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是不想,”老头哼了一声,“他就是看我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非得留下来陪我。” “我身子骨硬朗着呢,要什么人陪。” 说完爷爷便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细细想些什么。 “是我错了,”瞿青野忽然开口,“我会去道歉。” 爷爷没看他,苍老的手抬起,摸了摸少年的头。
第9章 9.黄泥屋 送爷爷回到家里的时候,铺前已经亮了灯,两个人刚迈过门槛,就听见甘觅林的声音传来。 “爷爷,这么晚你才……” 甘觅林抬起头,看到爷爷身边的人,动作一愣,“骑车搭你去的?他速度那么快,你也不怕危险。” 老头满眼赞许地望向瞿青野:“这瘦仔骑车倒还稳。” 甘觅林收回视线,站起身:“菜都凉了,我去给你热。” “不用了,”爷爷杵了两下拐杖,将人叫住,“铺头仔的老陈留我喝了酒。” 说罢又看了瞿青野一眼,然后独自缓缓向后屋走去。甘觅林伸手去扶,被爷爷推回去,叫他去做自己的事。 甘觅林只好再次坐下来,继续拿起手中的布料。 瞿青野走过去,拉了把凳子坐下,安静地盯着甘觅林干活。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甘觅林拿起剪刀将收尾的线剪掉,然后轻轻向椅背上靠了靠,状态放松了些。 瞿青野趁着这空隙,又凑近了几分:“怎么不理我?” 甘觅林看了他一眼,眸中不带任何情绪,然后又继续做手中的事,只回了句:“以后少带爷爷出门。” “好。”瞿青野立刻应道,但想了想又说,“其实他一个人在屋里待着也挺无聊的。” 甘觅林没说话,将针穿过布料。 少年又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靠谱?” 多奇怪。 甘觅林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干什么。明明是在一点一点地向自己靠近,说话时的语气和脸上的情绪却依旧冷淡,像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 一个刚上高二学生靠不靠谱,甘觅林心中没有答案,于是他只轻叹一声:“我不了解你。” 这有什么所谓吗?人都是在相处过程中慢慢变熟的,瞿青野认为这个理由不太充分。他也不了解甘觅林,但他还是喜欢上对方了,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是莫名其妙的。 “那你愿意来了解我吗?”瞿青野的声音中终于有了些波动,他忽地握住对方的手,熟悉的体温久违地相触,“就像我一直在尝试着了解你一样。” “为什么你能默许我的靠近,但又要无视我的情感,”瞿青野有些迷茫地皱起双眉,“你得给我机会,甘觅林。” 什么情感?喜欢吗? 可是甘觅林也感到不解,他觉得那种浮在表面还未深入内心的喜欢,明明可以很轻易地斩断,只要两个人保持一段时间的距离,这种情感就能烟消云散。 更何况他们对彼此的了解还略显陌生,他们分明不需要进一步用更加繁琐的联系牵制住对方。 就像拥抱,如果抱得越来越紧,两个人都会越来越累。 可此刻少年用那样真诚的目光望着自己,他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每当有人对他提出请求,甘觅林始终认为选择权并不在自己手里,他会潜意识地被迫答应。 “你想让我怎么做?”他喃喃自语般地看着对方,他觉得自己很难回应少年的情感。 瞿青野的眉目舒展了几分:“你不需要做什么。” 他将对方的五指抚直,然后将自己的手指插入对方的指缝,十指相扣,然后收紧。 “就像这样。” 只要你不躲,你就无需做什么。 让我来靠近你就好。 炙热的温度从对方的掌心传来,甘觅林忽然就泄了气,手指轻轻贴上对方的手背,像是无声的应答。 瞿青野好像觉得甘觅林也不是那么难懂了。他脾气好,自己今天明明是要来道歉的,可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对方就已经原谅自己了。 可他偏偏却还想得寸进尺,他想要的并非是甘觅林的默许,而是甘觅林的回应。 不过未来还长,他还有足够的时光。 —— 窗外传来鸟鸣,瞿青野是被吵醒的。他起床后心情向来不太好,听见这样嘈杂的声音更是心烦,刚想翻身将脑袋埋进枕头里,却忽然感受到身旁有动静。 瞿青野清醒了些,眯着眼去看。 ——他这才记起自己昨晚是在甘觅林家睡的觉。 心情忽地明朗了几分,瞿青野凑过去,轻轻拦腰将人抱住。 甘觅林本就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后背突然贴上一个怀抱,莫名安下心来,呼吸逐渐变得平缓均匀。但没过一会儿,他又觉得脖子上有些痒,微皱了眉,然后惺忪地睁开了眼,转头看见身后的瞿青野。 两人面面相觑,甘觅林先开了口:“有蚊子咬我。” 瞿青野在他嘴角亲了亲,淡道:“对不起。” 甘觅林看着对方一脸正经的模样,有些无语。又爱舔人又爱咬人,像大黄。 早上喝红薯小米粥,软烂的薯心被米香浸润,柔糯绵甜。这里的腌萝卜是用白醋泡的,冰糖放得多,甜味较为明显,小米椒缀于透明坛中,红白相间,当地人称为萝卜酸。 甘觅林拌好了两盆饲料,提着往外走。瞿青野跟上去,又因两盆看上去不太一样而感到好奇。 “鸭吃砻糠鸡吃谷,”甘觅林看了他一眼,“算上这些日子,春节刚好能宰。” 