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了。”何乐知说。 “放这儿干什么?”韩方驰问。 何乐知说:“下次想让遥遥给他带过去。” “我带吧,”韩方驰说,“下周我俩能见着。” “好的。”何乐知随口问,“下周你们有事要聚吗?” 韩方驰“嗯”了声,“下周末表弟结婚,他得来。” 韩方驰和周沐尧都是新郎的哥哥,他俩前一天晚上就得过去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韩方驰加了会儿班,他过去的时候婚房都差不多装扮完了,周沐尧正踩着凳子,往客厅天花板上贴装饰。 “哥你来了?”他看见韩方驰进来,朝他打招呼。 “没有椅子吗?”韩方驰环顾一圈,没看见椅子,“你这凳子看着不结实。” “说能承重二百斤么,”周沐尧笑着说,“我没有二百斤,没事儿。” 韩方驰进卧室分别跟长辈打了招呼,找了把暂时空着的椅子拎过来,跟周沐尧说:“下来,踩这个。” 周沐尧笑着跳下来,“你不来别人压根不怕我摔。” 凡是家里长辈聚集的场合,韩方驰跟周沐尧都免不了被说,周沐尧那个性向长辈也不好多说他,还有点替人遮羞的意思,但韩方驰就不一样了。 庞家是个相对传统的家族,且人多。韩方驰一路沿着一个优秀的轨迹长大,他似乎在所有人的眼睛里被期待着。在相对传统刻板的长辈们的眼里,周沐尧这辈子已经歪了,而韩方驰从小到大都听话,从没有离经叛道过。 反正不管被人说什么他都不回话,周沐尧悄悄撞撞韩方驰肩膀,两人对个眼神,心照不宣,趁着没人注意一起溜了。 “我车上有你东西。”出了小区,韩方驰说。 “什么东西啊?”周沐尧跟着他上了车,坐上副驾,“正好我没开车过来,哥你送我。” 韩方驰从后座把东西拿过来给他,“乐知收拾出来的。” “……啊。”周沐尧翻了翻,自嘲地笑了声,“我以为他都扔了呢。” 韩方驰启动了车。 周沐尧本来心情不错的,这会儿却似乎低沉下来。 前半程他都没说话,后来突然问:“哥,乐知平时会提到我吗?” “偶尔会。”韩方驰说。 “什么态度呢?”周沐尧问,“恶心吗?” “没,”韩方驰想了想说,“正常态度。” 周沐尧点点头,“他是这样的。” 周沐尧现在已经不折腾了,也不太当着韩方驰和肖遥的面过多地问起何乐知。 但这会儿腿上这一袋东西把很多曾经的记忆翻出来,周沐尧忍不住问:“哥你能帮我问问乐知吗?” 韩方驰看过来,周沐尧说:“问他消气了吗?我们还有可能重新开始吗?” 韩方驰转回去,沉默地开着车,过了片刻才说:“我问不了。” “为什么?”周沐尧问,“因为你们是他的朋友?所以你和遥遥都不愿意帮我。” “之前是。”韩方驰说。 “之前?”周沐尧茫然地看向他,“现在呢?” 韩方驰只说:“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他没说。 周沐尧抱着袋子,也不再问,点点头,低声说:“哦。” 之前何乐知提出要搬过去时,韩方驰还表现出了一点情绪。而等到何乐知真正搬过去,他倒一点情绪都没有了,看起来非常平静,帮着把剩下的东西一起都带了过去。 他们俩的直线距离从十几米拉开到几百米,也不再能穿着家居服和拖鞋就直接过去了。 一起吃饭不再是理所当然的事,连门卡都不再是同一个。 这或许是朋友间非常合适的距离,想见就能见,也不会近到模糊边界。 只是在韩方驰这儿没能适用。 过了一周何乐知发现,可能韩方驰之所以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就是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改变。 这几百米的距离他根本没在乎,在隔着一条街的两个小区间往返得非常随意。 他搬家后的第一个周末,何其和小姨她们过来他这儿吃饭,说要暖个房。韩方驰和肖遥也来了,何乐知说趁一天都吃完,要不得收拾两次。 肖遥带了搬家礼物来,是一台咖啡机。 韩方驰空手来的,肖遥跟何乐知说:“你看出亲疏远近没?” 何乐知笑着点头:“我看出来了,谢谢遥遥。” 何其在一边也跟着笑,肖遥问:“你跟谁近?” “跟你近。”何乐知说。 韩方驰也没意见,并不吭声。 等到人都散了,房间是韩方驰跟他一起收拾的,不等收拾完天已经黑了。 开了灯后,落地窗整片地反着光,映出干净的客厅和穿得都很居家的他们俩,并不说话,各自收拾一处。 这有点像个家了。 何乐知开口说:“剩下我自己收拾就行。” 韩方驰问:“那我坐着?” 何乐知被噎了下,笑着说:“你回家坐去。” 韩方驰把茶几上东西归位,并不理他的话。 门铃突然响起来的时候,何乐知意外地看了眼。 韩方驰沉默着去开了单元门,站在门口等。 何乐知看着他接了个什么东西,道了谢后关上门。 “谁啊?”何乐知茫然地问。 韩方驰径自拎着东西去了餐厅位置,何乐知错愕地看着他拿出个水果蛋糕。 韩方驰去厨房找了俩勺,端着蛋糕托盘走过来。 原本的阳台位置何乐知没留,而是做了组榻榻米,上面放着茶台和蒲团。 韩方驰走过去时关了灯,房间里一时只剩下落地窗洒进来的月光和小区里路灯的光。房间里变得昏暗朦胧,却什么都能看清。 “给你补个生日,当时你没回来。”韩方驰把蛋糕放在茶台上,回头说。 他的轮廓挺拔,脸庞英俊,幽暗的夜色下,他看着何乐知说:“顺便有些话想和你聊聊。”
