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澜的家人精明得很,决不允许她成为单亲妈妈。 这个孩子无名无姓,什么也没留下。 孟泽抽完了一支烟,向外走两步,突然回头,他使劲把小木板按下去。 木板往深处陷,半截插进了土堆。 不是只有李明澜那个傻子才心疼孩子的。 走出岩巍中学的侧门,孟泽把手机从静音切换到正常。 手机有一通未接来电——来自通讯录里署名为“李明澜”的那个号码。 他看一眼,没有理会,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 崔佩颐和姚希津抵达机场,联系李明澜。 李明澜把聚会时间定在儿子上学时。 几人不是久不见面的同学。李明澜回国前才和崔佩颐道别,没几天,两人又见面了。 “明澜!”崔佩颐给了李明澜一个大大的拥抱。 崔佩颐剪着波波头,穿一件灰白厚实的短外套,配的里衣和裤子都是黑色系,紧身裤勾住一双长腿,再搭黑皮长靴,酷劲十足。 李明澜穿了件宽松的白毛衣,领口挂了几颗细碎的白珍珠,牛仔裤宽又长,她不得不卷起裤脚。 她站在利落的崔佩颐身边,显得更慵懒。她问:“你们打算玩几天?” “到处走走。”崔佩颐瞥着边上的男人,“姚大少花了三天的时间做攻略,我如果早早回去,岂不辜负了姚大少的苦心?” “攻略都是网上摘抄的。”姚希津眉目清朗,嗓子温声和气,“Melanie,Paige说你最近很忙?” “忙着洗衣,拖地。”李明澜弯起唇,“回国了,叫我李明澜就行。” “习惯了。”姚希津还是不改,“Melanie,你今天有空吗?” 李明澜坚持:“叫我李明澜就行。” 姚希津却是省略了她的姓氏:“明澜。” 李明澜突然想起,孟泽至今都没叫过她“明澜”。他只会“李明澜”、“李明澜”,连名带姓的,和叫路边的张三李四没区别。 就要到午饭时间,李明澜问要吃什么。 “麻辣火锅。”崔佩颐嚷嚷说,“去他妈的西餐!” “Paige。”姚希津不说脏话,也听不得崔佩颐讲。 “讲中文,我叫崔佩颐。” 姚希津:“你不如Melanie沉稳。” 崔佩颐翻白眼:“你就是改不掉这洋人腔。”
第73章 李明澜有过高考时犯肠胃炎的教训,她戒了辣,点了鸳鸯锅底。 席间,崔佩颐说:“明澜,我的教授给我推荐了一个服饰公司,兼职时薪比较高。你想不想去?” 李明澜:“我已经够忙了。” 崔佩颐:“我先跟着设计师学点东西,之后就自己来创业。” 姚希津:“你还有这么远大的理想?” “你别瞧不起人,我要做一个属于年轻人的身份象征,不弄那些老气横秋的东西。”崔佩颐涮了一大块毛肚,“明澜,你对服饰搭配的眼光很独到,来给我搭把手吧?” 李明澜笑:“等你创业,我去给你打工。” “论起视觉感和创新力,你肯定比我强。”崔佩颐么,她做白日梦的功夫更到家,“你将来想不想留在国外?” 李明澜:“我想回国。”她的儿子在这里啊。 “国内是好,但国外更自由。我爸从我回来第二天就开始数落我,烦都烦死了。”崔佩颐半眯眼睛,向后靠,转头见到李明澜的侧脸。 也有人称呼崔佩颐是“美女”。她有自知之明,她属于小家碧玉,在普通人面前能占点上风,一旦和李明澜比较,她就黯然失色了。 崔佩颐放下筷子,勾一勾李明澜的下巴:“你长这么漂亮,以后嫁个有钱老公,不就衣食无忧了。” 李明澜失笑:“要不是我小姨收留我,我几乎穷得要去住贫民窟,我上哪去认识有钱老公。” 姚希津正在清汤锅里烫菜,他抬起眼。 崔佩颐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姚大少啊,大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坐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麻辣火锅,是降贵纡尊了。” 姚希津和她们俩不在一个学校,他学商业,和崔佩颐认识是在一场留学生聚会上。 他浅笑:“我也是平民百姓。” “装,你就装。”崔佩颐用着夸张的口气,“明澜,你知不知道,我晚上住的五星级酒店就是他家的。” “我身上没钱,只有这么一点福利。”姚希津说,“对了,明澜,如果你晚上玩得累,也可以到酒店来住,不差你那一间房。” 李明澜笑:“能交上姚大少这一个朋友,是我三生有幸。” 饭后,她和两人逛了逛。 到幼儿园的放学时间了,她推脱有事,先走一步。 * 晚上十点左右,姚希津打电话来问:“明澜,这座城市哪里有夜生活?” “夜生活?哪方面?”五星级大酒店的太子爷还愁没有夜生活? “你别误会。”姚希津轻咳,“我是说KTV,酒吧之类的。” “我没去过酒吧,不过KTV嘛,我熟。”小李深睡得早,李明澜这时闲下来了,“我和你们过去。” 临走前,她去房间看儿子。 小李深仰躺着,不知什么时候踢掉了半截被子。 