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受够了声嘶力竭地解释,受够了想尽一切办法来证明自己没有病,受够了冷眼和嗤笑,受够了旁人的窃窃私语。可他连自己的父母都搞不定,没有信心去说服信息更加闭塞的许历的家人。 但是怎么办呢,没有其他办法了。他至多可以狠下心来跟自己的父母亲人断绝联系,却不能要求许历和砸锅卖铁寄予厚望好不容易把他供养出来的父母撕破脸皮。 他不能这么自私。 他爱的人甚至不属于他自己。 就这样惴惴不安的,竭尽全力地享受临近崩塌的幸福。 直到废墟压顶,再也喘不过气。 也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两个人一边洗碗一边聊起新房的装修风格,聊温暖的卧室、明亮的阳台、宽敞的厨房、足以容纳十数人的硕大餐桌、琳琅满目的餐具…… 至少聊这些的时候,心中是充满憧憬和希望的。 忙碌完家务,陆以青想起江秋月之前加他微信发给他的消息,和许历商量道:“明年我们再养只杜宾吧?我认识的朋友可以帮我们物色一只帅气威猛的。” “好啊,”许历坐在沙发上把玩他的手指,附和道,“只要你喜欢。” 陆以青的双手经常水里来火里去的,有不少油溅过后留下的印子,算不上白皙漂亮,但是许历很喜欢,喜欢有关他的一切,喜欢他带着蒜味的指尖。 许历伸出自己的手,认真覆上去,和他五指相扣,体温从掌心相送,他轻轻收紧了。 “叫什么名字好呢?”陆以青低头思索。 “你说了算。” 看着许历注视着自己的眉眼,陆以青突然就想起之前中秋节拜托沈洲帮忙写的月饼文案,想起那句“月亮就算借太阳的光也要被你看见,就算被阴影遮挡也要给你圆”。 “就叫月亮吧。”他说。 那双眼睛笑起来,里面盈着光,映着小小的自己:“好,就叫月亮。” 就算是构建一个虚拟的梦境,他们也已经极尽所能地落实细节了,就连要养的狗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八字没一撇的事,两个人望着彼此笑得跟傻子一样。 依偎着缩在沙发里,交握的两只手缓缓抬起来,顶着客厅的吊灯看它们的影子,灯光把轮廓勾得模糊而梦幻,好像是第一次,光明正大,不在阴影处小心翼翼地躲藏。 夜更深了,跨年的倒计时响起,它们上阳台观赏楼下的万家灯火,街上到处都是流动的人和车,有人在高声欢呼,喊着秒数。 “十!” 他们的手紧紧相扣。 “九!”依然相扣。 “八!”相视一笑。 “七!”缓缓靠近。 “六!”鼻尖相抵。 “五!”两唇相贴。 “四!” 摸到彼此湿润的眼角。 “三!”轻轻擦拭。 “二!” 两手依然紧扣。 “一!”仍未松开。 “新的一年到来啦!” 情绪是可以感染的,当听到人们开始欢呼雀跃,看到从广场的方向飘起无数气球,五颜六色的气球不断升空,陆以青也有一瞬间势不可挡的勇气,好像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希望明年今日,想要的一切都已经实现了。 他靠上许历的肩膀,轻轻地想。
第40章 除了周末在火锅店的兼职,宋涸剩余一周的空闲时间全部拿来复习了。考试的最后一天,李安顺把行李直接搬到了考室门口,准备考完就走。最后一科结束后两人一起往校门口走,李安顺一边低头刷手机一边跟宋涸说:“我做的那个音乐账号,你点点赞就得了,以后别评论什么‘好听、加油’之类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谁给你评论了?”宋涸感到莫名其妙,“给你点赞就不错了,你还想要评论?” “啊?”李安顺看看手机屏幕又看看宋涸,比他还奇怪,“那个圈儿不是你?” 李安顺在之前创建的账号上面陆续发了四五个视频了,第一首《偏爱》的翻唱视频已经拥有两万多点赞,吸引了一千多个关注,后面几个视频点赞保持在七八百左右,评论也有好几十条,其中有个昵称叫“。”的网友发表的评论千篇一律,应该是出于好心想要鼓励他,结果实在憋不出除了“好听、加油”以外的字眼,跟个雇佣水军似的,每回都是首赞首评。 李安顺知道那是个认识的人,因为“。”是他将视频转发在朋友圈之后才开始出现的,他一直以为是宋涸,可是一想到宋涸一边翻着白眼说他“搞这玩意儿有什么意思”,一边又闷骚地发表评论说他“唱得真好听,加油 ”,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堪比人格分裂,他就鸡皮疙瘩掉一地。 结果“。”居然不是宋涸? 宋涸甚至压根就不知道他说的圈儿是啥:“什么圈儿不圈儿的?反正我没写评论。” 李安顺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指着屏幕上的昵称问他:“那这是谁?” 宋涸扫了一眼,说:“我怎么知道?你直接私信问他不就得了。” “问过了,没回我。” 宋涸不以为意:“管他是谁,有人点赞评论难道不好吗?” “确实。” 李安顺嘴上这么应着,心里却仍在纠结,偏头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可能是苏茜,我让她帮忙拉人点关注了……也可能是之前面基的那个街舞帅哥。” 说着,二人一道出了校门,校门口站满了推着行李箱准备回家的学生,李安顺打了个车去赶高铁,搬完行李上车后摇下车窗同宋涸挥手:“明年开学见。” 