第40章 从前的何乐知对韩方驰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他让韩方驰在此后的这十多年里,无论什么时候跟人聊到高中,脑子里关于高中的回想都是有温度的,带着阳光的颜色。他让被上课和自习占满了的那枯燥辛苦的三年变得轻快和柔软。 或许轻快柔软的是何乐知本身。在之前一次饭桌上,一桌人回忆往昔,那时何乐知不在,肖遥喝多了,晕晕乎乎地说:“可别聊这个了,天天早上六点出家门儿,晚上十点半以后才能回家,这种日子连着过,周末还得间歇休,真特么绝望,尤其高三。我高三那年全靠乐知哄着我念,他天天笑呵呵地哄我上学,晚上放学跟我说‘明天见,遥遥’,有阵子还经常早上给我打电话,说给我带早餐了别迟到。” 说完抬头找了一圈,问:“乐知呢?” 别人说:“乐知没来。” “又没来,”肖遥噘了噘嘴,看着韩方驰说,“我想乐知了。” 那段时间周沐尧在北京,何乐知一般不出来,肖遥挺长时间没看见他了,聊到高中就不免觉得很想他。学生时代的何乐知能让他周围的人都觉得轻松,有着舒缓的治愈性。 肖遥都这样觉得,韩方驰只会比他程度更深。 肖遥需要被哄着上学,韩方驰不需要,他只是觉得高中这三年,都是被何乐知看着度过的。何乐知会让他在意的每个人都很舒适,他注视着他的朋友们,并敏感细腻地关照着他们。而他们都知道,肖遥只在第二顺位。 何乐知友情的第一顺位,韩方驰占了七年。 这也是他们各自恋爱的最初,韩方驰那些无法准确描述的情绪形成的来源。 他在那一段时间里的缺失感并不源自何乐知的恋爱,而源自何乐知的恋爱对象是周沐尧。 在恋人之前,周沐尧首先是朋友,他和何乐知在恋爱前就已经以朋友身份相处了两年多。所以在爱情以外,何乐知友情的第一顺位似乎也因为他们恋爱关系的确立,而自然而然地移了位,这一部分在前面许多年里都属于韩方驰。 当然,这些不是那时的韩方驰能够厘清并准确表达的,那时他只觉得失去了很多。 此后多年,他们各自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上,韩方驰看着何乐知越来越成熟、理性,他身上那些稚气活泼的特质渐渐消失。对工作了的成年人来说,这个距离无可厚非,各有各的生活,只是在众多朋友之间,关系会更近一些。 而当韩方驰去年在王主任诊区看见来拔牙的何乐知,那几秒里韩方驰心情复杂,其实有很多话能说,最后却只有一声“何乐知”。 那一瞬间韩方驰直观地体会到,原来在这么多年里,他还真的失去了他少年时最好的朋友。 三十岁的何乐知对韩方驰来说,又和曾经不完全相同。 他们在去年刻意地、缓慢地、当心地修复了一段时隔多年的友情,在熟悉和默契的操控下,他们迅速回归到当年的位置,友情妥帖地归了位。 而在这个过程里,他们都忽略了一点,即他们已经和十几年前的他们不完全一样了。 关系的拉近让他们近距离地看到彼此,以一个成熟后的视角,他们身上那些与从前不同的特质带来的陌生感,也让他们实际上并不只是一个“曾经的朋友”。与其说修复,更像一段关系的重塑。 两个与从前有偏差的人,同时倾注了过多,最终重塑出了一段同样与从前有偏差的关系。 这样的现状下,想要不动声色的把重塑的一切拉远、推翻,而不惊动另一个人,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何乐知站在原地,没有立即过去。他深吸了口气,笑了下说:“聊什么啊,还得关灯聊。” “你要想开灯聊也行,”韩方驰平静道,“我怕灯太亮了你不敢看我。” 何乐知下意识闭了下眼睛,心里就俩字,完了。 “过来。”韩方驰说。 何乐知走了过去,坐在蒲团上。 “你整得我好紧张,”何乐知清了清嗓子,玩笑地说,“好像要审判我,我是犯了什么错吗?” “没有。”韩方驰也坐下了,递过来个勺。 他们同时想起了高二韩方驰去何乐知家里过夜吃的那个蛋糕,何乐知笑了下说:“你等何其走了才把蛋糕拿来,咱俩背着她吃,这合理吗?” 韩方驰说:“下次可以再一起吃。” 何乐知挖了勺芒果吃了,奶油没有很甜,何乐知却觉得喉咙发紧。 “生日快乐。”韩方驰说。 何乐知笑笑说:“谢谢,其实不用特意补,我也不是小孩儿,过个生日还当回事。” 韩方驰没吃,沉默地看着何乐知吃了几口,才开口说:“补是因为我需要今天是新的节点。” 何乐知听见他沉声说:“从前的一切、所有,我希望它们完整地留在你三十一岁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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