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瞒着:“惨不忍睹。” “可是你红光满面啊。” 李明澜摆出苦瓜状:“如果国内没有学校接纳我,我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出国了。” 胡翰然笑了:“我也差不多,我应该会出国。” 七班的“牛鬼蛇神”有几个家境都挺好。高二时,胡翰然曾说,他父母料着他没出息,想把他送去国外见见世面。 李明澜祝福他:“早日成才,为国争光。” “要不我们一起去?” “我要留在爸妈身边。”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板起脸,一本正经:“我要去钓一个才貌双全的金龟婿。” 从家境来说,胡翰然觉得自己也能和“金龟”沾上边的。“你长这么漂亮,不愁嫁。” “我喜欢数学好的。” 胡翰然怪叫出声:“高考都结束了,数学好又怎么样?以后我们有计算器。” 她白过去一眼:“数学不只是算术。数学好的人有头脑,智商高。” 这话直击胡翰然的弱项,他摸了摸鼻子:“智商高的未必看得上我们这样的数学渣子。” 李明澜走到楼梯平台时,又向下望。 已经不见孟泽的人影。 他不把自己当成高三七班的人。但是班上的同学们还记得这个同学。 班长问起孟泽的高考分数。 李明澜不说,无一人得知。 周璞玉开玩笑地说:“冯天朗,你是孟泽的同桌,你都没有他的消息吗?” 冯天朗:“苍鹰飞上了高空,杳无音信。” 李明澜赞同地点头。 孟泽是一只苍鹰。他差点就杳无音信了,但他还是从北方回来了。 * 晚上,孟泽把支离破碎的手机零件全部捞起来,一点一点拼装。 手机是李明澜摔破的,她说要弥补过错,给他捶背:“孟泽,你大学毕业以后是不是留在北方?” “也许。” 也许?说明有转机,也许他又回来南方了。“孟泽,你会不会考研,读到博士?” “也许。” 李明澜停下捶背的动作,揽住他的肩:“又也许,你本科毕业就出来工作了?” “视形势而定。”孟泽拧着螺丝,“比如现在,我去一流大学是最优选。” 她把他越抱越紧:“孟泽,事业和爱情哪个对你更重要?” 问的简直是废话:“面包是基础。” 这是孟泽应该有的回答,但是李明澜打了他一下:“如果你成为博士了,我还是个高中文凭的渣渣,你不能埋汰我的学历。” “嗯。”他漫不经心。 “你要一直一直记得我。” “嗯。”孟泽扣上了手机电池。 李明澜奖励性地亲了他一下。 他数学好,但堕入凡间与她厮混了。 可惜啊,同学们不知道。只有孟泽的同学龙正初,凭着推理断定了她和孟泽的关系。 * 龙正初的确是一个闲得发慌的人,但他又没有那么的无聊。 孟泽把散落的手机零件装回去,充上电之后,给龙正初打去电话。 龙正初第一时间开了免提,使劲鼓掌,响亮的“啪啪啪”三下。 孟泽放下手机,避开了龙正初的开场白。 想也不用想,龙正初肯定酸不啦唧。 两分钟过去,孟泽拿起手机:“你今天有什么事?” “我今天早上,不,我昨晚看见你爸回来。今儿一大早,有个阿姨急匆匆上楼去拍你家大门,大声嚷嚷要你爸负责任,否则就把事情闹大。”龙正初说,“对了,你高考分数高,有记者想采访你。刘老师知道你比较低调,全部推掉了。你现在是风口浪尖的人,警醒一下吧,别突然爆出家丑。” “大人的事,由大人去定夺。”孟泽说,“龙正初,你别多管闲事。” “我如果管闲事,今天就把这事抖落给你的女朋友听。”龙正初嘿一声,“你都交女朋友了啊。” “早点睡吧。”孟泽将手机抛到茶几上。 手机和玻璃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之后一溜烟地继续滑,又从茶几上摔下去了。 孟父孟母办了离婚手续的当天,给孟泽转了一大笔钱,说是大学学费。 孟泽去银行取了现金,成捆成捆放到抽屉里。 这是他和父母的道别金。 相框在墙上留下的痕迹仍旧清晰,是再也填不满的白。 孟泽伸展手臂,搭在沙发的椅背,仰靠头,听着时钟的“滴答滴答”。 他与李明澜的日子,在“嘀嗒嘀嗒”之中,转瞬即逝。 * 李明澜还是填了美院的志愿。至于其他院校,她填上去只为混文凭。 李家人遵循四个字,听天由命。 命运开了个玩笑。 李明澜在某一天突然发现,她的月事没有来。 孟泽一直有做安全措施。 除了从茶餐厅回来的那天,他将她抵在门板上,狠狠地欺负。 不,他当时有去拿方盒子。不过,时间晚了点。 前些天,李明澜想起月事,她以为是肠胃炎的关系,上次病了之后,她的营养没跟上,血气不足。 至今,推迟得太久,她有点慌张。 李明澜偷偷买了验孕试纸,她抱着侥幸心理,检测之前,她双手合十。 上天保佑。 然而,佛祖从来都不眷顾她。 她中招了。 镜中的李明澜脸色白得吓人,再怎么胡作非为,她还是个孩子,有话说,祸不及下一代,她真正慌了。 