宋涸应了一声,车子便一溜烟开走了。 他转身去菜市场买菜,回家时还没到饭点,沈洲出来跟他打了个招呼后回房继续工作了,宋涸把堆了好几天的脏衣服扔洗衣机里洗了,给呼噜铲屎倒粮换水,然后拖完地煮饭做菜。 两人面对面坐在饭桌上吃饭,沈洲突然问宋涸:“你什么时候回海汀?” “火锅店这周末的兼职得做完,”宋涸答,“下周回。” 沈洲“哦”了一声,低下头默默往嘴里送了一根白灼芥蓝。 宋涸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问他:“你呢?什么时候回去?” 沈洲嘴里还叼着没嚼完的芥蓝菜叶子,轻轻摇了摇依旧低垂的头,含糊道:“不回。” 宋涸夹菜的手闻言一顿,语气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为什么?” 沈洲慢悠悠嚼着嘴里的芥蓝,觉得芥蓝的菜杆子略带苦涩,难以下咽,不自禁皱起眉,似乎在仔细思考问题的答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就在这儿过年。” 模棱两可又避重就轻的回答,宋涸并不满意,咄咄逼人地追问:“为什么?” 沈洲自顾自夹了一筷子嫩滑的鱼肉到碗里,一边挑刺一边说:“没家啊,回去干嘛?” 海汀县老家的那栋房子沈洲出钱给沈良友推了改成气派的自建房,想来沈良友整日泡在牌桌子上,烟不离手酒不离口,每个月花着他给打的那些钱,脸上有光了,过得逍遥自在,也不催他结婚生娃回去给他养老了。 以前摇摇欲坠的危房如今成了人人称道的小三层,宽敞漂亮,温暖舒适。 不过那些都是沈良友想要的面子,加上宋祁那边的支出,几乎花光了沈洲所有积蓄,使他现在为了维持和宋涸的正常生活开支,不得不一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又是接稿又是写剧本又是更小说…… 总之,留在出租屋过年、吃速冻饺子看春晚才是他的归宿,海汀县那栋房子才不是他的家,他没有家。 “……” 宋涸半天说不出话,他怀疑刚才吃进嘴里的鱼肉没把刺吐干净,令他如鲠在喉。大白米饭刨了好几口干巴巴地生咽下,又觉得喉咙里那根不知名的刺戳进了心脏,心口闪过一瞬间尖锐的不适感。 宋涸知道沈洲高中是在海汀一中读的,明明和自己一样是海汀人,却说自己在海汀没有家。如果连家乡都没有家,哪里还能有呢? “跟我一起回去吧,”他想装作随口一说,语气尽量显得轻松,却生怕沈洲拒绝,忙着又补充一句,“反正县里那栋老破小也只有我一个人住。” 沈洲抬眼看他:“你奶奶呢?” “她在乡下老家,要照看牲畜。” 沈洲不说话了,这顿饭吃完了也没说究竟同意还是不同意,宋涸也默契地止住了话题,就当他默认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晚上趁他洗澡时翻到他身份证直接订了两张票。 一直到临行的前一天早上,宋涸收拾行李的时候才把自己订了两张票的事告诉沈洲,沈洲这天破天荒的没窝在卧室里码字赶稿,而是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盯着宋涸进进出出收拾洗漱用品和衣物鞋子,摸着呼噜的背毛发呆。 宋涸不知道第多少次路过他,终于停下来告诉他:“我之前擅自做主拿了你身份证买了两张票,走吧,跟我一起回去。” 沈洲盘着的腿下意识动了动,很快又坐了回去,看样子十分纠结。 宋涸站在他跟前低着头静静看着他,他这几天晚上大概都没睡好觉,一头黑发乱糟糟的也没打理,垮着个肩膀,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宋涸等他的回答等得有些不耐烦,已经在计划待会儿冲进他卧室把他衣柜里的衣服全塞进行李箱,明早直接把人拽去车站塞进车里得了,管他同不同意。 就在他抬脚准备往沈洲卧室里走的时候,沈洲突然动了。双手卡着呼噜的咯吱窝把猫猫头举到他眼皮子底下,呼噜适时地“喵”了一声,他紧随其后问宋涸:“呼噜怎么办?” 宋涸知道他这是松口的意思了,伸手接过呼噜抱进怀里,撸一把猫猫头,问沈洲:“陆以青呢?他要回家吗?” “陆以青今年跟许历一起回家。” 看来沈洲已经默认他知道陆以青和许历二人的关系了,宋涸现在也懒得计较这些,又说:“高铁票没买着,买的大巴车,应该能把猫带上车吧?” 沈洲摇头表示不赞成:“回去也就一个多月,一来一回太折腾了。” 宋涸于是在脑海里开始搜索住在林港市的靠谱同学,又听沈洲提议道:“要不送去江秋月那儿,拜托她帮忙照顾一下?” 宋涸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 “为什么?呼噜本来就是从江秋月那儿领养的,跟江秋月也熟。” “不行。”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行?” “……” 见宋涸一脸不爽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沈洲起身径直路过他,忙着给江秋月打电话去了。 江秋月答应得很爽快,下午还亲自登门来接呼噜,走时还祝沈洲有个美好的假期,二人在宋涸的注视下互相道了句提早的新年快乐,笑着道了别。
76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