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顺果真记仇,当初敢在课堂上当着老师同学的面跟宋涸叫板,现在挨了顿揍还嚷嚷着要去职业学院找那寸头报仇,非得让他进局子里蹲几天甚至被学校开除不可。 然而这事儿终究没做成。 就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五天,两节早课的课间,众人在教室里占了座等待上课铃响的时候,成执特地来找李安顺,替那寸头求情来了。 李安顺脸上的淤青还没消散,嘴角的伤口说话时扯着疼,原本还惊喜交加地问成执来找自己干嘛,在听到对方说出口的话时,上扬的嘴角忍不住抽了几抽。 成执垂着眼睛说:“他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我来替他恕罪,你放他一马,可以吗?” 李安顺觉得身上的伤口愈发疼了,被踹得红肿一片的小腿跟火烧火燎似的,让他几乎有些站不住脚。 感到悲苦和难堪的同时,心里升起一种浓烈的羡慕来。 以前他犯过许多错,虽然他不认为自己犯了错,但他成了人人谴责的罪人,被套上无形的镣铐严刑拷打着生活,那时候为什么没人给他撑腰、为他恕罪呢? 被爱、被关心的形式难道不是剪掉他心爱的长发、踢翻他整洁的课桌、打翻他吃饭的碗筷吗? 原来冠以关心的名义对别人好时,也可以不沾惹任何撕心裂肺的疼痛。好羡慕啊。 他深深吸了口气,好像这样才能攒够力气笑出声来。 成执听见他短促的笑声,低垂的眉眼微微抬起来一些,将他脸上的伤口看得一清二楚,有些于心不忍似的,皱了皱眉,却依旧没有说话,继续沉默着等待他的回答。 李安顺倚在了教室后门的门框上,将全身的重量托付在身下冷冰冰的坚硬金属之上,像个上位者一样抱起了双臂审视成执。 周遭的哄闹和八卦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梭巡,这感觉像斩首示众,当着所有不相干的人的面挖心剖肝,供人耻笑。 李安顺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也不剩什么脸面可以丢。 他想,既然成执不让他好过,他也要让他遭一遭罪。 他放下扬起的嘴角,语气里却还有些嘲弄的笑意:“你亲我一口,我就既往不咎放他一马。” 这句话一出,身后传来一阵阵小声的惊呼,比别人知道更多内情的宋涸也盯着这边看,他觉得这场面有趣极了,自己也好奇这两人究竟要如何收场。 听清李安顺的话后,成执的眼睛瞪大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眼前这人嘴角有伤,双唇没什么血色,那双眼睛看着自己时总是含着永不磨灭的笑意,此刻却是冰冷的。 被人缠了这么多天,成执今天好像是头一回仔细看他的脸,虽然布满了淤青和伤痕,五官却仍是清晰明朗的。他的双眼真的很柔和,即便此刻带着戏谑和怒意,也还是水光潋滟的,像一小片盈着细碎阳光的湖泊。 他也真的很瘦,何况此刻又遍体鳞伤,跟树梢上挂着的被秋风摧残的枯叶一样摇摇欲坠。之前看他抱着吉他在操场上唱歌时就有一种感觉,觉得他随时随地都像在硬撑,惹人同情的同时又觉得他身上有无限的勇气和坚韧,好像不堪一击,又好像什么都击不垮他。 成执比他高出不少,挨近他需要俯下身低下头,嘴唇相贴时那渺茫的触感竟掀起天崩地裂般的心惊肉跳,两片嵌合的软肉在身后爆发的喧闹中各自一颤。 “操……”宋涸看好戏看得正起劲,此刻的感觉像是突然被人塞了一大只苍蝇进嘴里,一边急忙撤走视线,一边暗暗骂道,“……辣眼睛。” 好在那吻只存在了短暂的一瞬间,宋涸试探着再看去时,只看到了李安顺倚在门框上僵硬的背影。 而成执像个上交了作业等待老师批改评语的学生,脊背挺直,气势却畏缩,安静地站在李安顺面前等着他发落。 就在上课铃响的同一时间,李安顺站直了身子,没什么情绪地对成执说:“我说到做到,你走吧。” 眼看着李安顺转身,穿过周遭或八卦或鄙夷的目光,一瘸一拐地走进教室,面不改色地坐在了自己身边,宋涸忍不住蹦出一句:“牛逼。” 授课老师姗姗来迟,后排趴着睡觉的同学嫌风吹得太冷,把后门啪地一声关上,世界总算清净了。 至于门外的成执,也许又站了一会儿,也许早就走了。 宋涸不懂李安顺是怎么想的,他面上还是一贯认真听课的模样,实际走神走得连手中的笔掉了都不知道。 按宋涸以往那半吊子的恋爱经验来看,按理说人主动亲吻了就代表离追到手不远了,可是他竟然一点儿也不高兴。 “哎,”他撞了撞李安顺,问他说,“你真的打算放过那个寸头了?” 李安顺回过神,捡起地上的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人成执亲也亲了,你为什么不高兴?” 李安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斜着眼睛瞅他:“你们直男情商都这么低吗?” 宋涸“呵呵”一声,似笑非笑:“要是真的没一点儿感觉,我反正是死活下不去嘴的,再威胁也没用。” 李安顺开学时就曾因为宋涸的不开窍挨了一拳,自然不会再信任他这种低情商傻叉的话,于是扁着嘴摇摇头,轻声说:“我打算放弃了。” “放弃什么?” “放弃追他了。” 宋涸挑挑眉,没说什么。 他不做评价,劝一个男人不要放弃喜欢另一个男人这种话他可说不出口。 他早恋时追女生就那样,爱同意不同意,不同意拉倒。 他一度以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的做派很洒脱,但李安顺显然没这种度量。 ——李安顺现在很难过。 