感到神经的疼,拔完时何乐知满头的汗。 手机上来了条消息,何乐知点开看,是周沐尧。 ——乐知,你回来了吗?我把你衣服收拾了,给你送过去。 何乐知回复他:回来了,改天我去取。 何乐知没有删周沐尧微信,只是因为刚开始周沐尧每天打很多电话,所以把他号码拉黑了。微信那时也开了免打扰,最近因为周沐尧克制了很多,又放开了。 毕竟在一起多年,总有些东西不能一下断清,偶尔要有交流,比如问问某个账号的密码,比如不知他们分手现状的人托他们给彼此传的什么信息。 这样的时候总不至于特意强调一下他们分了,还不如帮忙告诉一声来得轻松。 王主任诊室里有人,从没遮严的百叶窗看,是其他穿着白大褂的两三个大夫。 他们应该在聊什么,聊得还挺开心,时不时有笑声传出来。 何乐知让他们笑得顿生悲凉,候诊区坐的患者眉眼间都忐忑,看牙是个多么恐怖的事儿,等着看牙的个个神经紧绷,神情紧张,而里面的医生们谈笑风生,医患悲喜不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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