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疲倦地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着九点五十分。 我取过手机递给老爸:“打给你的那帮小朋友们吧,他们会把消息传给利罡的。” 我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又怎么会不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呢?但如果有第二条路可以走,我们还用这样吗? 老爸拿着手机走到房间去打电话,我一下瘫靠在了墙上。 窗外的月色很好,我却在想: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越想避得远,他越是要找上你,很多时候,是我们根本无法控制的,命运早已经作了安排。即使再挣扎抗拒,也无济于事。 脸上顿时有湿热的液体滑落,我胡乱地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今晚,我是怎么了?真的很讨厌,这种懦弱的眼泪!
第七章 第二天上早班,没想到在公司楼下碰到了妈妈。 老妈见到我,就对着我开始喋喋不休:“姗姗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昨晚一回家就大哭大闹,老景和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肯说,直到半夜里就发起高烧来。我刚替她向你们领导请完假,这会儿还要赶回去给她熬粥呢……” 你们看看,这就我的老妈,要么不同自己的女儿见面,见了面就一个劲谈论别人的女儿。 老妈忽然住了嘴,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在我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好好的还减什么肥啊,瘦成这个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我揉着被拧痛的地方,没有吭声。恐怕她也懒得留意,我一向如此,已经十年都没有胖过了。 或许,在她的记忆当中,女儿只剩下一个很模糊的轮廓,她所记得也不过是一段名义上的关系。 我不怪她抛弃了我,却十分埋怨她为什么不能够让我自生自灭。 我看了看表,对她说道:“我要去上班了。” “阿花……”妈妈喊住了我,吞吞吐吐的好像有话要说。 “不要紧,你说。”我停下来,等她开口。 “前段时间,听姗姗说,她男朋友这次回来,是来商量结婚的事情。你看,姗姗她妈妈死得早,我也应该……”老妈有点紧张。 我打断她:“那有什么,你就说自己是她的亲生母亲好啦。” 老妈好像松了一口气,随即问我:“你这边,不要紧吧?” 我?老妈今天真奇怪,她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感受了?即使我介意,她又能够怎么样呢? 婚姻失败,就是这点麻烦,下一代要因为一个不是自己犯了的错误,而稀里糊涂改变一生的命运,无辜得很。 不过,这一切已经没所谓了。 “阿花啊,”只听妈妈又对我说道:“这两年,老景餐馆的生意很好,我私下又存了点钱,他不知道的。我在市区给你看了一套房子,地段很好的,可以帮你付个首期。” 老妈还真会替我打算,可我知道她也是能力有限。 我只能苦笑:“还是饶了我吧,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一千多块,你替我付完首期,剩下的钱叫谁来帮我付啊?” 老妈没话说了,讪讪地低下头。我忽然发现,她老了。 黄雅梅女士年轻的时候可是相当漂亮的,不然,景叔也不会放着那么多大姑娘不要,而最终和她结了婚。 可是现在,我忽然发现,她也老了。 我忍不住脱口说道:“你的那些钱,没事就别拿出来瞎捣持了,给自己买点补品吃,该有多好。” “不行!”老妈紧张地连连摆手:“老景不知道我藏私房钱的,要是让他知道了,那还了得!” 我翻了个白眼,老妈就是太老实,连背着景叔藏点私房钱,都像犯了死罪一样。做人做成她那样,有什么意思?不过,只要她乐意,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只见老妈仍低着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下班以后,我就去看看景姗,以公司同事的名义去,想必,景叔也不会说什么了吧。” 老妈抬起头,感激地看我一眼,又补充道:“七点钟,他肯定在餐馆。” 我点点头,扬了扬手上的表:“我真的要去上班了,下班以后再过来。” 我推开店门走进去,老妈的身影在玻璃门后面显得有点模糊。恐怕,我和她之间永远都隔着一道玻璃门吧,摸得到,却看不见。 我回到家匆匆吃了点饭,就推着脚踏车往景姗家走去。 她家其实离我家不远,是一栋新建成的高层公寓。房子很大,环境也好。五年前,景叔趁刚开盘,房价低的时候,将它买了下来。 我抬手看了看表:七点一刻。正是餐馆生意最好的时候,景叔肯定守在那儿。为了替老妈着想,还是算准时间的好。 果然,景叔不在家,老妈出来替我开门。 我走到客厅,朝景姗的房间努了努嘴,问道:“怎么样?” 老妈叹一口气:“烧是退了,但发脾气就是不肯吃东西。” 我走到景姗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我便伸手推门进去。 只见景姗正靠在床被上,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的脸色有一点苍白,眼圈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过,漂亮还是很漂亮的。 她看见我,开始发脾气,凶巴巴地质问我:“谁让你进来的?” “我敲过门了,看没反应,又怕你再搞个自杀什么的,只好自己进来了。”我大刺刺在一边的小沙发旁坐下来。 她被我气死了,眼泪掉得越发急了:“你还说!