他家的鸡圈在后山,但也不远,平时就在果林里放养,栖息的屋子是个有些年代感的土坯房。 甘觅林推开侧边的木门,将鸡鸭放出栏。瞿青野跟上前,看见昏暗屋内的深处有光线投下,就往前走去。 经过几个房门,内部是黄泥屋的大厅,中央顶部开了天井,一圈灰瓦向内倾斜,为的是让雨水汇集落下,四水归堂。下面深凹着土坑,其间长了杂草,边缘处散落着几片碎瓦,看来是很久都没有修缮过了。 甘觅林走到他身后:“小时候我和爷爷就住这里。” 他的林林还真是在果林里长大的。 “现在很少会进里面了,村里的老房子容易坍塌。平时只开个侧门喂鸡鸭,”甘觅林看向紧闭的大门正对的那面墙,中间摆着香炉,“还有过节的时候,会来上香。” 甘觅林忽然弯了弯嘴角,又去拉瞿青野的手,往侧门边走,然后进了一个更加昏暗的小房间。 “可惜太黑了,”甘觅林挥了挥袭向脸前的灰尘,四周环顾着,“这是我的房间。这面墙是奖状,那边贴着碟片盒里的画报。” 瞿青野就静静地听着对方讲,仿佛能够通过对方的话想象出他小时候的生活。 外面的鸭子叫了起来,估计是吃饱了。甘觅林回过神来,说要准备出去了。 “其实我和爷爷也才搬下山几年,这里就已经破成这样了。”甘觅林跨出门槛,看见褪色的描金挥春在门楣上随风作响,“所以房子要靠人气养着。” 阳光透过细碎的叶片落在黄泥屋上,老墙像是重新上了色,光影斑驳处泛起旧时回忆。树下的两人不知道,他们无意间不甚重要的闲谈,却也字字句句被刻入砖罅中,不被山风剥落,不因雨水变浅。 —— 其实甘觅林读不懂少年的表情。 前一秒还平心静气地帮自己绕毛线球,后一秒就捏着他的下巴使劲亲。亲完呼吸也没什么起伏,反倒是甘觅林喘得厉害,对方只是一脸从容地看着,仿佛上前索吻的不是他。 但是还是会有和以前不同的地方,那种变化时而也会让甘觅林发愣。 以前瞿青野亲完他,看的是他的嘴,现在看的是他的眼睛。 以至于每次甘觅林都会难为情地别开视线,却又引起对方的不满,再次凑近甘觅林的面前,想要从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只有这样,他才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真真实实地存在于对方的眼里。 门外传来拖鞋趿拉的声响,甘觅林一慌,拍开瞿青野的手。 少年本来就因为被推开而不太愉悦,转头又看到门口进来的人是之前那个来说媒的大娘,脸色瞬间变黑。 这都过了多久,怎么还在往甘觅林家跑。 大娘这次来干脆装也不装,上次还假意让他缝补一下衣服,这次笑着直奔过去。 “我阿女可想着你呢,一直叫我找机会来跟你说再见一面。” 瞿青野掀起眼皮,看了眼大娘握着甘觅林的手。 “是吗?”甘觅林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但没把手收回去,脸上虽然带着礼貌性的笑,目光却有些不知所措。 “一会儿就上我家吃顿饭去,今天她爸杀了只鸭,用笼屉蒸。”大娘指了指门外的方向,作势要拉甘觅林出门。 瞿青野皱了眉,忽然上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不去。” 两人都望向少年,有些惊讶。 其实甘觅林在想,瞿青野怎么能听懂方言了。他不知道瞿青野为了方便理解爷爷的话,私底下经常会跟阿阳学。 瞿青野走到甘觅林的身边,伸手将大娘的手拿开,然后拉着甘觅林往身后藏。 “他对你女儿没意思,回去告诉她吧。” 大娘被气得脸上一阵铁青,呼吸都不顺了,最后指着瞿青野的鼻尖骂了些什么。无所谓,他选择性地听不懂。 “讲完了吗?” 骂到后面没词了,瞿青野却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大娘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走出了门,头也没回。 以后甘觅林不想要的东西,他会帮他回绝掉。 少年转过头,看见对方仍显茫然的神色,然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于是甘觅林对他笑,那轮梨涡第一次变得这样深。 瞿青野忽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资格去把错都怪在甘觅林身上,也不能因为甘觅林过于听话,而去指责他不会拒绝、没有主见。哪怕瞿青野确实希望他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但也要让自己慢慢来教他。 他乖,他会学。
第10章 10.檀木盒 == 瞿青野刚给小雪倒了猫粮,就听见有人敲门。 他周末起得晚,有时候醒了还要睡个回笼觉,又不看手表。今天要不是小雪忍无可忍钻进门缝来挠他蚊帐,估计真就要打算到外面去当野猫了。 木质门闩被推开的声响,有光透进去,落在少年不太耐烦的脸上。 甘觅林看见对方凌乱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无袖衫,以及脸上刚刚洗漱完留下的水渍。他愣了愣,以为是自己扰了少年的清梦。 “对不起。”他下意识向后退,但仔细一想又不对,自己明明是吃了午饭才来找他的,应该不算是不合理的时间吧。 少年眉梢一挑,表情不变,直接伸手将人拉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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