他一难过就喜欢看小说排遣,靠虚拟人物的各色人生来麻痹自己、逃脱现实。以前觉得自己的取向还真是异类中的异类,前男友脱口而出的喜欢比他想象中还要脆弱。后来发现有种小说类型叫耽美,里面的主角跟他一样喜欢男生,大段大段的文字一再宽慰他,这并不可耻,爱情的模样无关性别。 主角间的情感也很厚重,足够轰烈,再艰难也坚定,大多不会不堪一击。 那时候认识了一位笔名叫绿洲的作者,他的第一部作品叫《梨子与夏》,李安顺起初是被他笔下的乡村夏天的气息所吸引,后来发现它的情感生涩,但足够引人共鸣。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绿洲的作品每一部他都追着看,看着他慢慢成长,李安顺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他的文唯一的缺点就是太他妈清水了!一点肉沫星子都没有!跟他妈寺庙的斋饭一样素! 李安顺当堂掏出手机滑到绿洲最近更新的章节,然后怒而刷了几十条评论:“作者大大!求车!!!求肉!!!” 不顾身旁宋涸疑惑的视线,他决定在课堂上重温一遍《梨子与夏》,并把期末划重点的艰巨任务交给宋涸来完成。 宋涸懒得划重点,直接拿手机拍照ppt,到时候把照片发给李安顺。 他中午回家跟沈洲吃昨晚剩下的尖椒鸡,下午还得去会议厅听两个讲座蹭学分,完了顺便去操场练习八段锦,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多月,体育课结课就剩两周时间,宋涸就记得八段锦的前几节动作,后面的八拍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讲座上约同学开了几把黑,又由体育小组的组长带领着在操场上要死不活地乱跳一气,宋涸总算勉强记住了考试的全部动作,等组长一宣布解散,宋涸如蒙大赦,临走时又被一个女生拉住索要了微信。 加吧加吧,反正转眼也就忘了。 宋涸甩着手机出了校门,一边思考今晚要买些什么菜,一边往菜市场方向走。 沈洲说他这两天嘴里长了个口腔溃疡,看来得吃清淡点,干脆跟着陆以青最新发布的菜谱,做个酸菜老鸭汤好了。 买完菜慢悠悠地回家,经过隔壁陆以青所在的小区,刚拐过外墙栽种的绿植,宋涸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之前中秋节在陆以青家见过一次的那个叫许历的男人,此刻正环抱着陆以青,两人在小区门口相拥接吻。 傍晚的夕阳打在小区大门的金属栅栏上,反射出耀眼的金光,两人的身影拢上橙红的余晖,画面浮着虚光,看起来不太真切。 宋涸下意识蹦出一句“操”,周围正好没什么路人经过,他的声音在安静中显得很突兀。 他急忙又闪回了被绿植遮挡的阴影处,心说有完没完?今天是什么日子?男同接吻日吗? 下意识的反应结束之后,迟来的复杂心情又令宋涸有些恍然。 陆以青居然也是gay他和许历是一对吗? 怪不得当初在陆以青家看见许历总觉得哪里奇怪。 所以至少沈洲和陆以青真的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还有。 他身边认识的人为什么都是gay啊!
第27章 那个问题并没有答案,或许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洲是什么样的人,陆以青也就是什么样的人。 怪不得他年近三十还没有家室,被班上的同学问起时,陆以青只是笑笑,用“下次带什么口味的零食来堵住你的嘴”转移话题。 宋涸后知后觉地发现,陆以青的生活大部分是由食物构成的,一周固定两次视频更新,身为辅导员其实挺少在班上露面的,但一露面就犒赏大家,每天的空闲不是在做饭就是在做饭的路上。同学们一个个被他喂得服帖,喜欢围在他身边亲切地叫他“青哥”,他也乐在其中,跟大家聊天时侃侃而谈知无不言,唯独提及另一半。 “有的,”他唯一一次松口,只说,“有对象的。” 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话了,被逼急了只会转头反问挑起话题的男同学,歪头笑着听人家吹牛逼,说什么一学期没读完已经谈了三个女朋友了,他就骂人家“渣男”……诸如此类般,不算高明地为自己的对象保留神秘感。 宋涸直到那天才懂,他避而不谈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宋涸也难以想象,那些平时一口一个“青哥”的男生们背地里叫着李安顺“死男同”、“娘娘腔”,在知道陆以青的对象也是个男人时会是什么反应? 现在再路过陆以青家小区大门口,宋涸都会放慢脚步先张望一眼,确保不会再遇上上次那种情况,才敢继续大踏步往前走。 周末从火锅店下班回来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了,宋涸踩着金秋路堆积的落叶习惯性看了眼空荡的隔壁小区,迎着冷风脚步匆匆地往家赶。 钥匙插进锁眼里顺时一转,门咔哒一声开了,呼噜兢兢业业地从温暖的猫窝里爬出来,不远万里蹭他裤脚以示欢迎。宋涸躬身换鞋顺带撸了把猫头,发觉今晚的屋子静得有些异常。 沈洲那劳命鬼不到半夜十二点是不可能放下键盘睡觉的,今晚没有那声“回来啦”也就算了,姑且算他码字正起劲儿没听见动静,可是怎么连键盘声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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