你还说!” 我把纸巾递给她,问道:“哟,谁又惹我们景大小姐生气啦?” 我和景姗的关系就是这么奇怪,虽然她明里暗里看不起我,我也吃不消同她大小姐打交道,但她只要一有什么事情,头一个找的诉苦对象就是我。 我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自己的苦还一大堆无人可诉呢。可寂寞的时候,找一个人说说话,替她出出主意,也只有现在,我才感到她并不是样样都比我幸运的。 景姗接过纸巾按了按眼角,一边哭一边说:“昨晚回来之后,爸爸和阿姨也问了好几次,可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嘛。” 真要命,她又跟我来这一套,同我打太极,挑战我的耐心。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我的功夫已经练得很到家,也不催她,只等着她自己开口。 果然,她看我没什么反应,终于自己开口说道:“william……他要同我分手!”说完,又掩住面孔,大哭起来。 哎……这个傻丫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她一边哭,一边问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了?!他为什么要同我分手?” 我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小声劝道:“好的男孩子那么多,只要你点个头,还怕没人追求?十个八个都来了!” “可是,谁比wiliian都是比不上的!”景姗抽抽嗒嗒地说。 我不服气:“公司高层的那些同事领导,个个年薪都在三十万以上,随便找哪个,都比田浩威要强!” “你知道什么啊!”她终于止了哭:“公司里的那帮同事全都是空麻袋,每个月靠点死工资吃饭,算进算出的,哪里比得上william?” “那田浩威有什么好?这么大了,都没有份正经工作,还伸手管家里面要钱!”我很不屑。 “他没钱,可是他家里有啊!”景姗终于说了出来:“他爸爸开夜总会和餐厅,都已经有自己的上市公司了。你说说,我再到哪里去找一个像他这样又年轻又有家底,还长得好看的男朋友?” 我笑她:“景小姐,人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啊?” 景姗就是这样,像个小孩子。人人都在变,只有她,十年来一点都没变。 她反驳我道:“带出去有面子啊。你总不能要我嫁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才显出我清高吧!” 她说的也是实话,好皮相谁不喜欢?可皮相后面藏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对我来说,这种男人太危险,太没有安全感,我是消受不起的。不过,景姗又另当别论,她自己条件也很好。 只看见她的手指在枕头上划来划去,恨恨地说道:“我一定要找个条件比他好十倍的,一雪前耻!叫他后悔一辈子!” 我连忙拍她马屁:“就是嘛,只要景大小姐一呛声,有哪个男人不马上替你递水送茶的?他们只担心你不要呢!” 话一说完,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换了平时,景姗对这些话可是很受用的,听着立刻眉开眼笑了。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只垂着头没有反应,好像在想事情。 终于,她抬起眼问我:“昨晚在餐厅,和你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我心里一虚,支支吾吾地搪塞:“噢,那个啊,我也不大认识他……” 景姗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瞒着大伙儿开始地下情了。” 我的头皮开始发麻,又不能说实话,只能解释道:“哪啊!老爸最近做了份兼职,他只是老板,你可别瞎说!” 开玩笑是要看对象的,外面铺天盖地都是锦绣的人,如果景姗不懂事当了真,传出去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我急忙否认掉。 “他是老板啊?做自己的生意,有钱人那种?”还听见景姗在一旁打听。 我只能胡乱躲避着:“嗯,嗯,大概是吧。” 景姗见我不肯多说,也终于不说话了,重新靠在床被上,细白的牙齿咬紧了下唇,眼睛亮亮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心里乱得要命,又怕她再问下去,只好站起来对她说道:“那个,没事,我就先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哦,好好,你先走吧。”景姗回过神,连声回答。 我刚想拉开门出去,忽然想起来还没说正事儿,只好又转过身对她说道:“妈妈给你熬了粥,你好歹也吃点儿。” “噢,我这就去吃。”这回,景姗竟然出奇地配合,走下床,穿好拖鞋,跟着我走了出去。 她一边走一边问我:“强叔现在还上晚班啊?” “嗯。”我应付道。 她一直送我到玄关,我穿好鞋,朝她摆了摆手,她又忽然叫住我:“强叔的手机号是多少?” 她把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按了几下,抬头问我。 我奇怪:“你要他的手机号干什么?” 她发脾气了:“什么干什么啊!大家都是亲戚,要个电话号码有什么稀奇的?!不告诉就算了!” 我投降,一口气把老爸的电话号码报给她。 她很满意,恢复往常的神色,态度又好了起来:“路上小心!” 我拉开门,却愣住了,看见景叔站在门外。 “爸,这么早就回来了?”景姗在我身后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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