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停车场帮陆以青拎东西到操场,学校租的胶板凳不够数,还铺了不少胶布供大家席地而坐。穿过哄闹拥挤的人群,到达班级所在的分区,五大袋子的零食往胶布上一放,听取“哇”声一片。 一月的相处下来,陆以青早已跟同学们混成了平起平坐的哥们儿,几个相熟的男生立即拍起他的马屁来,说什么“上辈子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才遇到这么一个辅导员”,闹够了又问他旁边的帅哥是谁。 沈洲自知自己跟“帅”字实在沾不上边,但也毫不谦虚地领了这个称号,拿肩膀碰了碰陆以青的肩,自我介绍说是他们辅导员的好朋友。 人群中的宋涸是唯一的知情人,坐在后排吃着曲奇饼干随意扫了眼沈洲,看他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跟几个同学聊天。那张脸是端正且干净的,然而毫无特点,优点除了高就是白,说破了天顶多也就算清秀,跟“帅哥”一词有个屁的关联。 围墙外的高楼大厦闪着霓虹灯,操场上人山人海,前面的舞台几乎被淹没,就几盏射灯到处晃着,音箱的音乐震得耳朵疼。 舞蹈、歌曲、朗诵……没什么新意,偶尔碰见个出彩的,台下的观众就成片地蛄蛹起来,前面的站起来欢呼,后面的喊他们坐下别挡着,沸沸扬扬、乱七八糟的。 沈洲和陆以青坐在班级队伍的最前方,交头接耳时不时说着什么,人群太吵了,要听清彼此的对话就得把脸贴近,嘴巴挨着耳朵,耳鬓厮磨似的,聊得十分热切。 旁边有几个同学军训时就喜欢磕教官的CP,此时挤眉弄眼地小声嘟囔着,瞄着前方二人开启了八卦模式,说辅导员跟他的朋友好般配,一个贤妻型一个健气型…… “般配个屁,”宋涸没好气地打断几人说话,又抓了把坚果塞人手里,“嘴巴这么闲不如多吃点东西。” 开学时宋涸和李安顺不和的事在班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只大概知道宋涸恐同,而李安顺从不隐瞒自己是gay,同学们还以为宋涸就是单纯讨厌gay,讨厌到连听都听不得半点,所以现在才会这么生气。 几人讪讪地闭了嘴,搬着板凳又坐远了些。 这节目是一点也看不下去了,观众席里又吵又闷,已经溜走了不少人。宋涸也起身离开了,他吃饼干吃得口干舌燥,想去超市里买瓶水喝。 拎着瓶水慢悠悠地回到操场时,舞台下的人已经散了大半,操场周边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人并排遛弯,也有不少跑圈的、打篮球的、打乒乓球的,音箱的声音巨大,浓稠的夜色下是一片凌乱的沸腾。 正当他抬眼想去找某人的身影时,一旁突然窜出来个女同学,堵在他跟前,掏出手机对他说:“同学,能加个微信吗?” 女生长得很漂亮,浓眉大眼的,身上还穿着街舞的演出服饰,似乎是刚刚赢得了满堂喝彩的某场节目的表演者之一。 远处还有一群穿着同样服饰的女生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看宋涸低头翻找手机,便小小地欢呼了一阵。 宋涸没理由拒绝,之前上学也谈过几场恋爱,女朋友个个也都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只是印象都不深,没什么感觉,大家都抱着玩玩的心态凑在一起,顶多吃顿饭散个步再牵个手,风风火火地在彼此的社交圈里示个威,挑衅着学校不准早恋的校规,自以为是的风光一阵,然后好聚好散。 “叮”的一声,二维码扫描成功,人与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牵扯上一层微薄的关联。 女生笑着晃了晃手机,说了句“常联系”,然后转身朝同伴走去,汇合后嘻嘻哈哈地雀跃了一阵,挽着手一路走远了。 宋涸刚要把手机揣回衣兜,肩膀上又揽过一只手来。 “加了吗?” 沈洲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揽住他的肩膀问他。 “关你屁事。” 嘴上这么说着,宋涸抬起手肘抵开他,手里的手机屏幕恰巧亮起,好友添加成功的界面就送到了他眼前。 沈洲“啧啧”两声,被他抵开的手又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说:“真不错,好好发展发展,万一合适呢?” 宋涸把手机收起来,拧开水瓶喝了口水,又说了一句:“关你屁事。” 舞台两边的射灯突然晃过这边,沈洲的脸被匆匆照亮了一瞬,刺眼的光亮令他不适地眯了眯眼睛,再睁开眼去看宋涸时,却对上了对方审视的目光。 “你跟陆以青挨得那么近,不怕别人造谣?” “造什么谣?” “说你俩是一对。” “又怎样?” 宋涸闻言从上到下地扫了他一遍,像又重新认识了他,语气里的嫌恶不加掩饰:“沈洲,你真的很令人恶心。” 明明喜欢宋祁喜欢得那么热烈,连做梦都在喊,甚至还要帮他治老婆养孩子,现在又对别的配对感到无所谓,好像谁都可以若无其事在他的感情里插上一脚,到底该说他深情还是轻贱? 而这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当初在菜市场做介绍时只说了“陆以青”三个字,没说是朋友、同学还是同事……那么他跟陆以青又真的只是朋友关系吗? 舞台上有人正在唱歌,一声高音飙得人眉头紧皱,沈洲揉着耳朵面露不解,对他突如其来的谩骂感到莫名其妙:“不是?我又怎么你了?” 