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绿洲 作者:浮吞 文案: 沈洲知道宋涸那个小屁孩看自己不顺眼。 十八岁一身褴褛被他瞧不起,二十五岁被他当成跟踪狂,二十八岁醉酒认错人挨了他一拳,还被他误会喜欢他爹。 要不是他爹对沈洲有恩,沈洲才懒得管这个张口闭口骂自己“恶心、变态”的混世魔王。 沈洲选择不跟小屁孩计较,宋涸母亲患病他略尽绵薄之力,父亲逝世他帮忙操办葬礼,还好心资助他上大学,给他租房子,看他打架受伤给他上药包扎,关心他的学业,操心他的恋爱,容忍他时不时绊一脚、在饭菜里多加盐的小把戏。 寒假一起回到故乡海汀,在港口海滩上放烟花时,沈洲以为两人的关系算是缓和了不少。 只是没想到,有人向沈洲表示好感、约他看剧时,那小子会梗着脖子攥住他的手勒令他不准答应。 沈洲也梗着脖子反问他,臭小子,干你什么事? ——他的绿洲干涸又贫瘠,十八年飘来一片乌云,二十八年才迎来一场真正的雨。 PS: 1.现实向,感情线慢节奏。 2.微群像,视角不固定,正文穿插副cp视角章节。 3.主cp年龄差十岁,年下攻,1v1(沈洲不喜欢老师),he。 4.文中地名均属虚构,无原型。
第1章 夏末秋初,林港市的雨来得很急切。 天空黑沉,那个男人站在面馆门口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提步走进雨中,将烟蒂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风有些肆虐,卷着雨丝胡乱拉扯,宋涸隔着雨幕瞧见他宽松的裤管被风掀起,露出两截裹在黑色袜子里的、看起来很是硌人的细瘦脚腕。 宋涸好像是第一次看见沈洲抽烟——不对,是第二次,第一次应该是在爸爸的葬礼上。 雨势有变大的趋向,扔完烟蒂的沈洲转过身,低着头绕过地上的水洼,走得不疾不徐,回到面馆门口才发现宋涸还站在原地。 “进去啊,”他瞥了一眼宋涸,推开了门,“杵在这儿做什么?守门啊?” “看你怎么犯傻,”宋涸翻了个白眼,一边跟着他进门一边没好气道,“屋里又不是没有垃圾桶。” 沈洲没应声,从餐桌上抽了张纸巾擦干发尖的雨水,就近坐下了。 宋涸坐到他对面,两人各点了一碗面。 医院附近的面馆一到饭点就人满为患,长此以往,煮面的效率总是很高。一团纠缠的面条浇上清淡的汤,缀着几点肉星和葱花在瓷碗里晃悠,服务员把碗搁在桌面上,敲出咔哒一声响,原本望着门外雨幕出神的沈洲像是被惊醒一般,将目光落回桌面,看到了对面埋着脑袋毛茸茸的发顶。 宋涸捞过筷子埋头先喝一口汤,咸香味在口腔里弥漫,他突然间想起自家小区背后的那片海港,在家里开窗时若正好起风,偶尔能问到海浪翻涌的咸涩味道。 他确实饿了,忙着埋头嗦面,嗦完了抬头,对面几乎没什么动静。沈洲用筷子撬着碗里的面条,食欲欠佳的样子,垂着眼盯着碗,对他说:“没吃饱就再点。” 宋涸吃了五分饱,肚子还有些空荡,但想着少花点钱,便抽了张纸擦嘴,看对面那男人味同嚼蜡地咀嚼嘴里的面条,像在受什么酷刑一样,未消的饥饿感顿时也去了大半,皱眉回答道:“不用。” 这顿饭无疑也会是沈洲来结账,奶奶住院时卡里的两毛钱都凑着交上去了,宋涸此刻身无分文。 虽然欠沈洲的钱屡次累加,已经多到记不住具体金额的地步,宋涸也还是想着,迟早是要还的,能少欠一点是一点。 宋涸不久前高中毕业了,暑假到林港市里找了份便利店兼职,老板总说他长得好快,有种身高每天都要蹿一点的错觉。宋涸自己没察觉,但每回一见到沈洲,又确实能感觉到他比上回见面矮了一点,到现在已经比自己矮了半个头了,与他视线相交时,会有一种恍惚又荒诞的颠倒感。 明明第一次见到沈洲的时候,觉得他好高,高到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高到跟他说话时都要梗着脖子仰起头。 不过也是,那时的宋涸才十五岁,初中刚毕业,班上的大多数女同学都比他高。 那年宋涸他妈乳腺癌化疗剃了光头,医生说要多走动,一家人有事儿没事儿便总在街上闲逛。暑假的某个傍晚,宋涸跟在爸妈身后一起去菜市场买菜,正百无聊赖地东看看西瞅瞅,不经意转头,就注意到了街角某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男人有意保持着距离融入人群,但因为个子有一米八出头,在小县城人口不算密集的街道上颇有些鹤立鸡群。尽管去买菜的路径七弯八拐,一家三口刻意绕路以便病人散步锻炼,可宋涸每回转头,总能一眼就看见他。 海汀县不算大,几步一熟人是常有的事,但每回转头都撞见未免也太过巧合,宋涸觉得,那男人是在跟踪他们。 小偷?拐卖?变态?抢劫?杀人犯? 当年班上流传的《十宗罪》他看了不少,各种可能性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尽管后来误会澄清,宋涸对沈洲的第一印象也算是定了调子,无论如何也不算好。 宋涸小心观察着身后紧跟不舍的男人,心惊胆战的同时莫名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兴奋感,他看了眼父母你侬我侬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背影,自负地想着“关键时刻还得看自己”,于是决定自己想办法解决。 构思了各种方案权衡了各种利弊之后,宋涸最终选择在热闹的广场夜市上指着那人破口大骂。 “你他妈老跟着我们干什么?” 他竖着眉瞪着眼,自以为气势逼人地站在人群中冲那男人喊。 声音比摊贩的喇叭还要响亮,一时间人群沉寂,纷纷驻足投来目光,爸妈也被自家儿子吓了一跳,两脸懵逼地转过身来。 