她求佛,再侥幸想一想,万一之前的操作失误呢? 她又测一次,结果一模一样。 李明澜听见李母说话,慌忙把试纸塞进自己的牛仔裤口袋。 她出去卫生间,装作没事人似的:“妈。” 李母一转头,问:“明澜,是不是热?满脸是汗。” “是啊。”李明澜不敢多说话,她一开口,心里发虚,喉咙梗着,出来的声音飘渺着,没有底气。 木椅子沾上皮肤,是炎热夏季的寒霜。 李明澜双腿软绵绵,从椅子边伸长,直直陷在桌下的阴影。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桌上小小的时钟的秒针,发出“哆哆”的移动声。 她后来又觉得,这个“哆”更接近于“剁”,把她的人剁成片。 她幻想过自己和孟泽的未来,有了“他养她”的承诺,岂不是一片光明? 不,她被挥下当头一棒。回到真实,如果真的有孩子,她和孟泽就完了。 恋爱是一回事。 孩子指向的是婚姻,太遥远了。这不是孟泽所说的“最优选”。 李明澜望着窗外、山外。 天外的圆太阳,暮色红艳的同时,又铺满夜色的死寂。 这是夜色吞噬天光的时刻。 她把房门关得紧,不能让家人知道她的魂不守舍。 她在心中说过无数次,验孕试纸不一定准确。 她想逃避,想自欺欺人。 她软趴趴爬上床,真的是爬,四肢并用才勉强上去,跌在床,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的头歪在枕头上,颈上传来别扭姿势的不适。 她的背越拱越弯,直至把头埋进被子里。 她的呼吸沉在被子里,待到氧气耗尽,她做出无比果断的决定。 这是大事。 第二天上午,她去医院。 挂了号,她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边上的位置,她时不时抬头,观察人来人往,发现自己是这里最年轻的。 护士喊着叫号。 李明澜佯装镇定。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脚是踩在泥沼里,一脚塌陷,好不容易才能拔出来。 她坐下,整个人沉入泥沼似的,不得不扶住医生的办公桌,她看见自己手背发青的血管。 医生开了检查单。 李明澜又飘着走。 检查结果,和试纸结果一样。 女医生大为震惊:“要不要报警?” 李明澜沉默,摇头,出了医院。 * 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能扛得下。 她立即去找孟泽。 旧楼梯的墙有些涂鸦,孟泽说是外公留下的,其中一副是小朋友奔跑嬉闹的童趣。 她和孟泽,闹是有的。 李明澜掂了掂钥匙,在门前站一会,手指夹住薄博的钥匙片,第一次,插不进钥匙孔了。 她拍拍手背,镇定下来,开锁。 她每回进来,打开鞋柜,脱下鞋子,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 这一天,她慢吞吞的,花一分钟才换上拖鞋。 孟泽夹着一根烟,拍拍裤子上的烟灰,他靠在阳台门边:“手机怎么关机了?” 李明澜有点惊醒,拿出手机,按按屏幕,没反应。 阳台外没有猛烈的日光,天上的云如同浸满水的棉被,沉甸甸的。 她还是要去那光的下面站着, 孟泽看着:“李明澜?”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一个星期没充电了。”笑僵在脸上,她面色白,唇白得发干。 突然,她的额头一凉。 孟泽伸手探探她的体温:“不会又生病吧?” 她的眼珠子满是惶恐。 他抚抚她的头发,用额头撞一下她的额头:“怎么傻呆呆的?” 李明澜藏不住事,何况,孟泽也是肚子孩子的当事人之一。她咬一咬唇,坦白了:“孟泽,我们有孩子了。” 她终于从他的脸上见到能称之为“情绪”的表情。 他的脸色崩了,与她昨天在镜中见到的自己一样,是苍白。 “李明澜,今天不是愚人节。”孟泽的尾音有点抖。 这一刻,他和她都只是孩子。 “我知道不是。”医院的那张检查单,被她折得整整齐齐,像一个小小热水袋发着烫。 她摸出来,动作慢吞吞,想打开检查单,又合上去,她递给孟泽。 从李明澜开口,孟泽知道她没有骗人,她不会开这么大的玩笑。 明明白白的报告更是真相。 突如其来,孟泽拿着烟的那只手跟着抖。他抬起,指尖碰到检查单,又放下,他最终没有接。 李明澜觉得,他盯着检查单的眼睛,像见到仇人,她不想,是在这一个时刻看到他浓烈的表达。 她的手举得累,放下,她攥着单子,攥得皱巴巴。 这是她孩子的证明,她仔细将它又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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