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澜望过来,这一眼明亮清澈,她扑哧一笑:“孟泽,谢谢你。” 她早知,他就是面冷心热。 她折起作业纸的画,得再练练,终有一天要精雕细刻一个完美的孟泽。 * 教室里免不了一阵喧闹。 郑克超的座位围了几个人,其中田滨的声音最大:“郑克超,你可真行啊。” 郑克超的嘴角藏不住笑意,眼角余光向后扫。 李明澜和孟泽的脸上都没有愉悦的表情,这是当然的,李明澜的成绩向来垫底。 郑克超从前门出去教室,停了一会儿,又从后门进来。 李明澜仿佛没见到他这个人,歪着脑袋看孟泽。 “李明澜。”郑克超笑容满面,“你这次考得怎么样?进步大不大?” “不知道。”她很敷衍。 郑克超在心里狠狠地“哼”几下,朝孟泽望一下。 孟泽和郑克超没有说过话,但孟泽察觉到郑克超的敌意。 郑克超站了足足一分钟,李明澜不问他这次的成绩,他要是自己坦白,炫耀的目的太明显。 算了,她迟早会知道,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而孟泽嘛,郑克超被“白卷”刻入了刻板印象,打心眼里瞧不上孟泽。 发放试卷后的第一堂是数学课。 郑克超进步大,被表扬在情理之中。 郭老师笑起来,眼角堆了几道皱纹:“离高考还有三个多月,学习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只要同学们不轻言放弃,你们一定能在高考中发挥你们最大的潜力,比如这一次考试中,郑克超同学就有惊人的发挥。” 以前,郑克超排名居中,这次的成绩有“直飞冲天”的意思了。 因为在上课,郑克超不能及时回头观察李明澜,但他能想象她惊讶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 郭老师的讲台上还有一张数学试卷。 上一次,他在课堂上点名批评了孟泽,奖罚分明,今天郭老师觉得自己一定要重重表扬。 “另外,我们的孟泽同学……”郭老师不小心吸进了讲台飘起的粉笔层尘,咳嗽两下。 在这一个时间,郑克超皱起眉头。 郭老师又说:“我们的孟泽同学,解题步骤清晰流畅,他是全班的第一名。” 全班哗然。 “希望同学们以这两位同学做榜样,在最后的冲刺阶段,坚定信念,不懈怠,不放弃。”郭老师收敛了笑容,“接下来,我给同学们分析一下,这次考试的难点主要在哪里。” 李明澜怔了怔。 如果孟泽是第一名,早读课抄作业的人是谁?随堂上交白卷的人又是谁? 李明澜的脑袋瓜子这时转得飞快地,立即明白。 她不顾现在是上课时间,回头。 孟泽最常见的就是李明澜的笑眼,哪怕在她不理他的时候,她都弯着眼睛。 这样的埋怨还是头一回,她用口型说了三个字:「大骗子。」她的眼睛被火烧得晶晶亮。 “李明澜。”郭老师见她半天不回头,忍不住喊。 李明澜扭过头,长长的辫子跟鞭子一样,把孟泽搁在书角上的数学试卷抽了一记。 孟泽将试卷放回原位。 也许是因为他和李明澜这几天都被圈在这一个小小的角落,两人进入和平阶段,他有预料,成绩公布时,李明澜会是什么样子。 他猜得都不大对。 她把笑敛得飞快。 一下课,回头的人不是李明澜了,而是周璞玉。 周璞玉上上下下打量孟泽。 冯天朗也转头,从郭老师宣布孟泽是数学成绩的第一名之后,冯天朗看孟泽的眼神就跟见鬼似的。 李明澜趴在桌子上。 正好孟泽起来了。 她侧头,朝上瞥。 对上他的视线,她立即移开。 孟泽出去了,他和李明澜的关系,和平很短暂,恶劣就恶劣吧。 周璞玉和冯天朗从对方的眼里见到了震惊。 周璞玉:“他那么厉害,为什么要抄作业?” “这叫深藏不露。”冯天朗煞有其事,“武侠小说里的扫地僧都是最强的。” 七班和爆炸了一样。 唯有李明澜,格外安静,懒洋洋的。 * 近来是雨季,哪怕阳光冒了个头,还是快速落下。 到了下午,天色昏暗,乌云一个接一个,滚滚而来,把天涂得像入了夜。 “要下暴雨了。”冯天朗喊。 李明澜见到摇曳的树叶,连忙关了窗:“不如今天我也留下来晚自习吧。”顺便躲一下哥哥。 既然她要留,孟泽就要走,哪怕暴雨将至。 教室里亮着白炽灯,他出去,跟步入黑暗一样。 他赶在暴雨来到之前上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启动不久,天空倒下倾盆大雨。 雨势猛烈,哗啦啦砸在车顶上,到处白茫茫一片。 车子一直到楼下,孟泽三两步进去了大堂。 电梯镜面照出他半湿的头发,他斜了斜肩带,想着一回到家,就舒适了。 然而他一开门,见到一双运动鞋,和红色高跟鞋摆在一起,整整齐齐。 “孟泽。”孟母匆匆出来。 原来他的母亲早回来了。 “你放学了,外面这么大雨,有没有淋着呀?”孟母说着,递过来一条白毛巾。 孟泽见到了坐在沙发的男人。 不认识,以前从未见过。 “没有,我坐出租车回来的。”孟泽听自己的声音还算自然。 不自然的,反而是他的母亲,有点絮叨:“这是黄叔叔,我公司的同事,我把公司文件落在他那里了,他特地送过来,谁知道正好下大雨,我请他上来坐一坐,哎呀,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 心虚的人语速比较快,废话也比较多,孟泽把脸藏在毛巾下,扯了扯唇角。 姓黄的站起来:“这就是孟泽啊,长得真高,你妈在公司和同事们提起你,说你门门功课第一,以前我觉得她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没想到今天一见,气质是和普通学生不一样。”姓黄的也说了一堆废话。 孟泽拿下毛巾,一动不动的。 “刚刚给你爸打电话,没有人接,不知道他今天晚上回不回来吃饭。”孟母打开冰箱门,上上下下看几秒,“老黄,不如你留在这里吃晚饭吧,我点几样菜,让餐厅送过来。” 姓黄的:“太麻烦了,这雨下不久的,一会儿等雨小了我就走。” 雷电交加,光照在姓黄的脸,扑成一片银白,连带的,孟母盘起的头发也在发亮。 一声一声雷,一道一道电,把这对男女关于晚餐的讨论打得轰隆隆的。 孟泽丢下毛巾向外走。 孟母喊:“孟泽,你要去哪里?外面风大雨大。” 孟泽冷静:“东西落在学校了。” 孟母着急:“你带把伞啊。” 她来不及把伞递过去,孟泽已经关门了。 外面风大雨大,把他狠狠摔门的声音全都盖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这番举动真好笑,明明他的母亲才是欲盖弥彰的那一个,他却还要替她隐瞒。 一切是为了在高考前维持家庭的安定。 “孟泽,我知道学习很重要,但是也不能淋个落汤鸡啊。”孟母开门,把长柄伞挽在孟泽的手腕,“要不等一会再去吧。” 孟泽按住伞柄:“我打车。” 他再进电梯,又见到镜面的自己,头发比刚才上来时要干一些,但现在才称得上狼狈。 他到楼下打伞,有几滴水珠弹到他的脸。 雨的味道很辣。 他横穿过马路,到了对面的咖啡厅,照例的,点上一杯咖啡,坐在模糊的玻璃前。 他收回刚才的成见。 雨水的味道不是辣,而是苦。 他以为是上次的咖啡师少放了奶油,味道才苦,他哪知道,这家咖啡厅的咖啡又苦又涩。 家里还有一个“黄叔叔”,孟泽不想回家,于是在这个天黑得像夜的傍晚回到学校。 出租车停在校门口,雨势泼辣,路光昏暗,食堂的光倒像是灯塔了。 李明澜说过,那一个雪媚娘是在学校里买的。 孟泽去到食堂一楼的甜点区,却没见到。 卖甜品的大妈探过头来:“啊?” 孟泽缓慢重复一遍:“雪媚娘。” 大妈摇头:“没听过,我在食堂干了这么些年,都没听过这里有这个。” 那……李明澜是在哪里买的? * 李明澜托起腮,望了望窗外。 雨水撞在窗户,夜景发散成虚幻一片。 她百无聊赖,索性拿起铅笔在纸上盘蚊香。 周璞玉低头写着作业,眼角余光扫到李明澜的手腕在不停转圈,她问:“你在干嘛?” “练习控笔。” “我以为你今天留下来是要做作业。” “我也想啊,但我连题目都看不懂,我老爸老妈把优秀基因给了我哥,没有分给我一丁点。”李明澜突然见到孟泽在教室门外,她停笔,眨几下眼睛,“咦,他为什么回来了?” 她收回目光,端正姿态。 这个大骗子将她骗得可惨,她就说他是深潭,深藏不露,深不可测。 数学第一名的学生来抄她的作业,居心险恶。 枉她还觉得这是一个规矩人。 以往孟泽从教室后门进来,直接落座,无需经过李明澜的座位,但是今天,她一转头,发现他站在她的身侧。 她和窗户之间不是很宽敞。 他站在这里非常逼仄。 李明澜的身子向着周璞玉靠了靠,抬头:“干嘛呢?在这里碍着我欣赏夜景了。” “李明澜。”孟泽被风雨袭了一身,满身寒意,唯独这口气是温热的。 她挑起眉,也许是错觉,这会儿的孟泽有点低声下气,说起来,他转学到这里一个月,什么时候有过“低”、“下”的时候。 他问:“吃饭了吗?” 真是见鬼了,这哪里会是孟泽的问话,她的头越仰越高。 他的眉目平日里较轻,但这时刻着深沉的冷。 她问:“怎么?要请我吃饭?” “嗯。”孟泽点头。 不要说李明澜,连周璞玉都吃惊的看着他。 李明澜笑:“这不是我们班的数学第一名吗?什么时候学会说人话了?” “你要是没吃饭的话,我今天晚上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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