李明澜盖上被子,拍一拍儿子的脸,轻轻地说:“深仔乖乖睡觉。” 小李深蹬了蹬肉乎乎的小腿,睡得更香了。 * KTV的走廊上有鬼哭狼嚎,也有声情并茂。 李明澜进去包厢:“我只能和你们玩一会,我太晚回去会吵醒家人。” “明澜。”姚希津说,“你如果担心,可以到酒店住一晚。” 李明澜:“不了,我唱一唱就回去。” “明澜,不开玩笑,我给你留了房间。”姚希津真的拿出一张房卡。 崔佩颐见状,把房卡塞到李明澜的掌心:“收着吧。姚大少也是这么慷慨给我的,这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 “谢谢姚大少。”李明澜暂且收下,她也担心自己回家的动静吵到儿子。 “叫我姚希津就行。” 崔佩颐又问:“为什么叫中文名?你不叫Cyrus了?” 姚希津不回答她。 时下有一首火遍大街小巷的韩国女团的流行曲,崔佩颐边唱边跳:“I want nobody nobody,but you.” 姚希津坐在沙发一角。他说他是平民百姓,但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言行举止免不了尊贵潇洒。 李明澜靠在沙发扶手上,懒洋洋的,心中正想着儿子。她的儿子真乖,她恨不得天天抱着儿子睡。 姚希津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明澜,你不去唱一首吗?” 李明澜:“我不会唱韩语。” 姚希津:“你和崔佩颐相同年纪,但是比她有历练。” 哪有历练?生完孩子,她不得不走出象牙塔,逼着自己成长。 她几年不来KTV。不是不喜欢唱歌,以前和孟泽在一起的时候,她高兴得全程开麦。 与他分开,她如同被剥离了天真。 不行,来了岂有不唱的道理。 李明澜立即点一首《射雕英雄传之华山论剑》的主题曲。 然而,没有人在边上唱:“呼,哈。”她无论如何也回不到当年的澎湃。 过去的几年里,她偶尔想起孟泽,也没有太悲伤。她刻意淡化他的坏,抓着两人之间仅剩的美好。 唱到一半,服务员推门进来,送来两打啤酒。 崔佩颐坐在点歌板前,拿起麦克风问:“姚大少,你点这么多酒?喝得完吗?” “我点了个八折套餐,没想到酒水这么多。”姚希津的声音沉在伴奏里。 崔佩颐从沙发那边跃过来,一下子开了三瓶啤酒,一人分一瓶。 “点了就别浪费。”崔佩颐喊着,“来,干杯!为了旅途愉快。” 李明澜也不唱了,接过啤酒:“干杯!”为了她的儿子。 啤酒醉不到哪里去。 但是才喝完一瓶,李明澜就要去卫生间了。她出去走廊,见到一个服务员站在一个包厢的门边。 她经过那个包厢。 服务员给她让了路。 她从卫生间出来。 那个包厢的门边多了一个个服务员,两人窃窃私语。 李明澜好奇,再经过时,向里面望去一眼。 只一秒。 她认出孟泽,从来只需要一秒。那个倒在沙发上的男人就是他。 她停下。 茶几上堆满了酒瓶。他点的全都是白酒,桌边放了一个空酒瓶。 不知道他灌下去多少酒。他以前抽烟抽得很猛,她不知道他还酗酒了。 他一动不动。 是醉昏了?还是醉死了?无论如何都丢人现眼。 李明澜想去拍醒他,但是有外人在场。她去关掉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喊:“喂,喂!” 服务员前来问:“这位小姐,你认识这位先生吗?” “他怎么了?” “应该是喝醉了,但我无法联系他的家人朋友。”服务员说,“如果你认识他,能否联系一下?” 关她什么事?李明澜抱起双臂,想着撒手不管。 但她转念一想,打了一个响指:“死了算了。” 她花了小费,请KTV的服务员把孟泽抬上车。 大酒店距离KTV不远,坐车五分钟就到了。 她又请酒店的服务员把孟泽送上楼。 孟泽在KTV时几乎处于醉死的状态,但到了堂皇的酒店大堂,连装饰树都烁亮晶莹。 他被照醒了,却又不是真的清醒。他突然说:“李明澜,你这个猪脑子!”稀里糊涂的男人说这时口齿清晰。 估计服务员都听了个明白。 李明澜:“……”就不该管他,死了算了! 当服务员向她望过来。 她哈哈两下:“不知道这个李明澜是何方神圣,一个醉酒的人都对她恨之入骨。” * 没想到,房卡真派上了用场。 服务员把孟泽送到床上。 李明澜道谢,支付了小费。 服务员鞠躬退出,轻轻将门关上。 李明澜全程没有碰孟泽。 她在KTV唱了半首歌,嗓子有些干。之前的啤酒解不了渴,而且酒水冷冷灌下肚子时,她胃里不大舒服。她索性烧点开水。 姚希津不愧是大酒店的太子爷,预定的是豪华套房。 她逛了一圈,算算自己的时心,真奢侈。 房间里,床上那人很安静,大概醉得昏了,几乎没有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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