那男人的目光掠过宋涸径直转向了他爸宋祁,微妙地怔然过后,咧着嘴笑开了:“宋老师,好久不见。” 声音不大,但因为人群的短暂沉寂而字字清晰,语气是温和甚至谦卑的,跟他的长相一样,平和端正,略显无趣。 宋涸他爸一脸惊喜,无视了自家孩子那愈发尴尬的黑脸,笑着迎上去:“你是……沈洲?” 宋涸他妈名叫徐一玲,是个社牛,甭管认不认识,上去就能聊开。她安抚似的拍拍儿子的肩,凑上去一个劲儿夸赞沈洲,说自家老公教出来的学生真是一表人才气质不凡。 没错,宋涸他爸宋祁是个老师,在海汀一中教语文,沈洲曾是他班上的学生。 人群像冰块融化一样缓缓流动开,最终汩汩奔腾。夜市恢复喧哗,宋涸盯着沈洲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低声骂了句——既然认识,到底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跟踪?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上来打招呼?搞得自己像个多疑的神经病。 然后,不爽的宋涸就在自家饭桌上瞪了沈洲一千八百遍,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爸妈太过热情好客,纵使沈洲百般推拒,还是被请进了宋家,坐在了晚饭的饭桌上。 宋涸啃着排骨听他们聊天,一有空就抬头虎视眈眈地瞪着沈洲,看他捏着筷子挑了几粒饭送进口中,咀嚼得很缓慢,笑容在微黄的灯光下像蒙着层琥珀一样凝滞。 从聊天中宋涸得知,沈洲今年二十五岁,因为高中时期受到他爸宋祁的鼓舞,一直在坚持写作,现在算是半个作家。之前他在外地工作了两年,期间断断续续地写了好些东西,有的反响很不错,赚了一些钱,现在渐渐能靠写作养活自己了,就打算回到家乡生活。 “这不,昨天刚回来,今天就遇到老师一家了,”沈洲笑着朝宋涸望过来,“要不是您儿子在广场上喊一声,可能就错过了。” 宋涸骨头啃到一半,气笑了,嘴里的肉末差点喷他脸上:“放屁!你一直都跟在我们后面,甩都甩不掉,能错过才有鬼了。” “是吗?”沈洲的笑眼更弯了,“我没注意,可能是巧合吧。” “巧你奶奶个腿——” 没等骂完,徐一玲就抬手给了宋涸一筷子:“你小子怎么说话呢?大街上吼得那么起劲儿,什么时候能把过剩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就好了。” 那是个盛夏的夏夜,徐一玲穿了件宽松的短袖,身形因病痛的折磨愈发瘦削,圆领里空荡荡的,大头风扇呼呼往里灌风,锁骨下时不时露出手术的刀口一角。她化疗掉光了头发,为了待客的体面,还是戴着厚重的假发,说话间额头浮出汗液,眼角的汗珠像泪流,她只得放下筷子扯过纸巾擦脸上的汗,还笑着招呼沈洲多吃点菜,说自家孩子被惯坏了,讲话不过脑,让他不要介意。 徐一铃难得训斥自己,宋涸到底没还嘴,安安静静扒着饭,默默给她夹了块肉多的排骨。 徐一玲的病情是她自己主动提起的,闲聊似的几句揭过,屋里一时很安静。 宋涸仿佛听到了海浪的声音,空气中有种若有似无的咸涩,他疑心是客厅的窗户没有关,转头去看的时候瞥见了父亲宋祁的脸。宋祁的温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卑不亢,源于良好的家教和学识,因此极难露出诸如怜悯、同情的负面情绪来,而此刻他看着母亲徐一玲,眼里闪着泪花,哀从中来。 宋涸也看到了沈洲,他的笑容终于消失,他望着自己曾经的老师,不知想了些什么,夹在筷子上的热菜已经晾凉。 宋涸觉得那目光很是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风扇还在吱呀呀地转,头顶年久失修的灯泡闪了一闪。 一顿饭最终在沉默中结束。 这顿饭下来,宋涸对沈洲的印象更不好了,一堆问题闷在心口压不下去,他提出要送沈洲出小区,后者也不推脱,欣然应允。 果然,一离开宋祁的视线,沈洲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垮了下来,那张普通到毫无特色的脸一旦离开了笑容,就有些沉闷,显得不近人情。 宋涸甚至悄悄打开了手机录音,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宋家所在的小区背后有个海港,离海很近,空气里始终飘着隐隐的海水的咸味。路灯从头顶落下光来,沈洲的面容因光影而斑驳,一双眼睛藏在刘海的阴影里。 十五岁的宋涸跟他单独走在一起,比他矮小不少,正值饭点,周围偶尔路过几个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饭的人,宋涸心里有些犯怵,加快步伐稍稍拉开了距离,故作冷静地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跟踪我们?” 沈洲闻言停下脚步,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宋涸,答非所问道:“你跟宋老师长得还挺像。” 宋涸皱眉刚想说话,就见他低头在裤子口袋里翻找什么。宋涸警惕地又退后两步,沈洲察觉到他的动作,抬头看他一眼,笑了声,终于掏出了兜里的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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