宋涸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走了两步又嫌手里拿着瓶水麻烦,仰头把剩下的水全部喝完了,空瓶子往最近的垃圾桶里投去。 “啪”的一声,瓶子砸在边缘弹开了,他烦躁地跑去捡起来重重砸进垃圾桶,冲篮球场上同班的几个男生喊了句“加我一个”,就气势汹汹地打篮球泄愤去了。 沈洲心说这孩子多少是有点爱骂人的毛病在身上的,“恶心”和“变态”这两个词他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心里倒也不怎么在意。 观众席里又吵又闷,他想着出来透口气,绕着操场走了一转,感慨大学光阴一去不复返,年轻人还是这么有活力,学习之余还有很多精力去做别的事,比如在操场上邂逅一场艳遇。 刚刚才目睹了宋涸被女生要微信,沈洲转身又吃到了跑道上的另一个瓜。 在跑道上跑圈的一个小帅哥正被人追着搭讪要微信,而追他的人不是别人,正巧就是之前在电影院里跟宋涸打起来的那个男生,沈洲对视频里那个看起来很瘦弱、但把宋涸揍得十分狼狈的男生印象深刻。 陆以青曾经提过他的名字,叫李什么来着? 被他追着跑的帅哥跟宋涸不是同一卦的,宋涸的脸继承了他爸的深刻和他妈的张扬,这个帅哥就显得稳重内敛许多,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奔跑,对身后追得气喘吁吁的人视而不见。 画面显得有些滑稽,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沈洲观察了一阵,心里还挺欣赏那个小李子的,毕竟他曾经罔顾了与宋涸的体型差,以细胳膊抡出了差点打平手的奇迹,胆气还是很足的。 得想个法子帮帮忙。 思索了一会儿后,沈洲快步上前追上二人,装作熟稔地同小李子搭腔道:“哎呀你到底行不行啊?输了可得给兄弟们一人一百啊。” 追人追得大汗淋漓的李安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问他是谁,沈洲给他使了个眼色,不顾对方一脸懵逼,又加快了步伐与前面跑圈的帅哥齐平,打商量似的道:“小帅哥?要不你帮帮忙,咱真心话大冒险下了赌注的,你给个微信保住那小子的钱包,没输掉的钱下回请你吃饭怎么样?” 帅哥总算放慢了步伐,回头朝李安顺看去,询问道:“赌注?” 李安顺与沈洲对视一眼,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对啊!好几百块,我半个月的生活费呢!” 好心的帅哥走到操场边缘找到背包,翻出手机,亮出了二维码。 李安顺眼睛一亮,面露得逞的微笑,连声道谢,说省下的钱改天请他吃饭。 ——再次见面的机会这不就水到渠成了。 被蒙在鼓里的帅哥说了句“不用”,丢开背包又忙着去跑圈了。 李安顺跟着沈洲退下“战场”,美滋滋地看着手机联系人里的“战利品”,冲沈洲道谢:“谢了啊哥,你这理由真是高明,小弟佩服!” 沈洲大手一挥:“不客气,我倒是挺佩服你的勇气。” 年轻时候不敢干的事儿,年纪大了就更不敢了,沈洲甚至谈不上敢不敢的,他压根儿就没有过这种轰烈的经历,但这并不妨碍他也能被别人的勇气所感染,然后借此怀缅一番自己当年贫瘠的青春。 “你是哪个系的啊?大四的学长吗?”李安顺问他。 “我大学毕业都六年了,”沈洲答,“混进你们学校来看表演的。” “啊?”李安顺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脸,“你多大了?” “下个月就二十九了。” “看起来不像,我还以为是大三或者大四的学长。” 李安顺的语气显得很真挚,不像刻意的好话,沈洲听了还挺高兴的,这说明他的长相虽然不算好看,但至少不显老。 “你为啥要帮我啊?”李安顺又问,“突然就冒出来了,幸好我反应得快。” 沈洲不答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安顺,平安的安,顺遂的顺。” “平安顺遂,”沈洲夸赞道,“寓意很好。” 说完转头在篮球场上找了一圈,竟遥遥跟宋涸对上了视线,后者隔着人群瞪了他一眼,又很快撇开了目光。 莫名挨骂又莫名被瞪,沈洲心说好小子,看我不在你同学面前占尽你便宜。 他指着宋涸的身影回头冲李安顺道:“我叫沈洲,宋涸你认识吧?我是他哥,表哥。” “宋涸?”提起这个名字,李安顺几乎要忍不住翻白眼,但觉得在他哥面前这样不太礼貌,到底还是忍住了,“认识的,我们是同班同学。” “我知道你俩是同班同学,”沈洲朝他笑,“你俩之前在电影院打架的前因后果我也都知道,你辅导员还是我朋友。” 李安顺今晚根本就没去观众席跟同学们集合,不知道陆以青和沈洲一起发零食那一出,因此有些震惊,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感叹:“那还真是巧。” 所以这两兄弟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恐同恐得要死,一个还帮他问男生要微信? “宋涸那臭小子小时候被门夹过脑袋,”沈洲一本正经地胡扯,“说话做事不过脑的,你别跟他计较。” 李安顺以为他在开玩笑,刚要咧开嘴,又瞥见他一脸严肃的模样,顿时有些将信将疑起来:“真的假的?” “真的,不过这话他可不爱听,你别在他面前提,”沈洲继续编,“当时他才八岁,哭着喊我抱,我哄了好久呢,一大家子都惯着他,脾气给养臭了,你多担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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